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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问人性

2006-06-17 11:59:07

来源：中国红色旅游网

作者：程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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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写这个题目，有赖于我当过知青、穿过警服，并做过“蒙古大夫”的独特经历。回忆这段经历，需要把时光追回到上个世纪下半叶。
　　和许多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青少年一样，我曾经狂热地向往国防绿。比大多数知青幸运的是，我只插队两年，因一次额外招工穿上警服，也算圆了当兵的梦－－那时的警服和空军服相似，区别仅为帽子上是国徽而非红五星，我觉得，在某种意义上国徽似乎更为神圣。
　　于是，18岁那年，我的头顶被国徽照耀着，走进了一面后来对我产生巨大影响的高墙。
　　那墙里其实是一所医院，但因为着高墙电网和森严岗楼而与众不同。
我的警服外面罩白大衣的警医生涯，差不多延续了二十多年，其中虽有几年在外学习，但我的思维与行为背景，却始终没有脱离这特定环境。
一、
　　大墙里的医院也是医院，它有着同于其它医院的内科、外科、手术室、医务处等;唯一的不同是，它独一无二地设有一个叫做“管教科”的机构。
　　我对人性最初的叩问，就是从这管教科一摞摞卷宗开始的。
　　管教科长是一个瘦小精干、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陕南人，复转兵，文化不高。他偶然发现我既是一个精力过盛的无事忙，又能写一手又快又整齐的钢笔字，便认定奇货可居，像对待任何可以无偿利用的警力资源一样，我被他开发成了管教科的编外秘书。
在这里，住院的病人被称为“病犯”。一样的体温脉搏单，一样的病历首页，一样的病程记录，只是所有的病历夹里，都有一页案情记录。另有医生、护士和技术人员中的犯人，从事和我们一样的工作，但身份和境遇却截然不同。
　　高墙里是一个小社会。几乎社会上所有的行当，里面都具备。可以这么说，在外边干什么，进来大多还干什么，比如工人开机器，农民种地或烧砖坯，医生看病，教师讲课;还有理发的、钉鞋的、修表的、裁缝、大厨，各就各位，各司其职。
　　他们穿统一的服装，用两种颜色缝制，裤腿一红一蓝，上衣中分，泾渭分明，号称阴阳服。
　　他们称我们为“政府”。当我的姓后边，第一次被贯以“政府”成为听起来陌生、古怪的称谓时，曾令我不知所措。
　　最初，我很戒备他们，内心有一种深深的警惕、鄙视和恐惧。
　　因为工作，渐渐和他们熟悉，发现每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这些故事比后来我看到的某些媒体制造的心灵独白什么的，不知道曲折和离奇多少倍，它们更真实、残酷和不可思议。二十多年里，每一个来做检查或者治疗的病犯，都有机会等待我对他们病史、家庭史的询问，而这种询问，很自然就会转到诸如“你怎么进来的”这类话题中。粗算起来，我谈过话的病犯，应该不少于上千人交。至于与那些在医院工作的犯人医护和刑满释放留院的就业人员，接触、交谈的机会就更多。
被长期监管的人，常常会走向两个极端，要么喋喋不休，要么沉默不语;碰上前者，我多半洗耳恭听;碰上后者，保好循循善诱，后来我便落下了热爱说话和好为人师的毛病。
　　接触多了，交往便随意起来，有时甚至觉得像普通同事，偶尔也会开个玩笑。
　　但是，对他们，你不能轻易相信，当然也不必时刻怀疑。
二
　　由于管教科长的厚爱，在以后的若干年里，我得天独厚地阅读了数以千万计的案例。我对法律概念的一知半解，归功于管教科文件柜里不断吐故纳新的卷宗。那时，几乎年有病人的案情摘要都是我抄录的，直到管教科长调走。当然，我的劳动并不全是义务的，科长工资低，子女多，负担重，我笑纳了许多他家无力购买的肉票、蛋票、糖票，使我在寡淡的伙食中，偶有香肠、茶蛋或者奶糖调剂。
　　每当面对厚厚的卷宗，我和管教科长总是各有期待。他希望我迅速将卷宗内冗长的文字变得一目了然，而我却常时间地陷入对案件本身的思考。那些比任何小说、戏剧、影视作品都怪诞、凶险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案例。经常使我的信仰遭受打击。认为在我们这个时代，人性已经退化，人类正在堕落。
　　但是我后来改变了这种看法，并且相信人性是可以解读、可以教化的。
　　有一个时期，我的岗位在心电图室，几乎所有新入院的病人都要在这里进行心电图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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