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1月6日,情况发生了变化。当天张学良在大本日记中写道:“早要报纸看,不允。”看来是要对他封锁消息,所以张学良认为:“余悉事必有何说道。”下午张学良通过与戴笠、刘健群、朱绍良等谈话,得知南京政府对西安的处置办法:“1、顾墨三行营主任。2、王廷午甘肃绥主任。3、孙蔚如主陕。4、中央军陕甘不动外,樊、万、李等军驻潼关、西安、宝鸡、咸阳等处。十七路退驻耀、栒邑、甘、延一带。东北军回原防,饷归军政部。并叫我三事:1、发宣言。2、驻京。3、告将士书。”张学良“告以如蒋先生命我可”。谈话期间,“守者屡入,请出不去”。这不免让张学良感到不舒服,因此他在日记中写道:“余想如九·一八时,日人获我,恐亦不过如此。”不过他同时表示:“但余为出爱国热诚,而如此今日,这也是意料中之事,又有何乎?”尽管如此,“驻京”一条还是深深刺痛了张学良,因为这意味着他将再也回不了西安,也无法率领东北军收复失地。他当天在大本日记“提要”栏中写下的这段话最能说明问题:“西安之事,闻之使我忧悲万分,夜不能睡。余希停止内战,可一致对外。不成想恐内乱又来,抗日无期。余救国有心,处事乏策。余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余心救国,等于误国。中国人卅岁为最高年龄,余已卅六矣,还有何惜乎?惜家难国仇未报耳。不知何人埋吾骨于东北也。”由此看来,当张学良得知蒋介石不让其再回西安的消息后,极其悲愤,以致“夜不能睡”。他决心要以死来抗争,因此当天晚上便立下了这份遗嘱,表示“宁可自尽也不愿意接受屈辱”。
不过张学良以死抗争的决心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如前所述,1月7日上午当莫柳忱、刘敬舆等人来看他时,他曾激愤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并出示了头天晚上写的这份遗嘱,以致刘哲落泪,“三人戚戚而离去。”到了下午张学良便后悔起来:“下午余思之甚悔,朋友远地而来,我不好好地同他们谈,使他们十分难过,这是不对的。想再请他们来好好地谈一谈,守者答请示过不准。”在当天大本日记的“提要”栏张学良还写道:“余心浮气躁,盛气凌人。今早对刘、莫之来谈,而不平心,使他们戚戚。愧死愧死!当切改之。”后来孙蔚如、马占山、何柱国、李维城、王以哲、鲍文樾、董英斌、缪澂流、刘多荃、李兴中、沈克、申伯纯、卢广绩、王菊人、吴家象等东北军将领虽曾联名致函张学良,表示“钧座一日不归,即当前问题一日不能解决。……如中央必欲以武力解决,进逼不已,使我求和平而不能,欲抗日而无路,则除立起周旋、生死不计外,亦决无他法”。发动西安事变的目的是为了让蒋介石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现在如果因为自己引起新的内战,不免与初衷相悖。张学良为了避免内战,不得不表示服从,放弃抗争,并劝谕部下服从南京方面的命令。1月19日他在致杨虎城的信中甚至表示:“唯一关于弟个人出处问题,在陕局未解决前,是不便说起,断不可以为解决当前问题之焦点。目下最要,以大诚大勇之精神而服从之,此事方有补益。”既然张学良决定放弃抗争,接受现实,其所立遗嘱自然也就失去了原来的意义。
(郭双林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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