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唐路自己,则不顾列车仍在开动,连忙跳下车去,跌在路边的水沟里,当场昏厥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唐路醒来,又爬上了下一班车,顺利抵达镇江车站。然而抵达以后,他没有在约定的地点发现那几名日本人,急忙满大街寻找。他不知道,那几名日本人此时正在大街上惶惑不安地溜达着。突然,有人发现了犹如天降的唐路,不禁欢叫起来,大家十分兴奋。一群人抵达军部后,见到了后勤部部长,并受到后勤部门的热烈欢迎。为了表达对唐路的感佩之情,一位日本友人特地向唐路赠送了一枚玛瑙印章。后来,他们都参加了反战同盟。
我也作诗称赞此行:八名反战日本兵,专司护送小交通。宪特盘查应对急,猛跳火车影无踪。失去向导异国人,踌躇镇江丢了魂。忽见唐路天外来,惊奇叫绝何其神。
唐母情急吞照片
1945年10月,新四军军部北移山东,组成山东军区。还有一部分主力留在苏浙皖,组成华中军区。我们参谋部二科也一分为二,唐路随我北上,列编山东军区情报处。之后,我们把他送往山东大学预科学习,1946年6月,又把他转送到山东军政大学学习。1947年元旦,16岁的唐路宣誓入党。在他学习结业时,鲁南地区正在激战。唐路一心想上火线,所以在结业大会上的发言也比较特别,一直喊着:“鲁南!鲁南!鲁南!”之后,他下连队,当了副指导员,随即前往鲁南战场。当时的中队原本有104人,战役结束时只剩下30多人,可见战争之酷烈。
就在那时,军区情报处作出了一个决定:将唐路召回。这是当时的形势需要。军区需要委派人找回曾经失联两年多的江南情报人员,重组江南情报交通网。而最合适的人员,唯有当年的“小交通”唐路。于是另一名老情报员前往鲁南,将唐路带回军部。
唐路当时有点想不通,我给他讲明道理:“战场需要战士,也需要情报干部。”
而后,唐路立即奉命渡江南下,前往寻找抗战胜利后失联的二科情报人员。先后联系到上海的刘大庸、张馥馨、陈闻天、无锡的戴铭佑等。唐路向他们介绍了当前形势,传达了军部指示,要求他们坚持潜伏,注意敌情。但要做好掩护,切勿盲动,并拨给每个人一些生活经费,布置了一些工作。唐路则和战友在南京下关,开设了一家门店,以收购废钢为掩护,实际是为了便于监控沿江、沿铁路的敌方军事动态。
正当情报网开始活跃之际,1948年5月,敌人突然来到唐家,抓捕了唐父和他的二哥。敌人最想抓的人,显然还是这个情报网的串联人唐路。这时,张馥馨来到唐家正准备上楼,唐母恰好在楼下洗衣服。张馥馨当即告知上面有埋伏,唐母趁敌人不备,果断吞下了唐路的照片,敌人一时间难以准确抓到唐路。两人也顺利脱险。原本寄居在唐家的一位战友的母亲,则转移到公交公司当售票员的唐路大哥家里。此时,刘大庸连忙派朱德照赶往南京,通知唐路立刻转移,唐路侥幸脱险。朱德照随后又赶往无锡,准备向戴铭佑报警,结果两人不幸被一起抓捕。
《申报》 先后两次刊载了共产党上海联络站的消息。原来这次是徐州市委城工部派出了一批有策反任务的人员,与唐路串连的情报网发生了交叉,从而被敌人发现,导致重大损失。侦破唐路身份的是当时的保密局上海行动组。
情报干部刘大庸脱险后,立即北渡南通,向华中区领导陈丕显作了汇报,而后电报军部。我接报后立即回电,嘱咐刘大庸立即返沪寻找和营救唐路等人。这时,唐父已经被释放,回到老半斋餐馆继续当厨师。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敌人“钓大鱼”的一次阴谋。刘大庸非常谨慎,自己没有出面,而是让父亲经常去老半斋喝茶用餐,打探唐路下落。起先,刘父多次向唐父试探却没有结果。
而此时,唐路正隐居在凤阳路的老邻居冯国良家里,平时由当报童的冯国良与唐家人沟通消息。最后,唐父接到刘父送来的一张船票,写着从十六铺开往南通,某日上午10点开船。唐路得到船票后,无法判断这是不是敌人的圈套。但此时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决定一试。
开船那天,他提前赶到十六铺码头,在隐蔽处悄悄观察上船的人群。这时候,唐路看到了刘大庸,于是在开船的最后一刹那跳上了船。唐路下午到达南通,就有交通员来接他前往解放区。两人按照指示,北上山东返回军部。后来因苏北大水,通路受阻,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到达。
1948年7月,两人回到军部,战友们都松了口气。一位山东大汉见到唐路终于脱险归来,激动地将他抱起来,泪流满面。
拟策反吴淞炮台
1949年春,淮海战役结束。华东局社会部分管情报工作的副部长扬帆,从华中军委打来密电,嘱咐我火速南下。当时华东局还在山东青州安家庄。我立即带着唐路等十余名干部乘火车抵达淮阴,见到了陈丕显等同志,接受组织江阴要塞起义的使命。
4月18日,我与4名团营干部在一个民兵班的掩护下夜渡长江。19日与要塞内部同志接上关系。21日凌晨,大军如期过江。我们扣押了要塞司令,起义圆满成功。
很快,无锡解放。我们在荣家大院商讨下一步工作规划,决定趁热打铁,趁敌人还没摸清情况时,由我地下党、原要塞炮台总台长唐秉琳去上海策反吴淞炮台。唐路立即伪装成他的勤务兵。
荣家派了一辆车,把他俩送到上海西郊。二唐在陆家浜下车,徒步向市区进发。虽然他俩身上穿的是国民党军服,号称从江阴突围出来,但还是被疑有诈,两人被抓了起来。
当天夜里,趁敌人不备,二唐逃了出来,继续东行,途经漕河泾、周家桥等地,直至江湾地区。当时道路已被封锁,再也过不去了。两人决定过两天再闯江湾,但仍然无法通行。这时,蒋介石已经自己跑到上海督战,戒备特别森严。
吴淞炮台的策反任务只能作罢。唐秉琳去了华山路的亲戚家,唐路则仍然去凤阳路冯国良处,一直待到上海解放。
1949年5月,上海解放。唐路跟我一起进入上海市公安局社会处,即后来的政治保卫处工作。解放初期,敌特活动十分猖獗,唐路时任侦察组长,参加了许多大案要案的侦破,为保卫新生的红色政权立下了不少功勋。那又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光阴荏苒,算来我和唐路并肩战斗工作的时间,匆匆七十年矣。当年的小鬼唐路,现今也85岁了。13岁从军,投入抗战洪流,一步步走到今天。他曲折坚韧的人生经历,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我们国家艰难的发展历程。我们正在老去,但一个和平稳定、光芒四射的社会正在展现。我们无愧,无悔。
口述者
简 介
王征明1923年出生于江苏徐州,1938年参加八路军学兵队。1943年任新四军军部参谋处侦察科副科长。上海解放初期先后任上海市公安局社会处办公室主任,政保处副处长、处长,并兼上海市委保卫工作委员会秘书长。1953年调公安部二局任职。1954年4月5日,曾是上海市第二任公安局长扬帆助手的王征明被指控执行潘汉年、扬帆指示,先后两次入狱,在牢中度过了13年。所谓“潘汉年、扬帆反革命集团案”平反后,1983年公安部为王征明作出了最后的复查结论。回到上海后,任市委打击经济领域严重犯罪办公室副主任,1985年调任市公安局咨询委员会委员,同年年底以正局级级别离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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