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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还邀请青年党领导人蒋匀田来桂园,就政治主张、斗争方式、国内形势等问题,进行广泛的讨论。蒋匀田是位天真的民主主义者,以为国共和谈无论成败,都会引发新的军备竞争。所以,和谈不能仅限于国共两党,也应让其他少数党派领袖参与,会谈的主要内容应是民主与自由。毛泽东没有去评价蒋匀田的观点,而是谈起民主党领袖张君劢给他的一封信,说:“在那封信里,他主张要我们将军队交给蒋委员长。老实说,没有我们这几十万条破枪,我们固然不能生存,你们也无人理睬。若叫我将军队交给政府,理犹可说,教我交军队于蒋委员长个人,更不可解。蒋先生曾对我说:‘要和,你就交出军队,不然,请回延安带兵来打。’我对他说,现在打,我实打不过你,但我可用对日敌之办法对付你,你占点线,我占面,以乡村包围城市。你看交军队于个人,能解决问题吗?我想君劢先生是没有机会练兵,若有机会练兵,他也必会练兵的。”蒋匀田还在滔滔不绝地兜售西方民主政治的观点,说:“假如有一天,我们不需要枪杆子保卫,可以自由活动,如欧美的民主国家一样,用自己竞选的方式取得政权,毛先生,你愿意放弃所有的枪杆子吗?”蒋匀田还表示相信,共产党的政治斗争技术,并不亚于任何政党。毛泽东说:“假使我们能凭政治斗争技术,以取得政权,我为什么要负数十万大军的重担呢?不过,你须注意,军队国家化固然好,所有特务人员,更须国家化。不然,我们在前头走,特工人员在后面跟踪,这样威胁,那我们又如何受得了。”毛泽东边说边比划着,诙谐幽默,蒋匀田听罢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9月27日,毛泽东接受路透社记者甘贝尔的采访。甘贝尔是有备而来,提出很多问题。诸如,对和谈前景的展望,对中苏条约的态度,解放区问题,国共如何合作,如何看待“自由民主的中国”以及是否赞成军队国家化,废止私人拥有军队等。毛泽东就甘贝尔的问题,一一作答。他说,我对和谈是有诚意有信心的。无论和谈的前景如何,中国共产党都将坚持避免内战。我们同意中苏条约,并希望能够得到实现,因为它有利于两国人民与世界和平,尤其是远东和平。甘贝尔从毛泽东的回答中,对中国的共产主义者似乎有了更真切的认识,他认真地说:“看来你是一位温和的共产主义者,你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毛泽东却颇有意味地回答:“记者先生,我是一位扎根在中国土壤中的共产主义者,我首先是一位中国人,然后才是一位共产主义者。我得把强国富民放在第一位。”毛泽东还应邀到《大公报》社作客。席间,大公报负责人重提所谓共产党“不要另起炉灶”。毛泽东回答说:“如果蒋委员长是大锅饭让大家吃,共产党决不另起炉灶。如果他不给大家吃大锅饭,饿了两天还可以,饿到第三天,非另起炉灶不行。”毛泽东还为大公报题词:“为人民服务。”
《双十协定》签定后,毛泽东对《大公报》重庆版总编王芸生说:“我们对国民党,只是有所批评,留有余地,并无另起炉灶之意。”王芸生听后很高兴,说:“多年写社论没有方针,今后有了。”毛泽东就要回延安了,登机前,他向中外记者发表了简短的谈话,指出:“中国问题是可以乐观的,困难是有的,但是可以克服的。”
“阔别羊城十九秋,重逢握手喜渝州。”柳亚子是毛泽东多年的老朋友,他们结识于1926年,19年来,他们虽说天各一方,可是,彼此的心却是息息相通的。毛泽东刚到重庆,他便去桂园登门拜访。毛泽东“大仁、大智、大勇的信念”,使他倍受感动,情不自禁书赠七律一首,称赞毛泽东“大智大勇”、“霖雨苍生”,并索诗纪念。9月6日,毛泽东与周恩来、王若飞一道拜访柳亚子,并将于1936年2月所作《沁园春•雪》书赠老友。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汉,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柳亚子读罢,击节叹赏,精心构思,次韵和毛主席吟雪之作:“廿载重逢,一阕新词,意共云飘。叹青梅酒滞,余怀惘惘;黄河流浊,举世滔滔。邻笛山阳,伯仁与我,拔剑难平块垒高。伤心甚:哭无双国士,绝代娇娆。才华信美多娇,看千古词人共折腰。算黄州太守,犹输气概;稼轩居士,只解牢骚。更笑胡儿,纳兰容若,艳想浓情着意雕。君与我,要上天下地,把握今朝。”柳亚子将这两首词抄好,拿到《新华日报》要求发表,编辑部因有相关规定,不肯发表毛泽东的作品,只同意发表柳亚子的和作。柳亚子的和作传播开后,读者自然想读毛泽东的原作。《新华日报》社内已在传诵《沁园春•雪》
尽管没有公开发表,这首词还是以各种方式,在一定的范围内流传。《新民报晚刊》“西方夜谭”编辑吴祖光,得到这首辗转抄录的词,读后觉得中间虽有遗漏,然其气势已是雄浑豪迈、空前绝后,他原以为是苏东坡、辛弃疾所作,但找遍苏、辛词作,也没有寻到答案。后来,才知道是毛泽东所作,他感慨道:“只有这一个人才能写出这一首词。”11月14日,他将这首词在《新民报晚刊》发表,题为《毛词•沁园春》,并在词后加按语曰:毛润之先生能诗词,似鲜为人知。客有抄得其《沁园春•雪》一词者,风调独绝,文情并茂,而气魄之大乃不可及。据毛氏自称,则游戏之作,殊不足为青年法,尤不足为外人道也。 “毛润之先生能诗词”,一时间传颂山城,传颂全国。多少年来,国民党对毛泽东的种种诋毁之词,顷刻间风卷云散。毛泽东的文人政治家、诗人政治家的形象,在国统区知识分子的心中,得以认知和确立。可是,毛泽东词中所表达的雄视百代,超越往古的豪壮诗情,却为一些人穿凿附会,以讹传讹。重庆《大公报》转载两首词时,发表王芸生所作《我对中国历史的一种看法》,就有似是而非、语焉不详的表述:近读今人怀古之作,还看到“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比兴,因此觉得我这篇斥责封建,破除迷信,反帝皇思想的文章,还值得拿出来与世人见面。中国历史上打天下争正统,严格的讲,皆是统治人民,杀人流血,根本与人民的意见不相干。胜利了的,为秦皇汉武,为唐宗宋祖,失败了的,为项羽、为王世充、为窦建德,若使失败者反为胜利者,他们也一样高居皇位,凌驾万民,发号施令,作威作福,或者更甚。据柳亚子说,《新华日报》之所以暂不发表这首词,就是怕人误读毛泽东的这首词。国民党误读此词者,确大有人在。蒋介石便认为毛泽东的这首词,有着明显的帝王思想,暗中组织能做诗填词的人,每人写一首或几首《沁园春•雪》,要将毛词在重庆的势头压下去,可是,没有一首能超过毛泽东,国民党的一位学者说:“可惜,国民党党徒虽多,但多的是只会抓人、关人、杀人捞钱的特务贪官;是只会写写党八股的腐儒酸丁级的奴才文官和奴才学者。结果,一直到逃离大陆时,国民党还连一首“毛泽东级”的《沁园春》都没有写出来。人们在读《沁园春•雪》时,似乎有着这样的臆象,那道貌岸然、咄咄逼人的蒋委员长,倒颇似“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赳赳武夫。毛泽东为和平、团结而来重庆,自然赢得人心民意,而在《沁园春•雪》中,他又将由秦而来的帝王视为匆匆过客。这种反专制、反独裁的无所畏惧的精神,更唤起国统区知识分子的心灵共鸣。久受战乱之苦、专制荼毒的人民,觉得毛泽东才是他们千呼万唤,“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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