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里的红石板小路顺坡而下,街里几家旧板搭门脸,和门内作为营业标志幌子,装点了这座旧镇的古风。尤其一家理发店内伸出的白布牙旗,更能使人想到古代那些古道驿站。几家烧饼铺是近两年新开张的,门上大都是用店主人的姓氏写着“王记烧饼铺”、“何记烧饼铺”……有的挂出一只柳条笊篱,意思是店内还兼营炒、焖、烩饼。不论新店老店,门框上都贴着吉祥的对联:“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这些属于生意经的传统对联,现在不知为什么似也有了新的立意。新店和老店很容易区别:新店的绿油漆、玻璃门窗不仅有别于旧式板搭门,木风箱旁边还接上电动吹风机。顾客进门一坐,只消一拉开关,三两分钟之内你就可以吃上油汪汪的炒饼、味道浓郁的豆腐汤,而那木风箱只是偶尔遇上停电时才有用场。一位姓邢的掌勺大爷,一边提刀切着饼丝,一边告诉我,半小时之内他做过四十份炒饼、四十碗豆腐汤,速度和质量都得到顾客的称赞。这样好的生意,可惜一个倔儿子不愿接班,愿意买台小拖拉机往附近水库大坝送沙子。一天两个来回,一趟收入五块半。就这样,扔下烧饼炉走啦。
“四十份炒饼,有那么多吗?”我问。
“怎么没有?眼下正洗桃花水。”
“桃花水?在哪儿?是不是疗养院?”我一连串地追问着,虽然早已意识到我理解上的错误。
“那算什么桃花水,把水抽上天再放下来,没劲。你顺街往西走走。”
吃完大爷的炒饼,我出门一直向西走去,不多远已是村口。土山脚下那是什么?似霞、似雾、似流动着的火焰,莫不是一片桃林?我终又看见了那点燃在北国春天里的红,这才是春的信息。可桃花和水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决定再向前走。不断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迎面而来,有男有女,便大都是腿脚不利索的老人。老人们边走边用精湿的毛巾擦着脸,拧出毛巾中的水珠,他们腿脚虽欠佳,个个面容却很舒展。水,水,我好像闻到了水的芬芳。
一条坚硬、光明的小路直通桃林,原来桃林的那一边才是温泉的源头。刚才远处所见并非雾,那是温泉源头蒸气。那些面容舒展的老人便是从这里走出来的。穿过桃林,那边果然是一片温暖的浅滩,金黄色沙粒上蒸腾着热气。洗桃花水的人们都聚集在这里。人们在浅水里围着一个涌出地面的泉头,高挽起裤腿,双膝跪入水中,默默地接受着大自然的陶冶。人们没有言语,只有对水的虔诚。
热爱自然,也许是人类的天性。大自然有时热烈,有时冷漠;有时温存、有时残忍。但它带给人的永远是生机,是生命的延续再延续。大自然孕育了人类,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人们更加渴求大自然的抚慰。
对于这个温泉的记载是从战国开始的。一年一度的桃花水,千百年来你抚慰过多少黄帝的子孙,又有多少人向往着你的抚爱。但在20世纪80年代,几个小小的温泉源头,一片浅浅的温沙滩,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人们的需求。温泉镇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就更愿走出浅滩去享受那淋漓尽致的温泉浴。那座设备可观的温塘疗养院虽和他们没有缘分,两座温泉浴室却又出现在温泉镇的红石板街上。属于公社的那座规模虽不小,但附近三乡五村、山前山后的农民,还是愿意到一座新建的男女温泉浴室入浴。这里一切免费,连存车都免费,因为它是靠几家个体户自愿资助兴办的,据说还有卖炒饼大爷那位“倔儿子”一份。单看浴室门前那黑压压的一行自行车,就知道里面的盛况了。
女浴室里,姑娘们那一阵阵无所顾忌的嬉水声互相碰撞着溢出窗外,吸引我走了进去。我忽然想起格拉西莫夫那幅油画《农庄浴室》。画面上是一群集体农庄的健壮妇女,钻在浴室里,在淋漓尽致地享受热水沐浴。她们的兴致是那样高涨,体态是那样无拘无束。但和这些相比,画面上的小木屋就显得太低矮、太拥挤了。低矮的木屋,狭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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