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员在他的谈话中,很少从军事理论上来论证自己的决定。他只是对客观情况进行冷静地分析,用十分简单的语言,说出由严谨的判断得出的结论。每一个结论性的意见,都让人感到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而得出来的,不得不叫人心悦诚服。桌上摊开了一张五十万分之一比例的涟水军用地图,他们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又回到了涟水城的防御部署上来。
在地图上,废黄河像一条黄龙,蜿蜒伸展在涟水城的正南面,浩浩东去,流向天的尽头。在他的北面有一条盐河,是历代盐商将海盐运往内地出售的唯一通道。在涟水城西南十多华里的地方,废黄河和盐河交汇在一起。那个地方叫带河镇,又叫张渡口。粟裕问李士怀:“你看,敌人要来进攻涟水城,他的攻击方向会选择在哪里呢?”李士怀摇了摇了头,没有作答。确切地说,对于司令员提出的这个问题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地考虑过。部队虽然几次经过这座县城,他没有想过部队会在这里作战,更没有面对地图或者对实地进行过深刻地研究。但话又说回来,就算自己的心里有过这样或者那样的想法,在司令员面前也不敢耍小聪明。李士怀不说,粟裕也就不再勉强地追问他,倒是李士怀的心里有些焦急,他盯住司令员的嘴巴,急切地想听听他的意见。
粟裕没有直接地肯定哪里会是敌人的主攻方向,只是从事情的各个方面来分析它的可能性,每一个方向对我军和敌军带来的利弊得失,然后又谈到具体的防御部署上来。粟裕不紧不慢地说:“要是敌人从城西大关方向进攻,那对我们最为有利。因为这个地方地域狭窄,敌人的侧背必然要暴露出来,便于我军机动部队出击。”李士怀冒冒失失地嘟哝了一句:“从这个方向来,怕是不可能。”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但马上又觉得唐突,再想改口可又来不及了。粟裕严厉地盯了他一眼说:“你得小心哪,74师作战一向是很大胆的!多采取正面佯攻,侧后迂回,或超越攻击。该敌系蒋军五大主力之一,部队骄横,攻击精神较顽强,善于集中使用兵力,先以集中炮火打我阵地一点,掩护步兵攻击,而且善于使用小部队,以锥形渗入我侧背,错乱我部署。越是你放心的地方,他就越肯钻,淮阴的教训你忘啦?敌人就是从你们和9纵的结合部偷钻进城的。”李士怀脸色一红,仿佛触到了自己的伤疤,心里涌起一阵剧痛。过了片刻,粟裕又把视线移到了带河镇,对他说,“他如果把主攻方向选择在这里,那麻烦就大了。”他的谈话第一次透露出深沉的隐忧,特别加重了语气提醒说,“别小看这带河镇,南有废黄河,北有盐河,最不便于我军机动部队出击。要是敌人把主攻方向选择在这个地方,就可以保证他的侧翼安全,增加我军的防守难度。如果我们出击他,就得将部队拉到西边的王营方向,从敌人的背后打过来,才能消灭他。这只是我个人的分析,到底能有几成把握呢,还很难说,况且,途中还会遇到桂系部队的阻击,能不能顺利地打回来还很难说,即使能够得手,也要付出很大的伤亡。战役时间要延长,正面防守部队的压力也会到了极限,搞得不好,就极有可能被敌人突破阵地的危险。因此,你们要把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摆放在这里,要构筑坚固的工事,不是一线,还要有二线、三线……”
说到这里,粟裕抱着臂膀,在屋里走动了一圈,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片刻,他又突然抬起头来说: “除了大关、带河镇方向之外,城南门也极有可能是敌人的进攻方向。这里虽然有废黄河这个天然屏障,可以挡住敌人的坦克。但是,敌人有飞机、大炮, 还有现代化的工兵,是完全可以打进来的。”他警告李士怀说。
停顿了一会,他又说: “不过,要是他真从这里进攻的话,那也好。敌人把主攻方向设在这个河套里,我们就可以从茭菱以东大举出击了!噢,对啦,我差点忘了一件事,你们在出发时,那座浮桥是不是拆了?”
“紧挨茭菱的那座已经拆了,往东去还有两座。”李士怀回答说。
“拆了就好,将来茭菱东边的那座也要拆,只留下尽东头的那座就够了,这件事由我通知你们纵队。”
滴滴哒哒的钟表时针已指向上午11点,粟裕对李士怀说:
“这个任务很艰巨,看看还有什么困难吗?”
“司令员,我能提点要求吗?”李士怀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问。
“你说,你说,有什么问题就当面锣对面鼓地大胆提嘛!”粟裕望着他笑着说。
“战斗打响后,我希望伤病员能及时转运下来;弹药能再给我们补充一些。”
李士怀说到这儿,粟裕笑着插话说:“你呀,你这个大胡子团长尽跟我提条件,你们在加力战斗中缴获不少嘛,怎么一转脸就跟我嗑起穷来了?还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其实我的心里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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