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郝夢齡,男,39歲,軍長 紉秋,女,郝夢齡妻,30餘歲 郝慧英,女,郝夢齡女,15歲 劉家麒,男,43歲,師長 何春生,男,郝夢齡副官,30出頭 喬大頭,男,士兵,20多歲 姜玉貞,男,43歲,旅長 羅四喜,男,20多歲,姜玉貞傳令 主播,女 ─音樂
▲慧英跑步聲 英:媽!媽!你別只顧得在廚房做飯嘛,爸爸回來了。 秋:慧英,你媽也沒那麼容易受騙。你爸爸的駐地在貴陽,現在到重慶陸軍大學受訓,不管怎麼說,現在都不會跑回家裡來。 英:媽。我沒騙你,爸爸真的回家了。這會兒就在客廰,你要不信就自己去看看嘛。還有,你不要每天都花那麼多時間在廚房嘛。 秋:一家人等著吃飯,我不在廚房能在那裡?你爸爸要是真回來了,怎麼自己不到廚房來找我啊! ▲郝夢齡腳步聲 郝:紉秋,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回到家,當然一定是到廚房來找你的。 秋:夢齡?你不是去重慶了嗎?怎麼回來了?你不受訓啦? 郝:你先做飯,五個孩子都等著吃呢。等會兒我們再慢慢談。 ─橋樂 ▲杯子放桌上聲 秋:來。喝杯茶。 郝:謝謝。紉秋,辛苦你了。說出去,人家大概不相信:一個軍長太太,天天在廚房裡洗菜煮飯。 秋:這有什麼不相信的,男主外女主內,女人在廚房煮飯有什麼了不起的。 郝:話是這樣,可是,人家一定會想:軍長家裡有廚子,有勤務兵,用不著太太自己下廚煮飯。 秋:勤務兵是替軍長服務的,不是替軍長的家眷服務的。至於廚子,對不起,咱們家用不起。再說,就算用得起,我也不會用。我好手好腳,要我不工作成天閒著,我做不到。 郝:紉秋。謝謝你。從來不讓我為家裡的事操心。 秋:軍隊的事就夠你煩的了,我哪能讓你再為家裡的事操心。你這次回來,能住多久? 郝:也就是三兩天,然後,我要帶部隊先到石家莊集結,再去太原。我已經發電報要54師分別從駐地貴陽、遵義、獨山到長沙集合,坐火車到石家莊待命。47師也在蚌埠等命令北上。 秋:部隊的事我不懂。我就擔心你。到重慶受訓不是很好嗎?怎麼又讓你回部隊了? 郝:是我自己要求帶部隊北上抗日的。自從7月7號盧溝橋事件以來,鬼子就不斷發動戰役,北平、天津淪陷以後,鬼子更加囂張,南邊攻打上海,北邊更是兵分三路,分別進犯河南、山東、山西。我是軍人,軍人的職責就是保國衛民。鬼子這麼欺負我們,我怎麼能裝做看不見,躲在大後方受訓! 秋:你這個人!(嘆氣)有安全的地方你不待著,偏偏要自己找仗打! 郝:紉秋,我知道你不願意我去打仗,可是,從民國20年九一八事變,小日本佔領東北開始,鬼子就在中國橫行無忌,你想想,我們當軍人的,看日本鬼子在我們的土地上耀武揚威,心裡是個什麼滋味!現在,大江南北烽煙四起,國家已經到了快要滅亡的最後關頭,我去前線抗戰,保衛我們的國家,這才是身為軍人應該做的事!我郝夢齡不能讓人在背後指著我的脊梁骨,說我貪生怕死,不敢上戰場!紉秋,國難當前,哪一個上戰場的軍人,心裡沒有牽著掛著的親人?可是,有人因此而退縮嗎? 秋:夢齡,我了解你的個性,也懂你的想法,你專心到前線去殺鬼子,家裡有我,你不用擔心。 郝:紉秋…謝謝。 ─橋樂 ▲秋天夜晚蟲鳴 ▲撕紙的聲音 秋:夢齡,天晚了。別再工作了。睡吧。 郝:你先睡,別管我。我把這封信寫完了就睡了。 秋:寫信給誰啊。 郝:給慧英。她是老大,應該幫著你照顧弟弟妹妹。後天我就要跟著部隊北上了,趁現在有空,給慧英寫封信。 秋:孩子就在家裡,你有什麼事,當面告訴她就是,怎麼還要寫信? 郝:有些事當面講不清楚。還是寫下來好。你先睡吧,明天一早還要起來做早飯呢。 秋:就想著我要做飯。(嘆氣)從嫁到你們郝家來,我就成了做飯的機器了。 郝:紉秋。謝謝。我也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只是,說不出口。 秋:好啦。我們又不是那些毛頭孩子,每天把什麼情啊愛啊的掛在嘴邊。(打哈欠)我真的得睡了,你也早點睡。 郝:好。 ▲寫字聲,撕紙聲 ▲早晨的聲音 ▲郝慧英輕快的腳步聲 英:媽。早安。爸爸不在啊。 秋:一早就出去了。你爸爸昨天晚上幾乎一夜沒睡。說是給你寫信,寫了撕,撕了寫,也不知道都寫了些什麼。 英:爸給我寫信?那封信放在哪兒啊? 秋:我想是在書房裡面,我看你爸爸一大早就拿著一個信封進了書房,應該就是去放信的。 英:爸爸一定是放在我那張書桌的抽屜裡了。我去找找看。 ▲慧英跑步聲 秋:慧英,你別忙著找信啊,上學要遲到了!哎,現在的丫頭,15歲還跟孩子一樣。也不想想,我15歲的時候,都已經跟你爸爸訂親了呢。 ▲慧英跑步聲入 英:媽。你說的不錯耶。爸爸就是把信放在我書桌的抽屜裡,可是,媽。你看,爸爸在信封上 寫:「留給慧英兒,27年拆閱。」這什麼意思啊? 秋:今年是民國26年,你爸爸是說:要你明年才能拆開這封信。 英:為什麼要等到明年才能拆開啊?我只聽說定期存款到期才能領,可沒聽說信件有到期才能看的。 秋:你爸爸這麼寫一定有他的道理。時間這麼晚了,你快上學去吧,信的事下課回來再說。 英:好吧。等晚上爸爸回來了,我好好問他。 ─橋樂 ▲郝夢齡腳步聲 英:爸。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啊?看,天都黑了。 郝:明天部隊就要開拔,好多事情要處理。慧英,爸爸明天就要帶部隊坐火車北上了。你在家要多幫媽媽的忙,照顧弟弟妹妹。 英:我當然會啦,現在弟弟們可聽我的話了。 郝:那我就放心了。你媽呢?還在廚房? 英:嗯。媽媽說奶奶最近牙口不好,吃東西不方便,怕奶奶營養不夠,正在給奶奶炖雞湯。 郝:你媽一向最細心,我到廚房看看她去。 英:爸,你別急著走嘛,人家還有要緊的事情要問你呢。 郝:哦?要緊的事?我們家慧英也有要緊的事了?交小男朋友了? 英:爸,不要跟人家開玩笑嘛,人家是很正經的。爸,你寫給我的這封信為什麼要等到明年才能拆開來看? 郝:要你明年拆,當然有明年才能拆的理由。聽爸爸的話,把信放回抽屜裡去。今天是民國26年9月16號,等明年元旦你就可以拆信了,三個半月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等待謎底揭曉不是也挺有趣的嗎?乖,把信放回去。 英:我不要。還要等那麼久!我豈不是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我不等了,我現在就要看! ▲拆信聲 郝:不許拆! 英:為什麼不許拆嘛!信是你寫給我的,我有權力現在拆開來看啊! ▲紙張聲 郝:給我。 英:不要! ▲搶奪紙張聲 英:爸!你比我高這麼多,力氣又大,搶贏了也不公平嘛!爸,這是我的信,你把信還給我嘛! ▲撕信聲。信紙扔進痰盂聲。 英:(哭)爸。你怎麼這麼不講理嘛!你看!你把紙撕成這樣,又扔到痰盂裡,讓人家怎麼看嘛! 郝:這封信就不必看了!也沒什麼好看的!我出去一下,你跟你媽說,我會晚點回來! ▲郝夢齡腳步聲 英:爸!爸! ▲郝慧英啜泣聲 秋:慧英。別哭了。是你自己不對,才惹爸爸不高興,讓他把寫了一夜的信給撕了。爸爸明天就要帶部隊到石家莊去了,等他回來,你給他道個歉吧。否則,你們父女兩個人心裡都會有個疙瘩。 英:為什麼要我道歉,是爸自己把信給撕了的! 秋:(嘆氣)爸爸不是要你明年才能拆開這封信看嗎?你為什麼不聽話呢? 英:我就不懂!一封信有什麼好神秘的,還要明年才能拆開來看! 秋:你爸爸一定有他的道理。 英:跟自己的女兒為什麼還要保留秘密!我非要看看這封信裡面有什麼玄機不可! ▲慧英腳步聲,拿起痰盂聲 秋:你要做什麼? 英:我要把痰盂裡的紙片撈出來,用水沖過以後,拼出上面的內容! ▲慧英腳步聲 秋:(嘆氣)老子脾氣拗,女兒更拗,這對父女啊! ─橋樂 ▲慧英匆忙跑步聲 英:媽!不好了!爸爸他…他… 秋:爸爸怎麼啦? 英:媽。你看了就知道,這封信是我把痰盂裡的紙片撈出來拼成的,我…我現在知道爸爸為什麼要我明年才能拆信了。 秋:為什麼? 英:你自己看嘛… 秋:噢。(唸)這一次我北上抗日,已經抱定了犧牲的決心,萬一陣亡,你和弟弟妹妹要聽母親的教誨,要幫爸爸孝順祖母,關於你們上學的事,我個人是沒有錢,不過,等日後我們國家戰勝,你們可以進遺族學校。我沒有財產留給你們,相信你們也不需要我留下什麼財產。現在男女平等,無論你或是你的弟弟妹妹,我都希望你們長大以後,做個堂堂正正的人,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廉潔忠誠,俯仰無愧…這是…(哽咽) 英:這是爸爸寫的遺囑啊。(啜泣) ▲兩人哭聲 ─橋樂 ▲開關門聲 ▲郝夢齡腳步聲 郝:紉秋,慧英。這麼晚了,你們怎麼還坐在客廰裡? 英:爸。我們在等你。 郝:等爸爸也不能等到這麼晚啊,你明天還上學呢。快去睡吧。紉秋,你怎麼不讓慧英早些去睡呢? 英:爸。是我自己不去睡的,跟媽媽沒有關係。爸。你不要走! 郝:什麼? 英:爸,我看過你寫的那封信了,我不要你到戰場上去,我不要你做什麼英雄、烈士,我只要你當一個平平凡凡的爸爸。爸,你辭職好不好?我們全家人守在一塊不分開。 郝:明天部隊就要開拔,爸爸賴在家裡不走,這些官兵要怎麼辦?別說孩子話了。 秋:夢齡,慧英說的話,也是我們全家的心聲。我們不敢驚動媽跟慧英的弟弟妹妹,他們都睡了,就我們母女倆在這裡等你。你聽我們一句話:明天,就別走了。 郝:紉秋,你什麼時候也變得跟孩子一樣不懂事了!這次北上抗戰是我自己要求的,臨陣脫逃,我郝夢齡還要不要作人? 秋:我…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媽不能沒有你這個兒子,五個孩子也不能沒有你這個爹啊! 英:是啊。爸,家裡不能沒有你。弟弟妹妹還要爸爸帶著長大啊。 郝:紉秋,慧英,我了解你們的心情。我也捨不得離開家,離開親人。可是,我愛你們,也愛我們的國家。國家如果滅亡了,就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有好日子過。現在鬼子每天都在侵佔我們的土地,屠殺我們的同胞,我是一個軍人,如果連軍人都不上戰場,這個國家要誰來保衛? 英:可是,爸… 郝:去睡吧。你明天還要上課,把書唸好了,將來才能替國家做事。我去看看你弟弟妹妹。 英:他們都睡著了。 郝:我就是想看看他們睡著的樣子。等會兒你睡著了,我也去看看你。 英:(啜泣)爸爸… ─橋樂 ▲慧英跑步聲入 英:爸爸!媽!爸爸呢? 秋:已經到火車站去了。 英:他為什麼不等我回來再走啊! 秋:別說傻話,火車不等人的。而且,你爸爸說他是長官,必須先到,部隊官兵才會安心。 英:部隊、官兵!爸爸心裡就只想著上戰場,為什麼不替我們多想一想。我要再去看看他! ▲慧英跑步聲 秋:慧英,你要去哪裡? 英:去火車站! 秋:你怎麼去啊? 英:火車站離我們家又不遠,我跑過去就可以了。現在爸爸應該還在車站。 ▲慧英跑步聲 秋:慧英。慧英…(嘆氣) ▲慧英跑步聲 ▲火車站亂哄哄的人聲 何:慧英? 英:何叔叔。碰到你真好。火車站這麼多軍人,我找了半天,都找不到我爸爸。你快點帶我去找他。 何:慧英,很抱歉,這我辦不到。 英:為什麼? 何:軍長吩咐了,他人到火車站,就視同到了戰場,閒雜人等一律不見。 英:閒雜人等?我算閒雜人等?何叔叔,你一定知道我爸爸在哪裡,快點帶我去見他啦。 何:慧英,很抱歉。軍長說了,今天的火車站就是戰場,就算他太太孩子來了,也一律不見。 英:嘎? 何:軍長說:軍人上戰場打仗,一定要有決心和氣勢,心裡有太多牽絆,和敵人拼命的時候,就難免縛手縛腳。 英:所以,他就不見我們? 何:慧英,你要了解軍長的苦心。 英:(生氣的)我不了解。 何:有一天,你會了解的。來,我帶你去看看軍長。 英:你不是說他不見我嗎? 何:我沒有要帶你去「見」軍長,我是帶你去「看」軍長,你跟我來。 ▲火車站喧鬧聲 何:讓一讓。請讓一讓。謝謝。慧英,看到沒有?郝軍長就站在那裡。正在看部隊上火車。 英:我看到了。(叫)爸… ▲嘴巴被捂住 何:看就好。別叫。 英: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何:我知道。你看。郝軍長多麼英姿煥發。 英:是。我爸爸是全天下最英挺威武的男人。 何:慧英。你有一個了不起的爸爸。我得上車了,車站人多,你要自己小心。 英:我會的。 何:看到你爸爸了,快回家吧。你媽媽會心急的。 英:等火車開了我就走。 何:好。軍長一定會最後一個上車,你就目送他吧。 英:好。何叔叔再見,祝你們打勝仗。 何:就憑你這句話,我也要多殺幾個鬼子。慧英,我走了。 英:再見。 ▲何春生跑步聲離開 ▲火車汽笛聲 英:何叔叔再見。爸爸再見。爸爸,你一定要回家來噢… ▲火車汽笛聲,行駛聲 ▲火車抵達聲,眾人亂哄哄下火車聲 劉:郝軍長。第九軍五十四師師長劉家麒報到。 郝:好。家麒,今天我帶來的這批部隊是去忻口的最後一批了。先來的弟兄們休整的如何? 劉:報告軍長,弟兄們士氣如虹,就等著殺鬼子了! 郝:好。我們到營房去看看。 劉:是。 ─橋樂 ▲數人腳步聲 眾:軍長好。 郝:好。好。大家辛苦了。咦?這是什麼?月餅? 劉:是。是月餅,我們到太原的時候,中秋節才過去沒多久,閻錫山長官特別給每個戰士發了一個山西有名的提漿月餅。 郝:這月餅賣相好,個頭大,做月餅的人很實在。小兄弟,這個月餅是你的? 喬:是! 郝:為什麼不吃月餅? 喬:報告長官,這個月餅不能吃! 郝:為什麼不能吃?月餅沒有壞啊! 喬:報告長官,月餅並沒有壞,月餅也很好吃,可是,我們連裡的弟兄商量了!我們不吃月餅! 郝:這我就不懂了。 喬:請長官看看,這月餅上面印著有字的。 郝:哦?這我剛才倒沒注意。嗯。勿忘國恥!閻錫山長官送的這個月餅很有深意啊! 喬:報告長官!我們連裡的弟兄看到月餅上的這四個字,大伙兒商量:我們不能把這個月餅給吃了。我們要把月餅留著,每天看著它,提醒自己:日本鬼子帶給我們國家的恥辱,帶給我們老百姓的痛苦! 郝:好!有志氣!你叫什麼名字? 喬:報告長官,我叫喬大頭。 郝:好。各位弟兄,你們的想法也都跟喬大頭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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