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采访了关锋、戚本禹之后,前去采访王力。
1988年1月31,我第二次采访关锋。我对他说起,准备采访王力。关锋告诉我王力的电话号码以及住址。他还给王力打了电话,介绍我前往采访--其实,我在离开上海之前,就已经开好上海作家协会关于采访王力的介绍信。
我在1988年11月3日第一次采访王力--这是他在1967年8 月倒台后首次接受采访。
多年来,王力是不接受采访的。由于他知道我,而且关锋也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叶永烈打算采访你”。这样,他破例接受了我的采访。
那天上午,我先是去陈伯达之子陈晓农那里。上午10时,我叩响王力家的房门。门紧闭着,从屋里溢出洪亮的流行歌曲声。我猜测是歌声淹没了敲门声,便使劲拍门。门终于开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保姆,她正一边开着录音机,一边在灶间忙碌。她告诉我,王力生病,由夫人陪同去医院了,过一会儿才能回家。
我只得在附近逛逛,半个多小时之后,我再度来到那幢楼前,正巧,一辆漂亮的小轿车嘎然停住,从车上下来两位老人。那男的一头皓发如雪,似霜,瘦削,一身笔挺的棕色西装,领带结得整整齐齐。那 女的细心地搀扶着他,看得出是他的夫人。
他,便是王力。
他们回家之后,我上楼。房门紧闭。这一回,录音机早关了,屋里传出谈话声。也许是小保姆在向王力夫妇讲述我刚才来访。
我再度叩门。屋里的谈话声顿时沉寂。门上的窥视孔由亮转暗,表明有人在透过窥视镜看我。
我多次访问过类似王力经历、身份的家,都是这样小心翼翼地透过窥视镜观察来访者。我理解他们对于陌生来访者的提防心理。
大约看清了是我,门开了,门口站着王力夫人和小保姆。
我递上上海作家协会的采访介绍信。王力夫人便客气地让我进屋。
王力正在重病之中,由他的夫人接待了我。她说,王力先生接受化疗,身体很差,遵医嘱不能接待来访,只是考虑到我从上海远道而来,才同意先作一次简短的采访。至于我原定的对他的一系列采访, 只能等到他病情好转的时候再进行。
他的家明亮、宽敞。客厅的墙上,挂着三个篆字—“十屉斋”, 原来,客厅里一个立柜有十个抽屉,由此而取名“十屉斋”。
“你看,我还不是像香港记者所描写的住得那么拥挤吧,我的子女都成家了,有一个儿子住在我隔壁的一套房子里。”王力用一口浓重的苏北话,向我讲述着,海外关于他的多篇报道,他都看过。
他显得有点吃力,讲话声音不大。他的夫人告诉我,今天他空腹去医院验血,还没吃过饭。
“我在1987年9月查出癌症--贲门癌,动了手术,现正在治疗。最后这三个月,对于我来说,是‘性命交关’(注:苏北方言,亦即性命枚关)的时候,能不能战胜癌症,要看这三个月了!”
王力说这些话时,神情坦然:“无非是两种结果—一种是我战 胜癌症,一种是癌症战胜我。我当然希望能够战胜癌症。所以,我现 在除了做化疗之外,每天下午还做气功……”
“你的本名叫王力?”我请他从名字说起。
“王力是我的笔名。我的原名叫王光宾。”这时,我把录音机拿 出来,放在他面前,问他可不可以录音。
王力对着我的录音机说:“我历来不怕录音。录音比笔记可靠。 我对我讲的每一句话负责。”说罢,他言归正题,谈了起来。
他与中国共产党同龄--1921年8月11日,出生于江苏省淮安县。
王力的父亲叫王宗沂。从王宗沂往上,王家五代都是秀才,但也仅仅是秀才,没有中过举,当过官,差不多都是教书瑚口。王宗年教过私塾,当过家乡的小学校长。王宗沂二十多岁,娶妻严氏。婚后不 久,严氏病故。王宗沂一直鳄居。五十岁那年,他到宝应县一户姓汪的地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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