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7月,在一次会议上,我遇到了陈毅之子、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会长陈昊苏。由于都是从事外交工作,我和陈昊苏比较熟悉。我说:“十大元帅中,我最早知道的是你的父亲。说起来,我还曾经是你父亲的市民呢。”——1949年5月上海解放时,我只有10岁,而上海解放后的第一位市长就是陈毅。
“我对你父亲印象最深的,还是在外交战线。他是元帅,又是诗人。所以他在外交中,既有元帅直爽豪迈、横扫千军的一面,也有诗人激情澎湃、机智幽默的一面,给人的印象太深了。我对陈昊苏说。
陈昊苏说:“确实,我父亲恐怕是世界上惟一的既是元帅又是诗人的外交部长了。”
“你记得吗?1965年9月29日,他在外交部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说我们等候美国人打进来,已经等了16年,我的头发都等白了。那个气概,震古烁今。”
陈昊苏当然记得。不但陈昊苏记得,凡是老资格的外交工作者几乎都记得,因为那是一次令世界惊叹的成功的记者招待会。
“各位记者阁下,你们可要警惕。你们到中国来,要当心被“洗脑筋’啊!”
这是陈毅的开场白。当时,西方国家常用“洗脑”一词来歪曲丑化中国,陈毅信手拈来,诙谐地加以回敬,同时使严肃紧张的气氛顿时变得放松。
当日本记者打听中国发展核武器的情况时,陈毅诙谐地说:“中国已经爆炸了两颗原子弹,我知道,你也知道。第三颗原子弹可能也要爆炸,何时爆炸,你们等着看公报好了。”幽默的话语,引得满堂记者大笑。但陈毅非常清楚世界人民特别是受过核武器伤害的日本人民的担心,他接着说:“中国保证任何时候不首先使用原子弹。我们的核武器只用于防御。”面对各种挑剔的问题,陈毅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充分展示了新中国坚强无畏、豪迈乐观的精神面貌。
“当时,我正在我国驻民主德国使馆工作。看到这次记者招待会的文件后,我们都倍感振奋。在我的印象中,外交场合中如此慷慨激昂而又透明坦率的讲话,在国际上都是罕见的。
“的确,当时的外国驻北京记者也普遍认为,我父亲的讲话,是他们在职业生活中所经历的最激昂的讲话。”陈昊苏说。
在谈到我的藏书爱好后,我发现陈昊苏对我的爱好很感兴趣,于是说:“搞外交的,既讲究公开发布新闻公报,也讲究密约。我们能不能订个秘密协定?”
“什么秘密协定?”
“请你送给我一本陈老总的著作,盖上他的印章。”我故意压低声音说:“悄悄地,不要让别人知道。”陈昊苏笑了:“没问题。一言为定。”
不久,我收到了钤盖两枚陈毅印章的《陈毅诗词全集》,其中一枚镌刻的是陈毅的字“仲弘”。陈昊苏还附上一信:“秘密协定已经履行,敬祝建军节快乐!”落款时间是1996年8月1日。
《陈毅诗词全集》不但汇集了这位元帅诗人的华彩篇章,而且凝聚了陈毅夫人张茜的全部心血。陈毅去世后仅70天,张茜也被确诊肺癌。尽管她后来一直全力编辑整理陈毅诗词。可惜没等到出版,1974年3月20日,张茜也离开了人世。1977年5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张茜整理的《陈毅诗词选集》。1993年2月,陈昊苏对全书的编排结构作了进一步调整,增加了陈毅早期诗作,并更名为《陈毅诗词全集》,由华夏出版社再次出版。
这是那年建军节,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文/熊光楷 摘《藏书·记事·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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