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人提倡的“以俗为雅”,表现了诗人安贫守志、不慕名利的情怀。古代文人多有贫士,穷困时饥餐饱饨,连衣食也没有着落,他们常用写诗填词自嘲穷境。满纸辛酸泪,满眼穷酸腐臭,冬烘味道十足,令人感觉可笑、可怜,佶屈聱牙,不忍卒读。士者,书生也。 寒窗苦读的,报国无门的,情之所钟的,骂名千古的皆有之。
唐寅《贫士吟》有曰:“谋写一枝新竹卖,市中笋价贱如泥。天然兴趣难摹写,三日无烟不觉饥。贫士诗有极妙者”。《伯虎绝笔》又:“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胸中无数才华,平生万般磨难,最终皆为怡然的豁达所稀释,再不见激越愤慨,再不见书生意气,只有清新淡远,真正到了“明月松风天然调,抱得琴来不用弹”的雅士境界。自傲、自欺、自卑、自负,都消隐一空,茶楼洒肆吟咏之中,胸襟开朗,笑傲江湖,竟也超越了儒释道,浮云富贵,粪土王侯,连地府也无所畏惧,把死后大事当成又一次不经意的放浪与漂流,寄托如此高超的人生玄思,是何等的哲学超悟和精神解脱啊。
谢缙是明永乐年间著名才子,官至翰林学士。可是在未做官之前,家境也不富裕。有一年,水灾旱灾交加,粮食匮乏,他家每天只能喝稀粥。有一天,他端起粥碗,颇为感慨,咏诗云:“水旱年来稻不收,至今煮粥未曾稠。人言筷插东西倒,我道匙挑前后流。捧出堂前风起浪,将来庭下月沉钩。早间不用青镜照,眉目分明在里头。”又《戒庵老人漫笔》中亦有《煮粥诗》云:“煮饭何如煮粥强,好同女儿熟商量。一升可作二升用,两日堪为六日粮。有客只需添水火,无钱不必问羹汤。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长,”原本就不富余,加上灾年无收就更加雪上加霜。异曲同工之妙笔,诗写荒年食稀粥之苦,令人心寒,倒可激发人们节俭之心。
明代文士储遇和邓儒孝是好朋友,均有才华,诗也写得好,但家境贫寒。邓儒孝家中人口多,常缺米粮,他作诗自慰云:“有口无粮不用愁,有粮无口正堪忧。真人解得其中意,烦恼坑中好出头。”表现了安贫乐道的达观态度和对家中人丁兴旺的满足。而储遇穷得更是叮当响,冬天还穿破单裤,他作诗自嘲云:“西风吹雨声索索,一双大腿没下落。朝来出榜在街头,借与有裤人家着。”见诗者莫不哭笑不得,他竟然要把自己的光腿借给有裤子的人家。贫寒之人,被生活所逼,其想象真够离奇怪味的了。又如陈古渔诗亦曰:“雨昏陋巷灯无焰,风过贫家壁有声”。元代著名文学家周德清家境贫寒,曾作词云:“倚蓬窗无语嗟呀,七件儿全无,做什么人家?柴似灵芝,油如甘露,米若丹砂。酱瓮儿恰才梦撒,盐瓶儿又告消乏,茶也无多,醋也无多。七件事尚且艰难,怎生教我阆苑探花?”另有一位叫王德章的文士,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却家贫如洗,穷困时口占一绝云:“柴米油盐酱醋茶,七般多在别人家。寄语老妻休聒噪,后园踏雪看梅花。”寒碜之情令人无奈,贫穷之状令人恻然,乐观精神令人赞叹。
旧时还有一位文士,诗才一身。被罢官后,处境凄惨,家徒四壁,穷苦无聊,作《清江引》词云:“夜半三更睡不着,恼得心焦躁。咯噔的一声,尽力骇一跳,原来把一般脊梁筋穷断了。”衰草夕阳,伤美人之迟暮;暗灯寒酒。味贫士之沉沦。一个做官之人,被罢官后贫穷到如此程度,其为官清廉,可见一斑,穷得有志气。湖南张少廷尉名璨,字岂石,紫髯伟貌,议论风生,能赤手捕盗。与鲁观察亮侪,俱权奇自喜。题所居云:“南轩北牖又东扉,取次园林待我归。当路莫栽荆棘草,他年免挂子孙衣”。诗可言志,言可风世。又《戏题》云:“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而今七事都更变,柴米油盐酱醋茶”。“旧甓恐闲都贮水,破墙难补尽糊诗”。“有帘当槛云仍入,无客推门风自开”。余少贫不能买书,然好之颇切。每过书肆,垂涎翻阅;若价贵不能得,夜辄形诸梦寐。曾作诗曰:“塾远愁过市,家贫梦买书”。及作官后,购书万卷,翻不暇读矣。凡作诗,写景易,言情难。以出新意、去陈言,为第一着也。
郑板桥在乾隆年间就以诗书画三绝闻名。在后世名声更大。他作诗多以才气胜,特别是那些传诵人口的题画绝句,富于天机,随心所欲。仿佛不费思索,脱口道出,顺手挥就。陶渊明咏“贫士倾壶绝余沥,窥灶不见烟壶内未余一滴酒,灶炉不见有火烟。一旦寿命尽,蔽服仍不周破衣被盖不住尸身”。《列女传•黔娄妻传》:黔娄死,“曾子与门人往吊之。其妻出户,曾子吊之。上堂,见先生之尸在牖下,枕塈席槁,组袍不表。覆以布被,手足不尽敛,覆头则足见,覆足则头见”。言外之意,悲切至极,不可言其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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