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唐路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我也已年逾九二,与我当年并肩战斗的老战友,现仅存一二矣。在严酷的战争年代,曾有个13岁的孩子,从上海来到我们新四军军部,跟我们这些成年人一起抗日,从事军部的秘密交通情报工作,走风雨险途,入虎穴狼窝,经历无数次的危险与艰辛。今天,我应该把这段历史残缺的一页留给世人,让大家记住抗战中中国军人的机智和无畏。
第一次任务:为军部“放哨”
1943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已经开始转移,但我们华中抗日根据地仍处在严重的困难局面。日军加紧扫荡、蚕食和清乡,斗争十分艰苦。新四军军部已经从盐城转移到淮海盱眙县不久。当时我在新四军军部参谋处二科,即情报侦查科担任副科长,驻地在顾家村。
11月的一天,我们参谋部二科侦察队的政治指导员从上海带来两个孩子,说是受老乡托付,带到我们根据地来上学的。那年秋天,日本侵略军全面占领了上海,老百姓生活日益艰难,所以有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其中一个孩子,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他叫唐路,13岁的年纪,看上去高约有1.5米,眉清目秀,颇通事理。我听说他进过私塾,上过小学,父亲是厨师,原先的家在上海闸北区,因为毗邻日租界,在第一次淞沪战争中,房屋毁于日军的炮火。我和科长商议后,就把他留了下来。
我们让他和战士们一起生活、劳动,还一起听报告。他逐步接受了革命队伍熏陶,开始了解人民军队的宗旨,懂得抗战爱国的道理。根据我们的观察,这个孩子很机灵,爱学习,一有空就找书读,比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有一次,他在专注地看书,我便上前鼓励他说:“好好学习,准备将来干大事,担重任。”
这可不是口头说说的。3个月后,我们把他安排到军部的外围前哨扬州情报站去实习。并嘱咐站长亲自指导,加强对他的培养。
那时候,我军在淮南又开辟了一个抗日根据地。北靠洪泽湖,南傍长江,西有津浦铁路,东为运河。我们二科当时由参谋长直接领导,首要任务是保卫中枢的安全,为军部“站岗放哨”,防止敌人突然袭击。为此,我们在扬州、来安、六合、滁县等四个方向,都布置建立了情报站。唐路所在的就是扬州站。起初,站里领导并没有急于给他安排什么重要任务,而是叫他去敌军中枢地南京跑一趟,为降落在我根据地的美军轰炸机飞行员买皮衣皮裤。唐路顺利地完成了任务。而后,领导才开始让他在敌人眼皮子底下进城出关,担当闯哨的交通情报员任务。
情报站在扬州有4条重要的交通线:镇扬公路、扬泰公路、扬六公路和运河。这4条交通线上都设有监视哨,负责监控,收集敌人的调运动向情况。唐路经常跑几个重要的联络点,如城中的郑医生和他的夫人王文筠,运河上的许家及其父亲,以及自卫团团长王鸿儒、税务所所长等。后来郑医生打入了敌军军医处,取得了少校军医身份,又增添了不少情报来源。那些秘密写好的情报资料,被唐路藏在自己的腰带、鞋底等处。每次,他都需要穿过敌人的检查把情报带回来,再通过电台发给新四军军部。在实际工作中,小鬼经受了磨炼,逐步成长。
亲密的军民关系,也保护着经常需要转移的情报站。为此,唐路受到了当地老百姓的关爱,有两位老大娘还认他作了干儿子。在扬州的一年里,他出色地完成了各项交给他的任务,受到站长、参谋和电台台长的一致赞扬。而更艰巨的任务还在等着他。
“老驴识途”真的应验了
1944年11月,日军的末日即将来临。参谋长授命我去上海执行一项特殊但崇高的使命——为盟军登陆反攻选点作准备。唐路也被选入随行的工作班子。
在上海,我们附属地下市委领导,淞沪支队则配合我们在上海周边沿海地区勘察地形,进行敌情调查。唐路也和我一起,去青浦观音堂淞沪支队的据点活动。
唐路的家,在上海闸北区临近火车站的浙江北路252号二楼。他的二哥在火车站供职,专门运送行李,俗称“红帽子”,他也成为了我们二科的一名成员。唐家自然变成我们的秘密交通联络点和物资人员转运站。一条由上海经镇江直至扬州的情报站交通线悄悄建了起来。情报传递、人员往返,以及医药、军火等物资的转运,落在了唐家兄弟身上。唐路成为这条线上的核心成员和关键一环。
有一次,一份紧要情报需要急送军部,并且直接交到首长手中。唐路立刻动身。当他赶到扬州时,天色已黑,伸手不见五指,这还怎么赶路呢?这时,情报站侦察班的一名队员专门找了一位老乡。老乡经常赶着毛驴去淮南拉货。据说,老驴识途。于是唐路连忙找来这位老乡,骑着老驴赶路。唐路一边前行,一边瞌睡。他实在太累太困了,为了以防和老驴“走失”,他把毛驴尾巴和自己捆绑在一起赶路。凌晨,到达军部时,唐路还未醒来。他只感到有人在拍打自己的脸:“醒醒,小鬼!”“小鬼,醒醒!”唐路睁眼一看,居然是参谋处处长,目的地已经到了,终于不负使命。
1945年8月,日本天皇宣布投降。这时,上海地下市委领导来到唐家,布置准备武装起义的事项,配合粟裕的部队解放上海。然而后来形势有变,此项任务停止执行。不过沪宁路的秘密交通线更加忙碌起来。
机灵的“擦鞋童”
当时,有多批军火,包括轻重机枪、美日制手枪等,被送交到唐家,打包伪装成普通行李,然后装上火车,再转运往根据地。
唐路先行去了镇江,通知在此接应的人,以及已经打入伪保安队队伍的二科参谋费纶。没想到,去保安队见费纶时,门口的岗哨不让他进。唐路便谎称说,自己是来擦皮鞋的小伙计。岗哨看他年纪小,确实像,就放他进门。进门后,唐路一边伪装擦鞋,一边悄声告知费纶军火到来的日期和班次。
之后,费伦连忙通知部队到车站,军火被顺利运往码头,由专人负责运送过江,再由扬州站送往淮南根据地。
还有一些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的干部需要撤退。比如提供轰炸吴淞目标的吴淞情报站黄某,她家住在外马路101号,对门就是日军驻吴淞宪兵队,还有陈达、市中心浙江中路源康五金店秘密点干部陈闻天、黄中行等,以及根据地参军参干的热血青年,此人后来在上世纪90年代任浙江省军区司令员,还有张宇、窦毅等。也有一些被策反成为我方的人员,比如当时的伪税务总署署长、湖北财政厅厅长等。此外,还有一些反战的日本人士,如经常在南京刊物上发表文章的日本文人,他被护送到军部后,立即以个人名义向驻扬州的日军司令,写了陈词痛切的劝降书。
最惊险的一次,是护送8名日本军火制造工人前往军部。他们是由日本共产党介绍,前来帮助我军军工生产的。乘坐火车的护送途中,突然有一批日本宪兵冒出来,要求上列车一一检查,而唐路身上当时并没有有效证件,难以应付过关。恰好这时,有一位要回淮南的参谋部二科干部也在车上,他有证件,唐路当即拜托他把这批日本人带到镇江车站,让大家在车站对面的茶馆等候自己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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