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的概括(《七律·长征》)解放战争攻克南京,取得历史性胜利时,大笔写下“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由于这些数字出自大怀抱、大手笔,又与鲜丽独特的意象进行多姿多彩的组合,在运用手法中又呈现具体性和概括性、空间延展和实践飞跃的多样性及疏密有致的节奏感,因而颇有一些数字句成为全篇的警策所在,成为千古妙句。比如《七律·登庐山》在“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笼四百旋”之后,又有数字句为“云横九派浮黄鹂,浪下三吴起白烟”;《七律·答友人》在“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之后,又有数字句“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这些数字或为地理方位,或为江流走势,或点亮神话物证,或对天象进行人间剪裁,都令人联想到“李白文章,锦心绣
口”,展开了一番别有情致的天上人间的精神畅游和文化对话。
诗情与政论、哲理、史识四者交融,使毛泽东诗词的数字运用,出现了一些超越性的创造。他不再拘泥于数字的准确刻度,而使数字无数,从而进入了宇宙和历史的诗意化自由空间。《沁园春·雪》写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其中的“多”和“无数”,比起已经概括化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来,进一步虚化而带上超越感。虚化的超越使世人自由地出入历史空间,高屋建瓴地评点历朝雄主:“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并由此产生充满历史创造自信感的伟大的“面向今天,面向未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据说1945年8月《沁园春·雪》随毛泽东出席重庆谈判而传至山城,引来政界文坛交口称诵,急得国民党当局暗中组织文人作诗填词要把它比下去。这中间也许不乏“学富五车”的文士,不乏“才高八斗”的诗手,惟有一点,他们无法具有毛泽东式的政见、哲思、史识和诗胆,也就无从窃得有这四者交融而成的诗词气象了。1963年面对国际上来势汹汹的反华浪潮,毛泽东作《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更是操持数字策略,把地球和历史长河伸缩处置,高占地步地评述世界风云,显示出一种气象宏大的世界观。“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这里连用三个“几”字,既指出苍蝇们只占人类极少数,又暗示着无须细算它们的人头和动作,也知其嗡嗡者只不过如同“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一样,很难有什么出息。对于历史进程,诗人却表现出时不我待的急切心情;“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这种短促的句式和巨细悬殊的时间对比,展示了诗人总览“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的世界局势,要奋起行动,“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的革命实践家的敏感锐利的气质。这种气质表达,得益于一连串数字词的灵活运用,却令人几乎忘记了这些数字词的刻意安排的痕迹。数字本来用以表示时间的刻度,但数字的诗化处理,则可以使之或概括、或具体、亦虚化、亦超越,从而把诗人的博大胸襟或精微的体验融合于其间,再加上中国语言的对偶功能的强化作用,数字就成了开启诗词的精神气象的钥匙。
五
最后还想谈一谈毛泽东诗词中的手势表达。手势也是一种“语言”,一种发自内心、连通着气质、形之于肢体的“语言”,其中蕴含着许多关于做手势者的独特信息。只要到过敦煌石窟的人,都可能为那数以千计的佛像的千姿百态的手势感到精神震撼,从中感受和揣测到佛门启示世俗的丰富复杂的意义。佛像手势是人间手势的模式化、仪式化和神圣化。在人间世界,手势有时联系着人的习性和品格。毛泽东的手势极能体现他的气象,我们只要翻阅他的历史照片,在延安,在天安门,在抗大讲堂,在重大会议,都会感觉到他的手势非常直观、非常生动地展示着他的心迹和气度。毛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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