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牺牲于1942年10月莱芜吉山突围战,年仅24岁,时任山东抗日纵队教导营教导员,据说是准备送往延安培训一批八路军干部之一。祖母健在时,市政府致革命烈士家属、军人家属、退伍军人的慰问信,每年春节如期送至,贴在祖母的床头上,接着是村里干部、学生,帮着打扫院落,担水劈柴,敲锣打鼓张贴大门对联。那时我就想,大伯回来了,回家过年了。对大伯印象是从祖母和大人口中只言片语中联想起来的。早些年回家省亲,祖母把大伯的部分遗物给了我,有他读的初小课本,一本本工整的小楷笔记。我慢慢勾画出了大伯的一生。
大伯高小毕业,品学兼优,无奈倭寇铁蹄践踏家园,家境贫困不能续读,愤然参加了八路军。我家随成了日伪汉奸的眼中钉,先是来家里劝降,不成,用枪指着奶奶抢走了衣物和口粮。有一天大伯只身回来了,奶奶说,孩子你胆真大,他们三天两头来找麻烦,枪呢?大伯掀起衣服露出两颗手榴弹拍拍,有这个就行,枪太惹眼,藏在村外的秫秸堆里了。我们的队伍很快就打回来,他们早晚会完蛋,这是奶奶和大伯的最后一次见面。后来只有一纸烈士证书,伴随奶奶余生无尽的悲痛和思念。
大伯参加八路后的生平和牺牲的细节鲜有人知,早年家人也去过莱芜一带打听,查阅莱芜史志,终无果。这也是奶奶一生都还相信大伯还活在世界某个地方的理由。可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用马革裹尸还。
关于发生在莱芜吉山附件的那场恶战,近几年,我终于从媒体上了解到一些真相。当年吉山战斗时的儿童团团长李隆春,在2005年接受采访时,回忆了当时的惨烈情景。
1942年10月17日,泰山地委、专署、军分区机关在莱芜北茶叶口召开一次县以上干部会议。黎明时分,泰安、章丘、莱芜、淄川、博山日、伪军5000余人分六路向茶叶口、吉山一带合击“扫荡”,包围了驻茶叶口乡的泰山地区党政军机关。当时在家的八路军只有五六百人,敌我双方兵力对比为10:1,刘白杨村的岗哨首先发现敌人,立刻拉响三颗手榴弹报警,当时报警用三颗手榴弹表示十万火急,地委、专署、军分区机关立即组织分散突围。专员赵笃生率领一部向西北化整为零突出重围。地委书记兼军分区政委汪洋、教导营营长石新等带领十团一营两个连、教导营的军事队和机关干部二百多人向东南突围,行至吉山村南大南峪顶鞍时遭山顶敌人截击。敌人已架上机枪,不能前进,遂折向吉山村东北的朱家顶山。半山腰遇敌,强攻数次未克,撤退下来后在东西大路遭遇博山正路之敌。汪洋命令轻装,上刺刀,在一片场院中与敌搏杀,激战中我军减员严重,一、二连被敌人分割,汪洋率一连过河突围,途中汪洋双腿被打穿,过河后仅剩32名同志!此时二连最后一名通讯员已经牺牲,一连同志子弹很快打光,汪洋与另两位同志烧掉文件,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誓死不作亡国奴”举起手枪自尽。
敌人走后,茶叶区委与当地民兵立即抢救伤员,共发现我军遗体263具,一、二连仅有七人幸免于难。民兵们含泪把汪洋等人的遗体埋在由家峪沟口地内。
这是我获悉的仅有的关于吉山战斗的一份描述,可大伯的身影呢?他肯定在其中,他们都是我的叔伯,吾心肃然,吾心豁然,吾心傲然。
走出烈士陵园,已是正午,明媚的阳光洒落在齐国大地。我透过车窗不仅频频回眸这座庄严肃穆安放亲人的陵园,直到高大的纪念塔慢慢消失在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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