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郁郁寡欢地徘徊在郑州街头,寻思着解决吃饭问题。他已两天没有吃饭了,饿得头晕眼花,脚底打飘,身上连四两力气都没有,几乎站立不住。求生的本能终于使他在经过一阵苦苦思索之后想出了一个解决吃饭的办法,他在邮局门前挂起了牌子,干起了替人代写书信的差使。起初还有些掩掩藏藏,放不下架子,可写了两天,羞耻感已渐渐地被求生的欲望磨平了,竟放手地干了起来。这有什么办法呢,人到屋檐下,不得不得低头啊,总不能让活人嘴里长青草呀,秦雄不是也有过卖马的时候,这都是为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嘛,这么一比较,他的心里才好受些,也平静了许多。他的代写书信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生意十分火爆,竟有些应接不暇,没出半月,他就赚足了五百块大洋上了路,一路上贪娼宿妓,花天酒地,倒也逍遥自在。
张灵甫一路走,一路写,拖拖沓沓,三个月后才到了南京。适逢蒋介石筹备召开国民党五届一中全会,同胡汉民、汪精卫争夺国民政府主席之位,哪还有心思想到张灵甫的事,早忘得一干二净。忽听说张灵甫在门外求见,他极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侍从室代他写个条子给张灵甫,去模范监狱坐监十年。监狱长接过委员长着人代写的谕旨,弄得哭笑不得,左右为难。这未经审判的犯人就送来坐牢,亘古未见,天方夜潭。再说这个案子涉及到蒋介石和胡宗南,犯人又是张灵甫,这些人哪个不是烫手的山芋?谁也得罪不起!他忖度片刻,终于想出了一个谁也不得罪的办法,安排张灵甫住进了监狱招待所,好吃好喝好招待,只是有一条,不让他离开监狱半步。
经历了这场磨难,张灵甫老实了许多,倒也没有惹是生非。在监狱里除了吃饭睡觉,更多的时间是研习书法,以此来打发这段难熬的时光。他博采众长,细心领悟,苦练不停,很快便自成一体,独具一格。南京城内的黄埔校友打探到张灵甫在模范监狱坐监,纷纷前来探望,向他索取墨宝。张灵甫来者不拒,有求必应。校友们拿着他的字画悬挂于家中,无意间成了他的义务推销员,活广告,因此,他的书法连同他的名字在古城南京不胫而走,商店、钱庄、妓院、酒店开业,请他题字者络绎不绝,中华路、建康路、白下路、夫子庙一带,出自张灵甫之手的招牌、匾额触目皆是,一时间闹得洛阳纸贵。
13
蒋介石今天送给他的这份殊荣,倒让他受宠若惊。因为他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全军统帅,平时鲜少在家设宴待客,至于说款待群臣遗老,更是闻所未闻。感到十分的拘谨和不安,竟有点诚惶诚恐,更让他百思难解的是,原以为总统赐宴,少不了白崇禧、陈诚、顾祝同等在场,直至走进客厅,才发现只有老蒋和夫人在座,心里颇觉蹊跷,平添几分说不清是惶恐还是自豪的情愫。诧异间,蒋介石已先他一步向饭厅走去。“来,钟麟,这边坐,这边坐呀,你是我的好学生,还具什么礼呀?”席间,蒋介石仍旧是以茶代酒,与他边吃边谈。 “我就说嘛,钟麟不负党国,是国家的忠臣良将。”说着,蒋介石偏过头来问宋美龄:“夫人,你说我说得对吧?”宋美龄莞尔一笑,算是回答他的问话。蒋介石轻咳一声,拽过餐巾揩掉嘴边的油渍,接着说,“淮阴一战杀了共军一个下马威,光复了失地,极挫粟裕之锐气,打出了我王牌军的威风,国人为之振奋,实属难得。国军中若有十个像钟麟这样的虎将,何愁共军不灭、江山不能一统!”
“校长过奖了,学生这次能轻取两淮,全仗校长耳提面命、谆谆教诲,钟麟只不过是把校长的用兵方略在实战中尽心尽力地去体会和运用罢了。”张灵甫欠了欠身子,略表谦逊地说。张灵甫不愧是溜须高手,句句话直捣蒋介石的心窝,逗得老蒋心花怒放。老蒋说:“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的经再好,也得要人去细心揣摩领会,忠心耿耿地去执行嘛!如果碰上个歪嘴和尚把我的经给念歪了,那还不是白搭?你在战场上不折不扣地贯彻了我的用兵方略,不!应该说是在这种战略框架内创造性地发挥了你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才取得了淮阴战役的空前大捷!”讲到这里,蒋介石觉得嗓子发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不无关切地对张灵甫说: “这次回来,你得好好地休整一番,战斗减员,我给你补充;粮秣缺乏,我给你补齐;弹药耗损,我给你补足。仗有你打的,你就在南京好好地养精蓄锐。”
的确,74师在这次攻打淮阴战斗中损失惨重,战斗减员2000多人,有2名团长和6名营长被新四军击毙,尤其是58旅已被打得溃不成军,无力再战,确需休整。但张灵甫被老蒋的高木屐套上了脚就脱不下来,晕晕乎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满脑子所想的竟是怎样顺竿子往上爬,讨得老蒋的欢心,硬是打肿脸充胖子,自告奋勇地要求重返前线,说等拿下涟水再回南京休整不迟。蒋介石为他的一腔热血所感动,慨叹道:“忠心可嘉,忠心可嘉啊!那也好,你去之后,再打几个漂亮仗,尤其是涟水这个战略要点非夺不可,只有夺得涟水,才能切断新四军华中与山东部队的联系,把苏北连成一片,将新四军主力逼向山东,实现我同共军在山东决战的企图,为党国再建奇勋。到那时,我将晋升你为上将,升你为集团军总司令。有此殊勋在,也好堵住言官们的口,不怕众将不服。”
张灵甫心中一热,几乎要滚出泪来,想不到自己多年来翘首以盼的集团军总司令这个位置,从总统口里不经意间说出,君无戏言哪。总统的承诺给了张灵甫一颗定心丸,在心里引起一阵亢奋,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不说也罢,言多必失啊,还是收敛些锋芒为好。他深知这位最高统帅用心很深,高深莫测,常常让人琢磨不透。他开的这张支票毕竟自己还没有真正的拿到手,天威难测,过早地暴露出自己的野心,反而会引起他的警觉,坏了大事,到头来弄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他故作谦虚地说: “委座提携不提携学生,另当别论,学生也不敢奢望,学生心里想的只是如何尽快消灭新四军主力,为国家效力,早日实现绥靖大业,舍此别无他求。”蒋介石听了龙心大悦,击掌道: “说得好,说得好!你不计个人名利,一心想着国家,乃有古之干将、莫邪之风,你就是我民国的卫青!”其实,兵团原先的部署是由整28师主攻涟水,整74师仅配属一部协助,但张灵甫受到蒋介石的鼓励,便不顾部队伤亡还未来得及整补,又把攻打涟水的作战任务大包大揽下来。在他的眼里,28师是无法跟他的王牌军比肩的。他说:“打涟水,我们去打,拿下来,他们进城守就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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