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2月,面对敌人的反复“清剿”,中共皖西北道委书记、红二十八军政委高敬亭为了加强赤城、赤南、固始、六安4县党的领导,决定成立中共赤城中心县委,石裕田任书记,领导赤城、赤南及六安、霍邱部分地区工作。
6月,石裕田率县、区机关和商北游击大队自赤城熊家河近200人向外转移,在五河编入红二十八军。下旬,留在赤城坚持斗争的二区苏维埃主席张富(张泽礼)率手枪队及县委余部上了金刚台,与3月份转移到金刚台的赤南县委同志会合。经皖西北道委批准,他们在金刚台铁瓦寺成立了中共商南县委员会,张泽礼任书记。
7月,商南县委将赤城、赤南、六安六区及固始、霍邱等地撤退到赤城的区、乡工作人员,加上商北大队留下的人员共80多人统一编成商南游击大队,下辖2个分队、1个手枪队和1个妇女排(后改编为手枪队、妇女排和5个便衣队),以金刚台为基地,活动于熊家河、槐树坪、葛藤山、野人冲等地。
金刚台位于安徽省立煌县(金寨县的前身)、河南省商城县、固始县的交界处,海拔1540米,蜿蜒连绵几十里,是皖西北根据地留守红军坚持反“围剿”斗争的一道天然“屏障”。金刚台妇女排在这里留下了许多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红色故事。
金刚台
一、惊心动魄破“清剿”
妇女排由转移到金刚台的妇女干部、红军家属、老弱病残以及革命干部的小孩共40余人组成,袁翠明任排长,商南县委委员、高敬亭同志的夫人史玉清分工负责妇女排工作。
妇女排的同志上山不久,敌人就跟着上了金刚台。他们一方面严把各条进山的路口,一方面不断地上山进行“清剿”。
一天,妇女排的同志在西河旁边的深山里隐蔽。上午8、9点钟,突然发现了搜山的敌人。当时,妇女排的隐蔽地形很不好,但已经来不及转移了,大家只好就地隐蔽。敌人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同志们沉着应战,严守纪律,因此,敌人什么也没有捞着,只好夹着尾巴滚下山去。
同年秋天,妇女排在东河上面的大山沟里隐蔽。一天下午,史玉清和老肖、夏丛贵等准备到敌占区西河去买粮食,便衣队员曾少甫的儿子(外号叫“小团长”)也跟着她们一起下山。因为时间还比较早,他们不敢马上去河西,就在河沟里休息,同时商量如何完成这次任务。“小团长”一看到清清的河水,就欢天喜地地在河沟里玩起来,无忧无虑捉螃蟹。突然,小河对面出现了一大群敌人,史玉清顿时紧张起来。她灵机一动,大喊一声:“团长”。敌人一听到喊团长,误以为山上有很多埋伏的红军,吓得就像掉了魂似的,嘴里嚷着“红军,有红军”,然后就一窝蜂地向后退了好远。
同志们利用这点时间把“小团长”从河里拖了上来。老肖提枪沿着东河跑去,想把敌人引走,但狡猾的敌人只派了少数人追踪老肖,多数人听山上没有动静,就一涌而上,将妇女排包围起来。看样子,这是敌人策划好的一次大规模搜山。
天黑了,敌人闹不清山上是否还有红军和便衣队,不敢夜间搜山,只好紧紧地守在沟外面,听到哪里有动静,就向哪里放枪。夜,越来越深,同志们心急如火,如果在天亮以前不突围出去,敌人就会将妇女排完全包围。当时,商南县的便衣队都在敌人后方活动,妇女排手无寸铁,难以对付全副武装的敌人。史玉清心急如焚:万一这些同志受损失,怎么向组织交代呢?必须在天亮前突围出去!于是,她就和袁翠明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如何突围。
这时,一阵夜风吹得满山树叶哗哗直响,敌人立即乒乒乓乓地放起枪来,漫山遍野里就像放鞭炮似的。几个同志说:“有了,你们看敌人打了这么多的枪,为什么打不着我们一个人呢?因为山上树林密,子弹都被树挡住了。如果顺着地皮向外突围,敌人就难以阻挡”。经过讨论,大家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史玉清和袁翠明当即决定:把妇女排分成若干个小组,并指定了各小组组长,让大家进行分散突围。这样目标小,便于行动。同时,还规定了集合地点,如果敌情有变化就到另一个地点去集合。要求大家一切行动听指挥,在隐蔽时不准自由行动,如果被敌人抓去,不得出卖组织和同志,组长要认真负责地带领大家完成突围任务。
大约在零时左右,妇女排开始突围。敌人的子弹打得树叶纷纷直落,妇女排的同志冒着生命危险,不断向外爬行,终于在拂晓前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但是,妇女排刚刚翻过一道山沟,又被另一路敌人发现了,他们再次将妇女排包围起来。天已大亮,敌人排着队进行搜山,一个个端着枪,像恶狼一样向妇女排扑来。当时,妇女排一无枪、二无炮,只好和敌人在大山里“兜圈子”。
当敌人发现妇女排没有武器后,一个敌人军官哈哈大笑起来,得意洋洋地叫道:“弟兄们,不要打枪,捉活的,谁抓住这些娘们,就给谁做老婆,要大洋赏大洋,要升官就升官。”当兵的一听这个命令,真的都不打枪了,漫山遍野的敌人像疯狗一样向妇女排扑来。妇女排的同志又渴又饿,累得筋疲力尽。当天下午,便衣队队长雷维先的爱人何道清同志因为脚小,加上小孩拖累,被敌人抓去了。县委委员陆化宏的小男孩也落入了敌人之手。太阳落山时,妇女排转移到另一座山上隐蔽,避开了敌人的视线。
史玉清
在敌人搜山的第5天,史玉清和陈宜清等4个女同志被敌人冲散,与妇女排失去了联系,于是,她们4个同志就一起寻找妇女排。途中,史玉清又打起摆子来,烧得满嘴都是泡。到了搜山的第11天,史玉清连病带饿,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史玉清怕3个女同志为照顾自己而受连累,就叫她们离开、不要管她。但是,她们3个说什么也不肯离去。“死,死在一块;活,活在一起。”在同志们的感到下,史玉清强忍着疾病的痛苦,和她们一起隐蔽。
这天,她们走到半山腰时,谁都走不动了,就在几丈高的悬岩上的石缝里隐蔽。太阳当顶时,突然发现对面山上有敌人飞快地向她们包抄过来。同志们正在商量从哪里突围,话音刚落,在头顶上又发现了敌人,史玉清她们几个便不顾一切地从几丈高的光石板上溜下去。敌人顺着声音就追了下去。
史玉清连忙喊道:“分头快跑,跑出一个是一个!”史玉清攀着树枝跳到一个敌人意想不到的乱石丛中。刚躲一会儿,就听到敌人喝问声:“你们不是4个人吗?那一个到哪里去了?”“我们就是3个人。”史玉清清楚听出来:这是陈宜清她们3人的回答。
原来,她们3人从石板上溜下去后,就往沟下突围,结果被一个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水潭挡住了去路,还没有等她们转过身来,敌人已冲到眼前了。就这样,她们3人落入了敌人之手。
没隔一会儿,山沟里又传来了粗野的叫骂声:“你们几个人?”“就是我一个人!”这是一个老头的声音。“胡说!还有一个大姑娘、大辫子到哪儿去了?”“没有,就是我一个人。要杀就杀,就是我一个人!”接着,史玉清就听见一声高喊:“共产党万岁!”紧接着“砰!砰!”两枪,这个老人壮烈牺牲了。
夜,很寂静,偶尔,从山林深处传来野兽的嚎叫声,这让史玉清感到有些害怕。她怀着沉重不安的心情,走出了乱石丛,翻过一个又一个岩石。她一面走一面想着妇女排的同志们,当史玉清走到她们突围的那条山沟时,突然发现前面有具尸体,头被敌人割去,肚子被剖开,夜色灰蒙蒙的,看不清是谁。史玉清用手摸了摸、感觉是一双粗糙的大脚,她断定牺牲的是一个男同志。
在离这具尸体几丈远的深沟里,史玉清又发现了一条黑影,她想:莫非又是一具尸体?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向前走去,到跟前仔细一看,原来是床破被单。史玉清认出这床破被单是红军家属老李的。史玉清的泪水忍不住地滚了下来。老李同志60多岁了,老伴死得早,儿子当红军长征去了。史玉清拾起破被单悲痛地向沟下老李的尸体默默地望了一会,自言自语地说:老李同志,你为革命英勇牺牲了,我们一定要为你报仇!
告别了老李,史玉清来到另一个山岔路口,经过观察没有发现敌人。好几天来除了喝一点凉水外,没有吃一点东西,她四肢无力,费了很大力气,才爬上另一座山。趁天还未亮,她就在草丛里躺了一会儿。但是,想到被杀、被抓、失散的战友,史玉清怎么也睡不着。天快亮了,史玉清又转移到树林比较稠密的大山沟里隐蔽。
这天,太阳快落山时,史玉清从深沟密林中向山上走去。途中,史玉清发现了一棵洋桃。又渴又饿的她,摘下水淋淋的洋桃饱餐一顿。然后又用破被单包起一些洋桃,准备带给妇女排的同志们吃。在山头上观察了一会儿,未发现敌人,这时天已快黑了,史玉清背着洋桃向沟下寻找妇女排。到了沟底,发现好像有人从这里走过。满天的星光照到地面上,只有微弱的光亮,史玉清觉得全身发冷,头痛得很厉害,可能又是发疟疾了,再加上十几天没有吃东西,过分疲劳,支持不住,于是史玉清就在深沟里的石板上休息。
忽然听到沟下有人在说话,而且声音很熟,好象是老肖、老曾的声音。一阵喜悦涌上心头,史玉清不由地脱口而出,喊了一声:“老肖!老曾!”他俩听到史玉清的喊声,放下破瓷盆向她跑来。当他们看见史玉清时,有说不出的高兴。他俩扶着史玉清走出隐蔽的草丛,史玉清问同志们还有多少人在,他们说大多数人都还在。史玉清很高兴。妇女排又胜利了,敌人要把妇女排一举消灭的计划又破产了。
这时,史玉清不由得想起老李和陈宜清等几位同志,便控制不住内心的难过,泪水夺眶而出。他俩劝道:“玉清同志别难过,我们一定要为牺牲的同志报仇。”他们一边安慰史玉清,一边扶她走到妇女排的宿营地。妇女排还有30多人,大家和史玉清一样,衣服刮破了,身上皮破肉烂,头发“拉”掉了。同志们告诉史玉清:“你和陈宜清等同志失散后,袁翠明和红军家属老李同志去找你们,他们找到了你们隐蔽的山沟时,被敌人发现了,老李被杀,陈宜清等3同志被抓,袁翠明因为躲在石缝里没被敌人找到,敌人所说的那个大姑娘、大辫子就是袁翠明。”
右起:妇女排排长袁翠明和战士胡开彩、陈发新
二、团结一心斗顽敌
妇女排上金刚台之后,敌人就不断地对山上进行突袭式的“清剿”。他们经常出动几个营的兵力,一个山头挨着一个山头地进行搜索,在每个山头又分成两路或几路,一面漫山遍野地从山上往山下“篦”,一面在山下进行拉网式地包围。敌人还在妇女排要经过的道路上设地补哨、挂上手榴弹等,妄图将妇女排逼上死路。后来,敌人还残忍地想出了从山顶上往下滚石头、在山下放火烧山等毒辣手段来对付妇女排。当时的情况是敌强我弱,县委要求妇女排保存革命力量。她们平时首要的工作是把伤病员分散地隐蔽好,放哨的同志一发现敌人来了,她们立马就几人一组,分散在茫茫林海里牵着敌人周旋、捉迷藏。往往是敌人搜这一座山,她们已经机敏地躲到另一座山,敌人每次兴师动众地上山找“红军婆”,到最后总是被妇女排牵得筋疲力尽地望山兴叹。遇到有利战机,妇女排还会配合便衣队和敌人打一仗,有一次她们把两股搜山的敌人引到一起,让敌人自己互相打了半天。
在残酷的斗争实践中,妇女排也逐渐总结出对付敌人搜山“清剿”的一些办法。转移时,妇女排多选择循着溪流走,不让敌人发现踪迹;经过草丛、雪地时,后边会安排同志负责把踏倒的草丛扶起来、用树枝扫掉行走在雪地上的痕迹。当敌人从山顶上向山下滚石头时,她们会躲到大树背后蹲着。她们还学会了黑夜在深山老林转移时辨别方向;学会了用苦柳、马料等当地植物揉出水涂抹在身,来防止虫、蛇和山蚂蟥的叮咬,等等。
在一次次反“清剿”的斗争中,妇女排有十多位同志牺牲,她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怀着坚强的革命信念,把危难留给自己、把安全让给战友。面对敌人残酷的“清剿”,妇女排的姐妹们曾在一起庄严宣誓:在任何情况下,宁肯牺牲自己,也不出卖组织和同志。大家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晏永香、红军家属老李、陈秀清、何道清、何其月、陈宜清等同志,在敌人搜山中,有的英勇地牺牲了,有的被俘后拒绝投降,面对生死考验,妇女排中没有出过一个叛徒,她们用鲜血和生命保守了党的机密。
1936年冬天,金刚台地区连续下了15天大雪,大雪封了山,敌人认为这是消灭山上红军的大好时机,不仅加强了四处的把守,还派出暗探和搜山队四处寻踪觅迹。在外线游击的县委非常担心山上的同志们,多次派人送粮上山被阻。这时,山上的妇女排已经断粮多天了,大家只能用树皮和雪下的毛草根来充饥。寒冷和饥饿一起向她们袭来,死亡随时威胁着她们,但她们宁死不屈,一直坚持与搜山的敌人斗争。后来,有两位便衣队员背着粮食,在深山雪地里与敌人周旋了七天七夜,才甩掉跟踪。他们找到妇女排驻地时,妇女排的同志们已经到了生命的极限,都东倒西歪地躺着,任凭怎样摇晃和呼喊,她们只睁着眼睛不能答话。两个送粮来的便衣队员见此情景,急得失声痛哭起来,赶快生起一堆大火,煮了一锅姜水,给每人喂了一碗,这样,过了好长时间,她们才渐渐恢复过来。
三年游击战争期间,妇女排的几十名同志在金刚台上虽然过着野人一样的生活,但大家的革命信念坚定,都坚信并盼望着主力红军打回鄂豫皖。同志们一年到头野菜野果是主食,条件好的时候,有粮食、兑着野菜吃,就非常满足了。在敌人大规模“清剿”时,不能生火做饭,同志们只能用手把山上采来的野菜揉揉生咽下去。上山前大家带的衣服很少,由于经常钻密林,以致衣衫褴褛。山上虫、蛇很多,金刚台上有一种山蚂蟥,能从远处跳到人身上吸血,刚上山时同志们没少吃它的苦头。大家穿鞋主要是靠割野草编草鞋穿,冬天就用稻草把脚包起来,有的同志脚趾甲和手指甲都冻掉了。妇女排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信念坚定地渡过一个又一个难关,誓死坚守在金刚台上。
金刚台妇女排(雕塑)
三、千方百计救伤员
1934年冬初上金刚台时,红二十五军留下一个简易医院,有伤病员30余名,后来看护、治疗伤病员的任务就落在妇女排的肩上,妇女排就成了红二十八军的流动山林医院。据便衣队员曾少甫回忆:“金刚台上的伤病员及妇女排共有七十多人,妇女孩子有近四十人,伤病员有三十几人。”
由于敌人的严密封锁,这所红军山林医院药品、手术器械奇缺,妇女排同志克服困难,用中草药、土手术完成了许多难以完成的救护伤员任务。有一次便衣队员肖九仇在战斗中受伤,子弹头钻到他脚背里取不出来,大家一致推选曾在红军医院工作过的彭玉兰当“主治医生”。于是,她就用头上的簪子慢慢地探出子弹头的位置,然后准确地在伤员的脚背划开一个口子,将子弹取了出来。敌人搜山时,这个红军山林医院没有固定的地方,为防止敌人搜捕,妇女排隔几天就得给伤病员换一个住的地方。她们经常背着米袋子、干粮袋子、药包,抬着、背着伤员在山上到处游击转移,有时把伤员分散隐蔽在山林里,有时把伤员安置在乱草丛中。当时条件非常艰苦,药品非常稀缺,她们就在山上采长筋草、七叶一枝花等草药为伤病员治疗恢复伤口,用盐水洗伤口,用被套棉花当棉球,破衣服布当纱布。由于敌人派上山的暗探很多,为了防止意外,妇女排会尽可能地将伤员转移分散在距离很远的多个地方。白天大家分头隐蔽,到了夜晚,妇女排就到一个个隐蔽点为他们送饭、换药。伤员身上换下的纱布,她们会小心地挖深坑埋好,不让敌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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