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五多,我独选其茶多,如能将植茶、采茶、制茶的全套生产过程探得,你才称得起“茶王”,否则不过是“茶壶”而已。
这不是什么茶叶专家的叮嘱,而是一位日理万机的国家总理写给他爱妻邓颖超的家书。每次捧读,眼前总会现出一幅海市蜃楼般的美景来——茶树滴翠,茶叶飘香,茶姑点点,茶歌漾漾;周恩来被茶簇拥着,与“滴翠”、与“飘香”、与“点点”、与“漾漾”相容,春光便定格成永恒。“茶王”、“茶壶”的调侃,让人看到两掬熟悉而隽永的笑靥;“独选”、“探得”的斟酌,又令人想起一句“乱云飞渡仍从容”的诗句。
周恩来平生如此爱茶,这可是茶乡人民的骄傲,我为这个独特的发现而激动不已。谁知到得茶乡黄山区三门村跟茶农朋友们一说,他们却说这在他们村寨根本算不得新闻。他们还“有书为证”——那是周恩来1946年4月23日写给该村爱国老人刘敬之先生的一封信,信云:“忆远岁既两扰堂阶,复多蒙遥赍名茶,隆情厚爱,遂令心焉铭感”。原来当年周恩来因抗战机缘偕叶挺由重庆经桂林、衡阳、江西到皖南泾县云岭新四军军部视察工作途经三门时,来去均得到刘氏父子的盛情款待,周恩来执意付给伙食费二十元,刘氏父子推让不允只得收下并将之捐给三门小学用作教育经费。该校教职员感于周恩来对青少年的鼓励,此后每年于春茶上市之际,便给周恩来寄赠本地自产名茶太平猴魁,于是便有了周恩来的这封书信。信中一句 “心焉铭感”的信文,居然使得这些纯朴的茶农山民们几十年激动到如今、思念到如今。
关于周恩来的这次“云岭之行”,史料中早已有着“骑马跋涉”和“竹筏兼程”的记载。然而,茶农们却给我说了另一种传奇版本的故事,说得那么绘声绘色,说得那么情深意长,令人不可不信——当时茶农们怕一路深山荒野不太安全,便挑选两位身强力壮的穷汉子,挑来一担半人多高的茶篓,让周恩来和叶挺分别坐在前后茶篓中,上边用新鲜茶叶巧妙遮盖,两人轮换着一气挑过险区……周恩来端坐在绿茶新叶的芬芳中,革命被穷汉子的铁肩担着赶路,这多少有几分韵味的意象,让我怦然心动,我愿意相信茶农朋友喷着茶香的故事。
周恩来不但爱茶,而且惜茶。有一次他去到三门峡,吃罢午饭,饮了半杯茶后就去大坝工地视察了。交际处工作人员曲日山收拾房间时,就按此间惯例把周恩来吃剩的半杯茶倒掉了。后来总理的随从人员发现后,说了一通令曲日山思念到如今的话语:“你不知道,总理一天只泡一次茶,上午的剩茶从不倒掉”。
茶歌响起来了,那是一首豪放深情的歌:“桑木扁担轻又轻,我挑担茶叶上北京……”,长长的拖腔在群山间回响,像无数株茶树都在引吭高歌;猛然想起一位外国诗人“从一杯绿茶里,我看到了中国的春天”的诗句,我想:从半杯剩茶、两只茶篓和一纸家书中,我们难道不也能看到春天的中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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