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人家睡着了,匀称地呼吸着。我却是一个人痴呆呆地望着黑乎乎的屋顶……
我没有听老人家的话,没有让她叫她儿子套车送我回家,我谎说去投奔一个亲戚家,在那里住几天自己再回家。老人家信了我的谎话,把我们母子送到村口儿,望着我们远离而去……
在到处流浪的日子里,吃不上,喝不上,又几次地遭到风雨吹打,牛牛得了感冒,后又转成肺炎。我身无分文,饭都是要着吃,拿什么给牛牛去看病?没有办法儿,只好艰难地奔波一百多里地,把牛牛放到他奶奶家里。
在我离家要走的时候,牛牛抓住我不松手,婆母怎么哄也不听。我没办法儿,只好把他往婆母怀里推去。可没想到,婆母没有接好,牛牛被推倒在地上,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伸着两只小手又向我扑来。他想扑到我怀里,死死地抓住我,可我一转身向院门口走去,牛牛又扑了个空,摔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哭闹起来……我不能停住脚步,在那时,一个当妈妈的如果停住脚步就再也不会挪动脚步了。孩子是她的心头肉哇,她怎会再抛下孩子独自而去呢?可是,我没有停下,头没回地走出了家门。
放下牛牛,我轻松多了,一口气儿跑到七十多里外的泊头火车站,没钱买票,我就趁人们不注意时越过了检票口儿,偷偷地上了开往石家庄的火车。
我躲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一身的疲惫,一身的汗水。渐渐的,随着列车发出的有节奏的声音,呼吸着污浊的空气,我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我见到的仍然是牛牛,他偎在我的怀里,脸儿贴着我的胸脯儿,小手儿抚着我的乳房。我低下头去,吻着他的额头,望着那滚动在小脸儿上的一滴滴热泪……
石家庄,我并不陌生,以前开会,办事经常来这里。可眼下,它对我似乎是异样的生疏。我去哪里呢?一个孤独流浪的女人。我只好留在候车室里,迎着一束束投来的惊疑的目光,卷曲着身子熬过一个夜晚又一个夜晚。白天,我出去讨要,讨到吃的就随时充饥,讨到零钱,就攒起来买笔买纸。天黑了,就躲到候车室的角落里,写上访材料。
就这样,我开始了为时近一年的石家庄上访的日子。
人们眼中的我
静下心来细细回忆,这些年来,我有顺利的时候,也有曲折的时候;有辉煌的时候,也有低潮的时候;有当官的时候,也有做老百姓的时候;有坐高级轿车的时候,也有靠两条腿步行的时候;有在北京大会堂吃国宴的时候,也有沿街乞讨的时候;有住首都友谊宾馆外宾高级间的时候,也有夜宿火车站和街头的时候。
我十几岁就开始出席省、地、县劳模大会,29岁出席全国人大会,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多次接见。“向叶颖芬同志学习,向叶颖芬同志致敬”的口号,在会场上,在广播里频频响起;宣传、歌颂我的文章在有关期刊报纸上频频出现。可以说,我在地方乃至全国已有了名气。
我的精神,我的业绩,我的影响,渐渐引起了各级领导的注意和信任,在十几年的时间,我就由一个扛红旗的花季少女被提拔为村支部书记、县委、地委常委、省委委员。那时,人们佩服我,羡慕我,推崇我,歌颂我,亲近我。他们都以为和我友好而感到荣耀!
我没有想到,文化大革命一开始,把我打成了黑劳模,大字报小字报批判我,甚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我更没有想到的是,文化大革命过去十几年后,我当地委常委、省委委员的时候,在所说的形势一派大好的时候,却受到了被免除一切职务,限期回原籍当社员的处分。这次处分的后果,造成我精神、肉体上的极大摧残,造成我有家不能归,到处乞讨,露宿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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