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田云樵于1931年在山东省益都县立师范学校学习期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校期间,他在党组织的领导下积极投身抗日救亡宣传活动,并当选为学校抗敌后援会主任和全县学生抗敌后援联合会代表。1931年底,校方抵制学生抗日宣传活动,瓦解学生组织,将父亲田云樵开除。
1932年初,父亲在济南一家烟草公司找到一份做市场调研的工作,他的组织关系被调入到山东省委。组织上考虑他的职业特点,指派他负责掩护山东省委书记,平时与省委书记住在一起,对外称是烟草公司的同事。同时他还担任山东省委与上海党组织的政治交通员,不定期与上海派来的政治交通员秘密接头,传递党的文件和指示等,有时还要安排省委书记与上海来的交通员碰头。1932年年底,山东省委遭到敌人疯狂地追捕,父亲田云樵有暴露的危险,省委书记任作民立刻将父亲连夜转移到上海,并把他的组织关系也转移到上海,使得父亲躲过了敌人追捕。
1933年初,中共地下党组织在上海遭到敌人重大破坏,党的中央机构难以在上海继续生存,发挥领导作用,因此决定转移到江西苏区,由此党对北方地区的领导就发生了困难,中央决定成立中共北方局,领导北方各省工作。
中共北方局第一次成立后,很快遭到国民党反动当局的镇压破坏。为了重新建立中共北方局,需要调一些熟悉北方地区的同志去工作。
1933年3月,上海党组织决定派父亲田云樵去地处北平的中共北方局工作。
田云樵-1948年任中共中央上海局策反工作委员会委员
派往北方局工作
父亲田云樵到北平三四天后,中共北方局便派同志来与他联系。来人自我介绍姓李,接上关系后,老李要求父亲离开旅馆,另找一处公寓居住,以便于工作。根据老李的要求,父亲田云樵在东长安街南面一胡同里找到一公寓落脚。住了不久,老李又让他搬出去另找房子住,并且提出,要租一处门面房子,开个小书店,作为党的地下交通站。在白色恐怖下,地下党的工作非常艰难,不断变换住地,躲避反动军警的追捕。父亲田云樵在西安门里大街找到一处门面房子,征得老李同意后,就在这里开了一家小书店。老李要求书店不得经营进步书籍,主要卖些教科书和那些灰色的图书。老李每隔五六天,就到书店来联系一次。
1933年7月的一天下午,老李急匆匆跑来告诉父亲田云樵,北方局党组织又遭到破坏,一些党的领导干部被捕,北方局机关受到了严重损失。他有事,要到天津去一趟,过一个星期回来。
老李走后,父亲田云樵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归来。在这期间,他看见书店门口的大街上,常有几个穿黑大褂的人走来走去,还不时鬼鬼祟祟地朝店里东张西望,有时还跑进书店来拿几本书翻看,既不买,也不问价钱。父亲本能地感到,这些人可能是国民党的便衣特务。在白色恐怖下,特务密探满大街的搜寻共产党人,到处寻找共产党的蛛丝马迹。
好不容易挨过一个星期,就是不见老李的踪影。父亲田云樵每天焦急地盼他来联系。在焦虑与无奈中又过了一个星期,依然没有老李的任何音信。这时,父亲陷入了两难的困境。继续等吧,不行。因为按照地下党的规定,凡是约定联络时间的,过时不来联系,就意味着来者出了问题,等待者就必须采取果断的措施,离开原来的地方。
但是,父亲田云樵在北平是单线联系的,只认识老李一个党员,只知姓,不知名,没有其他熟人,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老李不来联系,就意味着他的组织关系断了。这时,父亲只能另做打算。他想,留在北平继续等老李非常危险,而且违反了工作纪律。但如果不在北平继续待下去,又能到哪里去找党的组织关系呢?眼下有两种方案可供选择。一是回到上海去找党的组织关系,但离开了组织系统,找人何其困难。而且他在上海认识的党员本来就为数不多,也不知他们的住处,更不符合党组织的秘密工作要求;另一个方案是回山东找党组织,那里的党员他认识很多,而且家庭住址也知道。尤其是,他还惦念着任作民书记。
回山东寻找党组织
父亲田云樵回到济南,到处去寻找在山东的地下党联系人。原以为在家乡总能找到革命战友,谁料到竟然找遍济南全城,苦苦思索着每一个可能捕捉到的信息,还是无法找到任何一名过去一起共事过的地下党员。仿佛所有认识的共产党员全部人间蒸发了,一点寻找的线索也没有了。
其实在1933年,中共山东地下党组织遭到敌人极大的破坏,2月,在沪叛变的原团省委特委书记陈衡舟来济南,利用旧联络点逮捕了一些团的干部,致使省委、团省特委机关均遭破坏,省委书记任作民、组织部长向明等29人被捕。随后济宁、泰安、青州等地党组织也遭破坏。
省委机关被破坏后,成立临时省委,由原秘书长张恩堂(张北华)任书记。宋鸣时任组织部长。7月2日省委组织部部长宋鸣时叛变,省委又遭破坏,省委书记张恩堂等人被捕。同时使青岛、泰安、沂水、寿光、益都、潍县等地的党组织均遭受破坏。使山东各地党组织,就此长期处于独立分散活动状态,没有了组织体系。恰巧是在7月份以后,田云樵回到山东找党组织,当时的党组织已经完全被破坏了,田云樵根本无法找到党组织。
到上海找党组织
父亲田云樵在山东找了一份教师的工作,一边工作,一边通过报刊和民间活动,仔细寻找党组织的线索,当报纸上刊登某地有学潮活动,他就关注,甚至赶到当地去寻访。往往是满怀希望去寻找,极度失望回家。
1936年3月,父亲的二哥田仲济说,他的同学李一凡要在上海筹办一份《文化报》,需要一个助手,问父亲是否愿意去。父亲得到这一信息,欣喜之情难以抑制。对他来说,一直是人在山东,心系上海。因为,他的最大愿望是要尽快找到党组织。而二哥介绍的工作,无疑给他提供了到上海找组织关系的好机会。
父亲田云樵在上海与李一凡住在一个亭子间,过着半饥半饱的创办《文化报》的生活。最初,父亲多次去上海他曾经与地下党组织联系的地方去寻找同志,可惜,每到一处都是人去楼空,当初的同志们都已经杳无踪迹。
其实,他身边的李一凡(真名李竹如)就是共产党员,而且早在1927年就加入中共了。当时李一凡同样也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正在积极寻找党组织,他也从山东找到了上海,但他俩严守组织纪律,相互并不知道对方党员的身份。1937年,他们又分别赶往延安找党组织,又同在八路军抗日前线,但他们没有再相遇。1942年11月,李一凡在与日寇作战中壮烈牺牲,当时他已是中共山东分局宣传部部长兼《大众日报》社长,彼此终身不知对方是中共党员。2014年9月,国家公布的‘首批300名著名抗日英烈名录’中,就有革命烈士李竹如(李一凡),他是中共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最高职务的宣传干部。
奔赴延安接组织关系
1937年,父亲田云樵得知红军已经在延安建立根据地,国共合作,全面抗战。他初心不变,一定要找到党组织,要回到党的怀抱,要为民族解放,为人民大众过上民主幸福的好日子而奋斗。他一路千辛万苦追寻到延安,希望能够在延安接上组织关系。当他到达青阳镇找到八路军办事处,把他的要求告诉了办事处,接待他的同志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把他送往延安,并告诉他先进入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在抗大有党组织,可以向党组织反映情况。
父亲被编进抗大第三期第三大队第十中队第四班,并且担任了班长。一到延安,父亲就开始为重新接上组织关系而不断向上级谈自己的情况,他先找到所在中队的指导员,说明自己入党和与党组织失去联系的情况,表明自己到延安来找组织关系的目的,要求恢复组织关系。指导员听了父亲的介绍,对他的迫切愿望表示充分理解,但是他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就介绍田云樵去找抗大政治部主任莫文骅反映。父亲找到了莫文骅,莫文骅同样表示了理解与关心,但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又介绍他去找中共中央组织部的负责人。
于是,父亲田云樵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中央组织部,得到的回复是:按照党的组织原则,一个共产党员一旦与党失去联系,就必须找到另一个足以证明当时情况的共产党员,履行必要的手续,才能恢复党的关系。
父亲田云樵一方面感到党组织这样要求的必要与合理,这就是党的组织纪律,就是要坚定不移地执行;但另一方面又确实感到非常为难,因为他是在山东入的党,又是关系转到了上海,又从上海派往北平,最后在北平与党失去联系的,而且地下党的联系又都是单线联系为主,这样更难找到证明人。况且自己现在身处延安,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年代如何去找证明人?他根本不指望在延安能找到证明人。
都说天下巧事何其多,父亲在延安就正碰上了天大的巧事。大约在1938年3月的一天,毛主席到抗大来做报告。也许是侥幸,也许是天意,散场时,父亲在拥挤的人群中,突然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那不就是在北平与他联系的老李吗?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父亲田云樵拨开人群,来到老李的面前。虽然几年未见,但是老李还是很快就认出了他。意外相遇,二人惊喜地握着手。父亲生怕老李再次从眼前消失,心急火燎地拉着老李的手,要求他为自己证明党员的身份。在交谈中得知,老李当时因临时有要事,无法按时回到北平与他联络,因而自己也失掉了组织关系。后来老李焦急万分,赶往上海,想尽办法,在上海找到熟人,接上关系后又不辞辛苦到了江西瑞金中央苏区,然后又跟随红军长征,一直到延安。
这时,父亲才知晓,这位同志名叫李培南。(新中国成立以后也长期在上海工作,先后担任过交通大学党委书记和上海社会科学院党委书记等职)。李培南知道田云樵正在努力寻找能证明他与党失去联系的同志,欣然答应为他写证明材料。不过,李培南表示,他只能给田云樵写与自己有联系的那段时间的证明,至于两人失掉关系后的情况,他不能证明。那个时期的共产党人是那样的纯正,真正是把党的利益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
事后,父亲田云樵很高兴地拿着李培南为他写的书面证明送给陈云。陈云表示,这个证明很有用,能证明前一段的党组织关系。但是,单凭此证明还不能恢复党籍,还要设法找失掉与党关系后的没有政治问题的证明。当年,共产党人组织纪律是何等的严密,对党无限忠诚的党员都能自觉地坚守党的组织纪律。
组织纪律高于一切,那是他们共产党人的信念。虽然找不到证明人,无法恢复党的组织关系,但是,父亲为党工作仍旧是一如既往,他的信仰丝毫不会动摇。
抗日战场火线恢复党籍
1938年6月,父亲田云樵在抗大毕业后,加入八路军的战斗行列,他被分配到115师。
抗大第三大队分配到八路军115师共有26名学员,父亲田云樵任队长,雷致祥任指导员,从延安出发到山西吕梁地区找115师。走了将近1个月才找到师部,见到了罗荣桓政委。
父亲田云樵被分配到3营任教育干事以及在连队任指导员,在3营这个战斗集体得到很大的锻炼,营长梁兴初,教导员刘忠英,组织干事、青年干事还有文书都是经过长征考验的红军干部。到部队不久,父亲就跟随部队投入到开辟苏鲁豫抗日根据地的战斗中。经过两个月的高强度战斗,部队已经进入苏鲁豫边区,如火如荼地开辟抗日根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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