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滘大队
第二天要车来接我出院,拐到高第街买了一双水鞋,十月初的一天,我到广州南郊白鹤洞公社四清工作团报到,分配去珠江边南滘大队工作队当指导员兼工作队党支部书记,投身到四清运动。
四清运动,是 1963 年至 1966 年中共中央在全国城乡开展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又称城乡社教运动。内容开始是在农村中“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和清财务”,后期在城乡中“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和清经济”。
四清运动在党和国家的历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对改变农村干部作风、完善基层财务制度、保管制度、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有一定积极意义。
一、南滘大队情况
这是一个靠着珠江大堤的三片散落的村子,有二百五十多户 17 个生产队,每队十几户到二十户不等,共一千五百多人。每队一半耕地种粮,一半耕地种菜供应广州市,社员阶级成分复杂,很多人有亲友在香港澳门。
四清工作队进村已一个多月了,运动还处于对干部的账目摸底、揭发、检举阶段。群众对工作队冷淡不敢接近,一问三不知,干部们硬顶着什么也不交代,只有一堆不记名揭发的白条子,说这个贪污一万那个二万的,看来群众没有发动起来,运动呈夹生饭状态。
工作队有男女队员 43 人,队长老宗是省财政厅一个科长,副队长是公安厅六处一副科长(名字都忘了),副指导员老楚是空军某高炮团参谋。队员中,其中海军医院来了医 生护士 8 人,广州师范大学生男 4 人女 2 人,中学教员男 3 人 女 2 人,此外还有工厂来的工人和农村来的准备提干的苗子“政治学徒”男 7 人 女 8 人共 15 人。全队党员 10 人,共青团员 15 人。 南滘大队是副点队,所谓“副点队”,就是由东塱工作队领导,东塱的工作
队长负责东塱大队和南滘大队两个大队的四清工作,他还是工作分团党委委员,他们干什么这边才干什么。
二、整顿工作队发动群众
我到任后向分团党委提出不要东塱工作队领导,因为两个大队情况不一样,东塱领导既容易耽误时间,还不易切实掌握南滘大队的实际情况而误事,分团批准了。
我先整顿工作队,集中几天学习毛主席批示,四清工作 23 条等政策,要改变工作队作风,实行共产党的三大作风,即实事求是,群众路线,批评与自我批评。按规定队员们要与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即“三同”,但这里农民的房子小不能同住,就都集中住在生产队队部,仅和农民同吃同劳动。
三同的主要目的是与农民建立感情,才能更好地了解队干部情况。队员也不是来劳动改造的,而是要改变懒散作风加强纪律性。同时我扩大工作队专案组,对揭发的条子深入调查研究,细致分析揭发材料。
三、从小孩做起发动群众
如何发动群众呢?我考虑不能再重复开大会形式了。一天在农户家吃完晚饭,我一个人坐在大队部门前大树下唱歌,看到有几户人家门开了,出来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慢慢向我围过来。唱了三首歌后逐渐来了一些青年男女,我问: “唱得好不好?”
大家拍手叫再来一个,我又唱了两首,我说:“唱完了,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下地劳动呢。”青年们认为我很奇怪,笑哈哈地散了。
一个女青年问我:“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新来的工作队指导员。” “啊,你就是孟指导员?” “你怎么知道的?” “听我家工作队员讲的。”
“你是干部吗?普通话说得这么好。” “不是,我是大队团支部书记陈杏妹。” “哦,杏妹,这村的村民为什么对工作队这么冷淡呢?” “你来吧,到民兵队部再给你讲。”
来到民兵队部,杏妹又找来几个男女青年,他们都是团员。他们说你们工作队屁股坐歪了。新成立的贫农协会未经过选举,是工作队指定的。主席是旧社会地主狗腿子“麻风佬”,妇女会主任是地主小老婆,还有几个二流子、小偷。工作队一进村他们就主动围上来,和工作队套近乎,然后他们报复干部乱揭发,群众对你们工作队不满意。
哦——我明白了,这和在东北搞土改一样,进村后这批“勇敢”分子先涌上来,你不用他们不行,不然连敲锣打鼓通知开会的人都没有。
发动群众的关键找到了,为了和群众接近,第二天晚上,我指挥工作队员在大树底下大唱革命歌曲,这回青年男女、老的少的都过来观看,慢慢气氛热烈起来,社员们纷纷不断叫好,群众笑了,和我们工作队说话了。
四、打开局面
1、重新选举产生贫农协会
以陈杏妹为骨干串联一些年轻人,要求工作队召开农民代表大会重新选举贫农协会,根据农村选举法规定每个生产队都要有一到数人代表。
工作队批准了这一要求,于是各个生产队都活跃起来,开社员大会,共选出 51 名贫下中农代表。这 51 名代表开会,选出 20 名贫协委员,20 名委员中选出贫协主席一名,副主席 4 名,贫协主席们可以列席工作队党支部会议,帮助开展运动,免去原贫协会成员。经过几天的大会、小会,群众发动起来了。
2、清仓查账
工作队与 51 个农民代表共同组成清仓查账组,立即封仓,建新账查旧账,形成群众性的查账。因为每天生产队还要派人向广州市送菜,供应广州市民,每次卖几十元,市场不能开发票只是打个收条给现钱。
对清仓查账中发现干部们的各种问题和疑问,再发动群众揭发检举。
3、大力宣传四清政策
我们修好原大队广播站设备,全村四处挂起广播喇叭,先放革命歌曲,工作队员女教师当广播员宣传四清政策,毛主席指示 23 条,广东省对四清运动的具体若干规定,宣传全村的好人好事,各队结合实际情况,用政策摆出问题,攻心,给干部们很大压力。要求全村村民下午 4 点收工,晚饭后开各种会议、晚上10 点休息。全村形成浓厚的政治氛围,对生产队干部进行政治攻心。
4、收枪解散民兵
群众怀疑揭发民兵中有人卖子弹,我对武器特别敏感,随着运动的深入,枪杆子不能掌握在不可靠人手中。民兵中许多人是生产队的干部子弟,大队有骨干民兵 20 人,每人有枪,子弹保存在大队治保主任兼民兵营长家里,有任务协助警察抓人时才发子弹。一天早晨民兵集合,一声令下全部交枪放在大队。
5、抓出贪污上万元的“走资派”
副大队长陈新原是区政府干部,六○年经济困难时自动不干回家了,当副大队长时和芳村几个人勾结化肥厂的人,又偷卖化肥到各生产队卖高价,顺德县、番禺县都有他们的据点。生活上也很特别:去年新盖了三间瓦房,家里有周边挂小彩色电灯的 100 多元的丝蚊帐,平时穿皮鞋,挎着个香港买来的半导体收音机,拿着文明棍在村里大模大样走动,群众对他早有反感,纷纷写信揭发。他当过干部懂得政策,为争取主动向工作队交代倒卖化肥,获利一万元,还揭发了芳村的团伙。我报告公社分团及公安局,算他主动交代由公安局先收押,等各团伙都抓住定案后再作宽大处理。同时我们工作队继续核查他,特别注意取得证据。
抓走陈新震动很大,生产队干部们纷纷交代问题,有的贪污几十元、有的几百元,最多的是大队长陈甜生交代贪污 700 元。局面打开了,受到公社、四清分团团长原广州市农林局局长李亮的表扬,通报各大队的工作队,推广我们南滘的经验。
从此我这个工作队,一下子由落后变先进。工作有了成绩队员们都高兴,说我虽然很凶,对他们要求严格,但大家都心服口服;而我心情舒畅,海军医生经
常回去拿药给我打针,继续治疗,不久我的病也好了。
五、同吃关
我和工作队员们都住在大队部楼上的仓库里,地板上铺一张凉席挂着蚊帐,吃饭在三同户家。为了培养陈杏妹入党,我和队员海军医生老崔在她家吃饭。
杏妹父母是土改时的贫农根子,五八年父亲死了,已读初二的杏妹只得辍学回家,照顾家庭。她家里还有个 10 岁的小弟弟在上小学,她母亲四十多岁了,大家都叫二嫂,全家靠她母女俩的工分吃饭,我们吃饭的菜金粮票就交给她。一天老崔高兴地告诉我:“今天吃面条。”但一吃面条是甜的,原来二嫂看我们每天吃咸菜过意不去,特意改善伙食做面条还放了红糖,二嫂的心意是好的,但不懂我们北方人的饮食习惯,甜面条我吃不下去。
村里小河涌通珠江,一退潮河涌里就留下不少小鱼和虾蟹。一次二嫂和杏妹收工后到河涌捉了些鱼来,但不刮鳞就炒给我们吃,我又只能艰难下咽。
更有一次,她们炒肉给我们吃,吃了两口后杏妹说这是老鼠肉,我哇的一声吐了。
杏妹跟村民说我们是北方人,吃辣椒大葱苞米,以后村民们也不留名,这个送几个辣椒,那个送几个苞米给我吃。广州市委规定我们每月可回家一次,星期六下午我骑单车过江后先到饭馆大吃一顿补补身体。因为广州市委规定四清必须和农民三同,不准自己买肉吃,听说在花县搞四清,有一个队员私下吃肉开除了党籍。农村虽苦但工作有了成绩,我特别高兴,心情舒畅,一扫在局里的郁闷。这里的工作给了我一个舞台,充分展现了我的才能。
六、集中交代问题
全公社四清运动进入到第二阶段:集中办学习班,六○年以后的生产队长、会计都要参加半个月的学习班学习。
按部队管理,我们南滘大队编成一个“连”三个排九个班,工作队员任班排长。学生放假了,全连集中住在西塱大队中学教室,铺上草睡在地下。
1、搞好伙食
公社每天每人补助二角,自己出一角,粮食大队出。我让早年就在东北当兵的海军来的王协理员当司务长,各班推选出一人当炊事员,还推选出采购员,在校园搭起大灶,每餐二菜一汤,每三天吃一次肉。每天作息时间:早6 点起床跑步,7 点吃饭,8 点开会,中午休息 2 个小时,晚上 6 点开饭,7 点洗澡,9 点熄灯。工作队员晚上还要整理材料,开会,11 点才能睡觉。
2、刹住打人苗头
每天每班工作队员领大家读毛主席著作,启发干部们自觉性,坦白交代,进而清仓查账,但是干部们仍然不肯坦白交代。三天过后,有些工作队员不耐烦了,纷纷议论,认为没有压力不行。从化县来的干部 3 排长举起拳头:“要进行无产阶级专政,上期花县打那些顽固分子就是靠这个(打)才坦白的。”
我和工作队长在会上严肃批评这种情绪:“这不是在花县,你要无产阶级专政,专谁的政?这批人毕竟是贫下中农,不是地主资本家。虽然三年严重困难时他们在经济上犯了错误,但他们仍然是我们的阶级兄弟。谁要破坏政策打人骂人,我就开除他的党籍,送回原单位。”
按照四清运动的政策,工作队长有权开除和发展党员。但是 3 排长经常转移会场,一会在校外大树下,一会又跑到某排房后,我有意经常到处找他们,以加强监督。整个办班过程中全队没有发生打人现象,但有骂人的。我不懂广东话,平时和群众沟通要有“翻译”,但广东话“丢你老母”这句我听得懂,不需翻译。
3、后院“起火”
几天后村里干部的家属子女们闹了起来,说工作队打人,有的学员还生病了,家属们纷纷哭哭啼啼的,闹着要来西塱看看,留守在村的工作队副指导员老楚来汇报,队长老宗不同意家属来,我说叫他们来嘛,看看也就放心了。第二天上午停止学习,早饭后一群家属带着小孩来了,有的还拿来棉被说是怕打屁股;有的带着煲好的各种汤,在操场见面后抱着丈夫先哭后笑。
干部们说:“你看这不是很好吗?吃得好睡得也好,比在家里好多啦。”有的拿一碗早上吃的炒粉、猪红粥给家属们看,家属、小孩都笑了。
中午她们吃饭,还是平时的二菜一汤,但正好这天吃肉。有的干部问:“是哪个造谣说工作队打我们?丢他老母。”
我对老楚讲,回去之后要追查。家属们说出是之前被免职的贫协主席讲的,于是七嘴八舌地斗争他了几次,但他是贫农不能当坏人处理。
4、实事求是
家属来队看了之后,感动了一些干部,交代坦白了一些问题。一天晚上我在看报表,小队长陈猪仔坦白贪污了 1200 元,我的头“嗡”的一声。我去过他家,很穷,床上一张蓝色棉胎全家四口人盖,木头做的枕头,四岁女孩没裤子穿。陈有脑膜炎后遗症,六○年经济困难时,别人都不愿当队长要出去打工,只好叫他当队长。卖菜钱公家的钱放一口袋,自己的钱放另一个口袋,有时就搞混分不清了,账上说他贪污了 1200 元。我去问他:“你怎么贪污这些钱的呢?”
“我一分钱也没贪污,是他说毛主席说我贪污,我就承认了。”
原来是海军来的工作队员,上尉军医山东人老朱,自己拿钱买了两包香烟二两茶叶,和陈猪仔边聊天边读“老三篇”,对他说:“你要学张思德做个高尚的人。”
“好哇,我听毛主席的话。” “那毛主席说你贪污 200 元你承认吧?” “好,我承认。”
于是两人又说又笑喝茶吸烟,过了会又说:“毛主席说要做有道德的人,你贪污 200 元承认吧?”
就这样陈猪仔慢慢承认贪污了 1200 元。
我大声批评老朱:“你这是诱供,快把上报分团的报表要回来。”
陈猪仔账上出现这么多钱是怎么回事?原来他在公路边修建厕所,收集来往行人粪便做肥料,是雇佛山来的三个人修的。我立即派工作队员拿着皮尺去丈量厕所用料,估计可能用了 800—900 元,公安局来的工作队扬副队长带人去佛山将包工的三个人带回来询问,他们交代修厕所用的砖、瓦、灰共 800 元,加上他们工钱 200 元共 1000 元,这样还退回 200 元。这事对大队所有干部震动很大,
说工作队实事求是不冤枉人,陈猪仔不但不算贪污还给生产队找回了 200 元。
13 队会计陈某某去年结婚,老婆要当时所谓的“三大件”,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和衣服一批,还要 20 双各种各样的鞋,不然就不结婚。陈会计挪用公款又改了账,这次坦白贪污了 1200 元。我又很吃惊,因为当时规定贪污一千元以上的要判刑,于是派工作队员去广州市物价局了解,回来一件件核实后是九百多元。
家属来队、陈猪仔、陈会计这三件事感动了干部,他们纷纷主动坦白交代贪污的问题。
大队长陈甜生交代挪用公款 700 元,买了一辆单车。其余给老母亲和小孩看病用了,并拿出借条为证,账上也有。
治保主任陈某坦白偷卖国家化肥 1500 元。有一天他们三人划小船去广州卖菜回来,停靠在江边大货船上的工人叫他们上船帮助打扫船舱,将扫出一些化肥给他们顶工钱,他们三个人把这些化肥卖了把钱分了。
原妇女主任还揭发大队长陈甜生和治保主任陈某贪污了一万元,有揭发的白条子,工作队经过各方面调查,落实不了;工作队扬副队长拿着白条子去公安局找专家笔迹鉴定,发现都是一个人写的。
我们将这些白条子当众烧了。凡是坦白交代的也不全信,必须交代贪污的钱是怎么用掉的,要有人证物证才定案。经过二十多天交代问题,找到证据后大部分下结论定案,对坦白交代好的证据足的,工作队党支部有权减免 百分之40 以下的退赔款。
我宣布大队长陈甜生是借用 700 元不是挪用,对其利用职权自批自借公款给予批评,责其定期还钱给大队;治保主任不算贪污,因为是扫船舱的劳动收入,但要扣除两天的工分,其他人有的减免 百分之30、百分之20、百分之10 不等,还要写出退赔计划或年底扣工分,有 10 人没有证据的暂缓定案。
经过二十多天办班学习结束大家回村,村民敲锣打鼓欢迎干部回家,解放了的干部们全力抓生产,当时主要是抢收晚稻,比去年亩产超过 10 斤。事实证明南滘大队的四清是成功的。
七、并队
晚稻收完后按上级指示建立新班子。每个大队干部定员 7 人:正副大队长 2人、支书 1 人、妇女主任 1 人、治保主任 1 人、会计 1 人、出纳 1 人。生产队定员 5 人:正副队长 2 人、会计出纳 2 人、妇女主任 1 人。要小学、初中文化,25岁到 40 岁身体好的,群众威信高的。
根据这些条件,除大队 7 个人外 17 个生产队要选出 85 人当干部,有些生产队选不出来。另外,现有生产队是六 0 年经济生活困难时从 9 个生产队划分成17 个的,有的生产队人口少劳力少,不利今后生产发展。如村边的第 17 队,全队老人、小孩一共 65 人,16 岁以上 65 以下的劳动力 28 人,这 28 个劳动力扣除 5 个干部还有 23 人。虽然这些干部不脱产,但要经常开会,担负社会性管理工作,不可能全产,而工分要按全劳力计,等于全队 65 人要靠 23 个劳动力养活其余 42 人,60 岁以上的还只能算半劳力,这样十分不利今后的生产发展。
根据南滘大队这些实际情况,我决定并队,恢复五八年成立公社时的 9 个生产队。减少了 8 个生产队,干部可减少 40 人,比原定的 85 人干部编制减少近半。同时整合资源,哪块地适合种什么,种菜还是种水稻,重新调整耕作品种,以求效益最大化。各队的大船、小艇等各种工具也相应集中到 9 个队,更利于有效使用,并队的目的就是要有利于发展生产。
为此我向公社、工作团、党委写了详细情况报告,不久上级批下来了。
我们在贫农协会主持下开展民主选举工作。原大队长陈甜生仍当大队长,原治保主任选为副大队长,新选出了党支书记、妇女主任、会计、出纳。然后合并的 9 个生产队也在贫协主持下分别选出了 5 人干部班子。
合并的队很多原来就是一个生产队的,分开后也深深尝到了劳力少负担重的苦处,所以这次并队群众都非常愿意,还自发地参加一些集资活动。
重新建账,加上新上任的干部年轻有文化,村民们生产情绪很高。
八、征兵
不久,公社、分团又布置下来征兵工作,每个大队一个名额,只征一名初中文化的,20 日完成。往年是大队干部用 500 工分买一个人去的,我想今年不能用这种类似买兵的方法,要在四清运动基础上开展一次全民爱国主义教育。我要求:凡是 18 岁到 21 岁的适龄青年男女都要报名。然后层层审批。
开会时,我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后,队长老宗摇头:“太复杂了!凡是适龄青年都要报名,那地富和被管制的四类分子子弟也报名吗?部队也不要这些人啊。”
“报不报名是他的爱国心,批不批准是领导的事。” “那残废的、女的都要报名吗?” “残疾人、女人就不爱国吗?除了盲人、哑巴、肢体残疾人都要报名。” “老孟,你搞什么名堂?” “老宗,你就看好戏吧。”
1、先落实一个合格的
工作队员在 9 个生产队中摸底,对适龄青年排队,共找出 8 个合格对象,在这 8 个人中又排队选出 5 队的邝世祥。他本人态度坚决要去当兵,父母、未婚对象也都同意。工作队员带邝先到公社卫生院检查身体也合格,因为是初检,回村后更要保密,等全村适龄青年大报名动员时再一起报名。
2、大宣传、大发动
利用广播宣传当兵意义,大放革命歌曲及表扬好人好事,首先我教会工作队员一些参军歌,然后由他们去教村里年轻人唱。
歌一:东北土改时动员青年参军 “鞭炮锣鼓震天响,参军健儿上战场,父送子,妻送郎,红缨枪,放豪光,威风凛凛排两旁,参军健儿雄赳赳气昂昂,满脸是红光,全身是力量,打败国民党,保地保家乡。”
歌二:抗日战争参军小调 “叫老乡呀,你快把战场上呀,莫等着日本鬼子打到咱家乡呐,老婆孩子遭了殃,看你怎么办呀?” “你莫说呀,日本鬼子不杀我呀,你不当兵我不当兵亡了国呀,看你怎么办……”
歌三:对口唱小调 “月儿弯弯照九洲呀,咿儿呀,咿儿哟,流浪人儿想家乡呀,咿儿呀,咿儿哟”。 女:“我问你家住哪里?” 男:“长城外大道边,门口对着松花江。”女:“我问你为什么不回去呀?” 男:“提起来话儿长,日本鬼子动刀枪。”女:“我问你日本鬼子怎么样?” 男:“怎么样?赛虎狼,又烧杀又抢粮。”女:“我问你为什么不反抗?” 男:“说反抗就反抗,参加八路军打到敌后方,杀死日本鬼子解放咱家乡……”
歌四:独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歌五:黄河大合唱
几个中学教员、大学生、后勤工作队员回家拿来二胡、笛子、手风琴,组织个小乐队,男女工作队员们有的独唱、对唱、集体大合唱,晚上在大礼堂出节目,村民都来看。
3、召开大会小会全村沸腾了
先是召开全大队社员大会,为树立新班子威信,公开活动他们出面,大队长、支书动员讲话,讲话大意是:“现在美国佬又在南边想侵略我们中国,五二年我们保家卫国在朝鲜打败美国佬,现在我们也要积极参军保家卫国,全大队凡是适龄的青年男女都要报名。批准不批准当兵,这是上级的事,报不报名是你爱不爱国的态度。”
大会开过后,各生产队利用晚上时间开会,共青团、妇女会、适龄青年会、家长会、斗争会、讲座会……
有些怕苦怕当兵的,小会上七嘴八舌地开斗争会,有家长不同意的就开诉苦会,不要忘本。每天晚上饭后两小时,全村各家各户挑灯开各种会,有说有笑有唱的,全村沸腾了。
有些适龄青年看见地主、四类分子的孩子都报名了,激发他们“你看他们都报名了,我们贫下中农子弟还比不上他们吗”?都纷纷说服父母去报名。但有些顽固的家长就是不同意,首先是大队长家的奶奶,说什么都不同意孙子报名,还骂人。大队长家不带头会影响其他人。
我找小学老师带几个小学生,打着红旗标语到大队长家门口,然后老师躲起来叫小学生喊口号“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奶奶老顽固……奶奶不爱国……”老太太出来骂几句,转身回屋后小孩们又跑来喊口号,弄得老太太哭笑不得,最后同意孙子报名。还有两户不让儿子参军的但怕小孩子喊口号也都同意了。
每天晚上我、老宗、老楚看热闹,农家户户都在开会,老宗笑了:“老孟,为了一个兵,你把全村人都搅动起来了,你还出点子叫小学生去喊口号,弄得老太太都服了。” 这次征兵使全村每个老的、少的都受到一次爱国主义教育。
4、过三关
经过几天开会,适龄青年都报名了,然后是三关审批。
第一关:各生产队干部审查,地富子弟都刷下去了,只批准七八个人报名到大队,9 个队共有八十多人。 第二关:大队党支部从政治上、思想上、身体上审查又刷下去四十多人,批准 30 人出了红榜,全村都来看。 第三关:这 30 人我们工作队党支部代表上级来审查,批准了 5 人去公社检查身体。当天,全村出动,敲锣打鼓就像当年东北土改后送参军的青年一样送这 5 人去体检。
大队长和工作队员送这 5 人到公社武装部,政审后去检查身体。邝世祥等于是复查当然过了关,其他四人也可以,但名额所限,只能将他们刷下来。但这 4个人也是坚决要求当兵的,于是去公社哭闹。分团党委书记李亮给我电话,我骑单车去公社把他们领回来,反复解释和安慰他们:“你们在公社武装部都备案了,以后部队需要随时会叫你们去的,现在只有一个名额,实在没办法,你们不能去当兵,就在村里当民兵吧。”
以后大队干部开会,凡是经过生产队推荐到大队报名的人都批准当了民兵。
后来大队重新组织 30 人基干民兵队伍,工作队批准这 4 个人分别当了民兵营长、民兵小队长,报公社批准后基干民兵都发了枪。
老宗说:“这次搞爱国主义教育是一举两得,既选出1 人当兵又选出基干民兵,民兵营长和 3 个民兵小队长。”
九、修河堤
转眼就到冬天了,农闲一些,上级布置修珠江大堤,防止明年春汛发大水,根据各大队人数划出每个大队修河堤任务,元旦前要完成。公社召开会议介绍了海南大队的经验,他们大队住地到珠江边有十几公里远,每天来回要走几十里,于是他们把民兵集合起来,集中在大堤上吃住,晚上学毛著白天干活,老宗回来后说:“咱们也集中民兵住大堤吧?”
我不同意:“海南大队的经验咱们不能学,我们大队就住在大堤下边,为什么要搬到大堤上集中吃呢?在大堤上住要买芦席搭棚子,要集体吃饭,钱、粮都是大队出,年底社员们就分得少了。”
老宗同意了。我们又决定:月底再修堤,现在先抓紧把菜地、大田等地里的农活干完。
我带工作队提前上大堤考察做出计划。主要是没地方取土,要挖良田取土,这里土地少十分宝贵,挖一点就少一点,这样毁了农田是不行的。或者在江边取一些淤泥;或在江水拐弯处被江水冲刷面积大的那些滩涂上挖泥,挑到大堤上加高加厚。我们根据各生产队人口数划分修堤任务,十一月初集中全大队劳力抢修大堤,我宣布纪律:男女都要下江挖泥,但妇女有吃奶的孩子和来月经的不准下河挖泥,工作队的女同志也这样。40 岁以上的和没孩子的妇女们在岸上做好后勤工作,大队出钱每队买 20 斤白酒,做几大锅姜糖水给挖泥的人喝。
十一月天冷了,我带头先跳下珠江,工作队员们看了,个个都跳下来,几个海军医生跳到我身边劝阻我。岸上农民大叫“老孟跳下去了……工作队不怕冷,我们怕什么?跳呀……”扑通扑通都下了江。
我跳下去是一道无声命令,关键时刻干部必须以身作则,大队长、生产队长、妇女主任等干部也都跳纷纷跳下珠江,从远处滩涂挖泥、接泥、运泥,干得热火
朝天,群众的高涨热情感染了所有人。
这时工作队长老宗、副指导员老楚、两个中学教师、海军护士李淡莲也跳下来,我大声劝阻:“老宗,你已超过 40 岁,腿上又患脉管炎,你不要下来了,在上面管好后勤,我不行了你再下来。”
“李淡莲你上去负责医疗救护,妇女主任、两个有孩子的女教师赶快上去……”
几个海军队员一边拉住我一边对她们大叫:“快服从命令吧,上去上去……”从岸边到堤下人们排着队,把装着淤泥的筐子一个传一个到岸上,老宗和公社来的人指挥倒泥,检查江堤宽度厚度。
岸上以生产队为单位搭了休息棚,架起锅烧姜汤,每一小时上岸喝点酒和姜汤,有的生产队锅里放了红糖和面条。
大队广播喇叭播放“社会主义好”等歌曲,哪个生产队完成多少米,各队进度随时广播,各生产队开展劳动竞赛,江堤内外岸上岸下一片热火朝天。
第二天我病了,重感冒发烧 40 度,海军来的医生给我吊瓶子吃药。
第四天我退烧后又来到大堤上,这时岸边工作队员、农民大喊“老孟来了……老孟不要下堤……”纷纷喊道。
我只得说:“好,好,我不下堤看你们干。”
三同户陈香妹对我说:“过江船上的人都骂我们呢,说我们为什么叫老人下堤,快回去吧。”哈哈,因为我头发白了胡子也长,在人家眼里成老人了。
我们大队修堤的任务,10 天计划 8 天就完成了,经过公社验收完全达标。
十、计划生育
公社又布置下来十二月底搞完计划生育工作,每个生产队育龄夫妇采取避孕措施的要达到 百分之40。
1、典型开路
我找工作队管计划生育妇女工作的李淡莲来:“你结婚几年了?现在避孕没有?”
“结婚三年生了两个孩子,现在结扎了。”
“好啊。采用各种方法避孕时要解决一个顾虑,是否会影响性生活,这个在大会上不好讲。现在给你一个任务:你和工作队已结婚的两个女教师,分别去找几个已结婚的妇女,给她们讲避孕的各种方法,传授经验,告诉她们不会影响性生活,如同意结扎的就带她们去公社卫生院做手术,一切恢复后开大会动员时叫她们上台现身说法。”
2、现身说法
全大队开会,我不会讲广州话,用翻译要费时间,所以每次开大会都是老宗讲话。老宗从个人到集体到国家计划生育的好处,重点讲国家政策广州市要求等等。然后大队长讲话,举例:7 队××× 生了四个子女,夫妻两人劳动生活困难,每个月要大队补助,孩子一生病到处借钱……号召全村育龄男女要采取避孕措施。
这时又叫几个典型上台现身说法,有结扎的、带环的、带套的,着重说明不影响身体,一样可以下地干活。台下群众很惊奇,有的做结扎的没有告诉丈夫,大会后各生产队召开会议讨论,妇女们纷纷交头接耳说悄悄话。
3、挂图教育
派人去广州市计划生育办借来十月怀胎的婴儿生长图,工作队员做讲解员,社员们都很感兴趣,小孩一个月是没成型,三个月长出脑袋等等,每天晚上成群结队的男女老少都来看图。
有社员思想通了的,工作队员就分批带去做手术,二十多天全大队 百分之80育龄夫妇都采取了各种避孕措施,但仍有 百分之20 的顽固分子。
这件事轰动了全公社。各大队分二批来借图回去宣讲,广州市计划生育办也来人叫我们去介绍经验:“市委各机关的人都有文化,才达到 百分之20 - 百分之30”。
我叫李淡莲和大队妇女主任去介绍经验,实际是全民普及了一次性教育。
十一、打掉神权,挂毛主席像
1、全民学毛著提高社会主义觉悟
各生产队五六户一组,每天晚饭后学习,每组选出党团员或民兵任组长组织学习,工作队员当参谋,边读书边讨论边联系实际。在读老三篇(《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时,提出如何做“高尚的人、有道德的人、有理想的人”,联系运动中各阶段的认识及平时的表现,如:小偷小摸偷队里的菜吃的、不好好劳动偷懒耍钱的、不叫孩子报名当兵的、嫁女要彩礼的等等,对自私自利小农意识损人害己的资产阶级思想行为,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
这完全是没有压力的自我批评,全村到处灯光明亮读书朗朗,还不时传来激烈争论声和哄堂大笑声。在茶余饭后休息聊天中寓教于乐,提高了人们的道德情操思想意识。
谈着谈着就提到命中注定和有无鬼神问题上来,大家一时都无法讲清楚。 听了工作队员汇报后,我想“这又是和过去在东北对部队进行诉苦教育时遇到的情况一样”,我说:“这是神权统治思想,不打掉神权就不能解放思想。”
2、过春节破除迷信家家挂毛主席像
春节前开大会,由大队长总结一年生产情况,在四清运动的促进下,今年早晚稻超过往年 10 - 20 斤,并队后加强菜田管理,增加蔬菜品种,每个社员年终都增加了收入,这都是运动中提高了思想觉悟转化为生产力的表现,要感谢党的领导,感谢毛主席。
大队党支部书记讲话:“今年要过一个移风易俗的春节,首先在春节结婚的人不要大操大办要彩礼,如原 7 队会计老婆逼着他要这个那个的三大件等等,结果他贪污公款,不是工作队给他左免右免的,早就去坐牢了(贪污1000元判刑),大家要接受这个教训。”
“过春节除了买吃穿的外,一律不要再买那些香、蜡纸去顺德、罗浮山烧香拜神,党支部号召全村社员们,家家户户都挂毛主席像,丢掉神祖牌。”
会后 百分之70的社员响应大队党支部的号召,挂上毛主席像,拿掉神祖牌;有 百分之30的社员思想不通,没有动作。
老宗问我:“怎么办?人家不挂像也不能强迫啊。”
我说:“封建迷信不是一下子想通的,必须经过反复斗争。”
我又采取了征兵时通过学校发动小学生的办法,将各生产队长和小学教师找来布置任务。小学老师在上课时间:“谁家挂了毛主席像的举手”……“好,说明你们全家都进步,发给你一个生产队做的红星,挂在你家门上,要做毛主席的好孩子。”
得到红星的小孩子都很高兴,拍着手对没有得到红星的小孩说:“你家落后,你也落后,你爸妈都落后……”
“我爸、妈都同意挂毛主席像,就是我奶奶不同意挂。”
“好了好了,你们都是毛主席的好孩子,现在你们要配合帮助他,做他奶奶的工作。”
生产队长用公家钱买了毛主席像和小学生们敲锣打鼓去送,有的老太太出来接像后不好意思地笑了;有几户特别顽固不出来,小孩们就喊口号:“老迷信,迷信婆,老顽固。”
一个老太太出来骂小孩,小孩子跑了,一会又回来喊口号,围观的村民都哈哈大笑,无奈老太太也接受了;还有个小孩子偷偷把家里的神祖牌拿出来给大家看,引起群众阵阵笑声,这个老太太也只好笑笑接受了。
老宗说:“现在全村 百分之100都挂像了,神权打掉了。”
我说:“这是迫于形势,过不多久还会死灰复燃的,要经过长期思想教育。”
十二、组织建设
运动接近尾声了,通过前几个阶段工作,工作队队员、大队青年、社员群众中涌现许多积极分子,为了巩固运动成果要发展党团组织。
工作队除了原有的党团员外,海军来的有李淡莲、崔医生二人,由我和也是海军来的老王介绍入党。中学教师、工人、2 个大学生、工厂、农村来的政治学徒中,共 19 人由其他党员介绍入党。
大队社员中有陈杏妹和新选出的生产队长、民兵共 28 人入党,有 30 多人入团。入党的由我们工作队党支部代表公社党委批准,入团的由大队党支部批准。
第二章 调任东塱大队
一、舍不得南滘人民
1966 年春节后正月初,过完年从家里骑着单车刚到南滘大队地界,已近中午时分,在菜地浇水的社员们都纷纷向我招手,大喊:
“老孟回来啦……老孟回来啦……” “老孟过年好……过年好……”
进村后看到先回来的工作队员们被大人、小孩围住,互相问好声、拜年声、嘻嘻哈哈笑声,吵吵嚷嚷的争论声搅和一起,有的还拥抱一起。
“去我家吧……去我家吧……” “都说去我家了……” “他在我家三同的,去你家干啥?”
小孩拉着队员衣服:“叔叔、阿姨、我爸妈、奶奶等你吃饭。” “在这里,在这里,老孟、老宗在这里呀。”
我的三同户陈杏妹跑来说:“我们不会包饺子,我妈已买好肉、面就等你去包呢。”
此刻一股暖流从心里流向全身,这不是又像战争年代的军民鱼水情吗?我被感动眼睛湿润了,经过几个月的运动,我已爱上这片土地,爱上这里的人民。
下午通知我去公社,公社四清工作分团长李亮找我谈话:“你的工作要调整一下,到东塱工作队任队长兼支部书记,市委总团已批准你为分团党委委员,南滘大队仍归你管,东塱大队原队长老刘调回从化。东塱大队形势复杂,运动到现在基本上也是一锅夹生饭,只好又要辛苦你啦。”
“不行不行,运动还有几个月就结束了,还是派个有经验的人去吧,我不去。”
分团副团长广州军区司令部三局张处长说:“哎呀我说孟胡子,别卖关子啦!南滘大队从一个副点队赶上来并在运动中各个阶段都走在前面,能说你没经验吗?军队要服从命令,地方就能抗命吗?” “哎,肥佬张”我俩经常开玩笑:“你拿命令卡我呀?” “不是卡你,是分团相信你一定能搞好,去吧……去吧。” “好吧,我去,但有两条要求:1、运动每个阶段按分团布置搞,但具体怎么搞法,分团不要卡的太死;2、要给我权力……” “你还要给权力?你经常都是先斩后奏的”肥佬张说。 “事后我都有报告,都按时完成任务了呀。” “对对对,你是完成任务,工作中你尽出些怪招……”肥佬张。 “哦?他都出什么怪招”李亮问道。“在征兵、过年挂毛主席像的事上,他发动小孩子去斗争顽固老太太……” “好吧,这次去东塱你有什么怪招就都拿出来吧”李亮说。 “局长,我舍不得南滘的人民呐。”“我知道,南滘你倾注了很大心血,东塱工作搞顺了你同样也舍不得那里的人民的”李亮说。
二、东塱大队情况
上午分团办公室主任原华师大系主任袁邦信来召开全体工作队员、大队生产队长开大会,宣布我和老刘命令并强调我俩用两天时间交接工作,会后中午了老刘问我:“你到哪里吃饭?”
“去你的三同户家吧。”
老刘的三同户是大队部旁边生产队 10 队队长吴何家,一进屋老刘就问:“吃什么饭?”“今天正月初八吃糯米粽子”吴说。 “糯米?我不吃,老孟走,咱们去茶楼。” “茶楼?我不去,我喜欢吃粽子。” “不吃……你早点说嘛,做了这么多”吴的老婆不满地说。饭后老刘对我说:“老孟,这里情况很复杂,一时说不完,今天下午我就要
回从化,叫老邓给你说吧”还不等我开口,他就起身走了。
邓杰,工作队指导员,是空军高炮九师教导员,他给我介绍情况。
1、工作队情况
东塱大队是公社运动的重点队,工作队长老刘原是从化县组织部长,号称有 10 年农村工作经验,去年参加过花县四清运动试点,来当队长兼工作队支部书记,又是分团党委委员。他带来 40 个工厂、农村的政治学徒(干部苗子),其中有一半是共青团员;邓杰从高炮 9 师带来 12 个连排干部,都是党员;还有 8 个华师大的大学生,10 个中学教师,共 73 人,其中女同志 21 人。开始表现都很好,现在有些散漫,在教师和地方那些学徒中,有人下茶楼、谈恋爱……被农民看到。
2、东塱大队情况
全大队有 31 个生产队,分成三片,从白鹤洞码头(珠江)向东南有一条马路,到东塱就不往前修了,马路北沿江有 5 个生产队,马路南边是广钢的围墙。
东塱本村以马路为界,南边有 10 个生产队,北边是通江边的镇,有 8 个生产队,江边还有个渔民生产队……小街上有十几家杂货店、小吃店,一个酒楼。这里主要是农民,有少量的渔民,农民们半种菜半种粮食,人口有三千多。
3、运动情况
去年六月开始,工作队进村后,轰轰烈烈地检举、揭发干部贪污情况,原大队长、副大队长、治保主任参加走私、贩毒被郊区公安局抓去了,现在大队班子是老刘一手重建的,大队长林某某,支书吴某某都是年轻人,下边 31 个生产队长没有换,在集中到西塱办学习班时,全大队干部交代出八千多元,还有二十多张白条子,揭发他们都贪污万元以上,他们不交代硬顶着。这些干部都撂挑子不干了,只好派工作队员每天去给社员们安排生产劳动。这个阶段没搞完其它阶段工作又上来了,每个阶段工作都留了尾巴。
“噢……是这样呀,那每个阶段工作,党支部有研究吗?”
“老刘说:运动的事他管,他有经验;叫我管工作队员行政、思想工作……” “民兵的枪收了没有?”
“收了,共 30 多支枪,在大队部保存。”
“这个大队有多少四类分子被管制?” “四十多人,他们很嚣张,对换上来的2个大队干部很高兴。”
“这个村还经常发现谣言,什么‘美国打越南,台湾国民党要回来了’。” “群众都发动起来了吗?” “开始对工作队热情很高,现在对工作队疏远了。” “现在你们搞什么工作呢?”
邓说:“正在搞计划生育工作,大会已经动员了,还要整顿民兵,开展毛著学习……还要搞好春耕备耕工作。”
情况基本了解了,看来蛮棘手呀!东塱大队四清工作形势很不利,比我刚去南滘大队时还被动啊。好在我有了南滘大队的经历,小有些经验了,比起刚参加四清时还是有底了。无非就是内外两方面:内,主要是抓队伍,抓住工作队建设,工作队得力了,工作就有搞好的基础;外,指全面的四清工作,要顶住各方的压力,有重点,突出重点,在现在工作全面被动的情况下,更要突出重点,不能全面开花,也不可能全面开花。我说:“现在,各条战线工作都布置到了基层,我们不分轻重缓急,结果就是走形式,什么都搞什么也搞不成。上面千条线万条线,到了我们基层就是一条线,当前必须突出重点,集中兵力打歼灭战,首先要搞好干部的贪污问题,进行复查定案,抓住主要工作带动其他。” 邓说:“对,我过去也向刘队长提过,可是他……” “你同意我的意见,我们就将其他工作先停下来,首先整顿工作队。”
三、开除六名工作队员
这和我刚去南滘时的情况差不多,不同的是工作队员问题不少,要大力整顿。老办法了,我照例先集中工作队员在大队部学习一周,整顿队伍,无非就是学好毛主席批准的四清运动 23 条,明确四清目的,掌握好政策界线。
我们是政府派来的工作队,必须坚持实事求是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同时要严格按照广州市委制定的工作纪律要求自己,联系半年来的工作实际和每个人的表现,针对个人存在的问题,要通过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进行总结。邓指导员总结表扬了一些工作好、作风好的同志,同时批评了违反工作队纪律、谈恋爱和上茶楼吃饭的作风懒散的一些队员,然后我宣布,从今天起:
1、工作队员一律不准到茶楼吃饭。因为队长老刘带头下茶楼,带坏了风气,自有组织上对他进行追究。但老刘已走,这个风气要改。去年花县试点时就有因不在三同户家吃饭,私自下茶楼被开除党籍的,因此,强调要到三同户家去同吃、同住、同劳动。
2、集中 40 名工作队员加强专案组,重新查账,搞好干部贪污定案,展开内查外调,其他工作暂时放下。
3、严格纪律使工作队成为一支能战斗的队伍,开除谈恋爱给工作队造成极大影响的六个人回原单位。
这六个人到分团哭闹,分团办公室袁主任来为他们讲情:“老孟,他们犯纪律应该处分,但开除是否重了点?他们回原单位将丢掉工作,特别是农村来的。”
“不行,不严格纪律,这个工作队就没有战斗力。”
这时分团副团长肥佬张带着南滘工作队副队长公安厅来的老杨、海军来的老王和护士李淡莲三人进来。
肥佬张笑呵呵地说:“老袁,你跟他求情没用,这个孟胡子是带兵打仗的人,俗话说慈不掌兵。我看你把这六个人调到别的工作队去吧,不到半年四清就结束了,回去也好交代”。转身对我说:“分团批准了你的报告,他们三人调来东塱帮你,我要不去老宗队长那就是不给,他这都是跟你学的……怎么谢我呀?”
“谢谢……谢谢,运动完了,请你去蛇王满吃龙虎斗。” “去你的吧……谁吃那玩意儿呀,说正经的吧,老孟你可不要犯急躁呀……
反正东塱的工作已经这样了。”老杨、老王两个人任工作队副队长,专门领导专案组开展内查外调,他俩人在南滘也有经验了。
四、“老孟是中央来的”
和在南滘大队一样,对每个贪污干部重新审查,绝大部分也是六○年全国自然灾害时没粮吃发生的多吃多占。不但干部社员们也拿生产队菜吃,还偷养猪厂的饲料。这些干部每天去广州市送菜回来,先到茶楼吃一顿,其中也有送菜的社员。经过二十多天查账,找到每个跟干部去茶楼的社员耐心谈话,基本上搞清楚了。我和指导员老邓访贫问苦深入到每家每户,找一些土改时的根子老人们谈话,对被揭发贪污了上万元的 8 个生产队长进行细致的了解,到他们家里去探访,感觉从各方面看,他们不可能贪污这么多钱。
老杨又将十几张白条子揭发信拿回公安厅,找专家验笔迹,发现就是两个人写的,老杨将这些白条子和笔迹专家检验报告送到分团党委,经批准可以清毁处理,对每个干部都做了结论。
于是开大会由老杨宣布:多吃多占 50 元以下的一律免去退赔;100 元到 300元根据交代问题态度,主动交代的减 百分之50;其它分别以 百分之20、百分之30 减免;对一些证据不足仅凭估计的,如 10 队长吴何坦白交代贪污 800 元,经核实只有 600 元,当场宣布纠正后的数额,减免 百分之40;对那些没写任何详细贪污情况的白条子,说明经过笔迹专家鉴定是诬告,是有意陷害干部想把水搅浑,老杨讲完,当场烧毁了这些白条子。
会场上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有人情不自禁地高呼口号“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人民政府万岁”……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最后我讲话:“你们在经济上犯错误,客观原因是六○年后全国经济生活困难,主观上是你们有自私自利的资产阶级思想。现在,经过组织核实作了处理决定,你们要积极退赔,没有现金的年终在工分里扣还。回到生产队要向社员好好检讨,带动有贪污的社员也检讨(社员不退赔),提高全民的社会主义觉悟。
现在已经是三月份了,你们要放下思想包袱,努力工作,珍惜组织上给你们的机会,一定要带领广大社员群众,抓好春耕的各项准备工作,选种子、育秧,肥料准备好。并要抓好菜地大田的管理,多种一些细菜供应城市居民。”
散会后,群众纷纷议论:“老孟真大胆,敢烧白条子……刘队长为什么不敢……”“老孟可能是中央来的……”
五、挨了一天骂
东塱大队在清理经济问题时,过去交代出八千多元现在经过核实是五千多元,退赔处理后四清第一阶段的工作算是结束,卡脖子的主要问题解决了,干部、群众对工作队感情也增强了,下一步就是以学习毛著为中心带动其他各项工作。社员们也是每天晚饭后学习毛主席著作,联系思想实际批评自私自利思想,工作队抓紧时间调查研究审查贫农协会和民兵,同时准备开展计划生育工作(这里的结扎率才有 百分之20)。
已经有南滘工作的经验了,我调李淡莲来目的也在于此:抓好计划生育工作。无非还是老一套:先深入调查,找到并动员典型妇女,然后典型引路,在大会动员时上台现身说法带动群众。她们还查清了几个妇女是带环的、结扎成功的、还带 10 队一个已有三个女孩的妇女去打了胎。
这个妇女是自己不想再生了,自愿要求打胎的,李淡莲带她去卫生院做手术。原来胎儿已经四个月了,手术后又自己走回来,卫生院开了休假证明说算小产,要休息 15 天才能下地劳动,可这个妇女很积极,在家只休息了两天。因为清明节前必须插秧完毕,全大队干得热火朝天,大人、小孩能劳动的人都下地,她不忍心休息了也去插秧,结果大出血倒在水田里,李淡莲吓得哭着跑回大队部报告。
“不要哭,救人要紧”我马上安排工作队员,抬她上船过江去海军医院抢救: “李淡莲随行去护理,一切费用由工作队出。”
但全大队谣言四起了。
有说:“这是工作队强迫打胎的……”有说:“四个月了,是个儿子呀……”
又鼓动她婆婆来大队部门口大骂工作队。于是小街上集聚一些人,有的带头喊口号“工作队偿命,打倒孟队长,工作队没人性”。
老太太堵住门口边哭边骂,弄得我出不了门,只好从后门溜出来,找邓指导员商量。邓指导员说老太太的儿子在盐步一家工厂当工人,于是邓带介绍信去工厂找到工厂党委,请他们协助做他儿子工作。他儿子请假回来,把老太太拉回家做工作,三天后李淡莲带着她儿媳妇出院回来,全大队才风平浪静。
我带着李淡莲到她家拿出医院诊断书,上面写着卫生院的手术很好,是因她劳动过累引起阴道出血的,又拿出卫生院为她做手术时她自己的签字书、休假证明书,老太太没意见了笑着说:“没事了……完了……你们走吧。”
我要反攻了:“完了?你骂了工作队一天,这事完了吗?你骂工作队就是骂政府!你这是反政府反国策的犯法行为……能完了吗?”老太太吓得不迭声地说: “不是我要去骂的呀……是他们叫我去的。”
“是谁鼓动你来骂的?”
“对门二婶,她是听 8 队的人说的……”
工作队员去找二婶,一个一个追查,最后追查到 8 队被管制的地主分子吴广田,他说在茶楼饮茶时听别人议论的。
晚上在 8 队吴家祠堂外广场上召开全大队社员大会,大队党支部书记老林主持,首先请婆婆的媳妇自己讲她要求工作队带她去打胎的和卫生院给她开了 15天假的情况,她看春耕时节太忙只休了 3 天就下地插秧……然后李淡莲公布了医院和卫生院的几个证明书,当场群众就纷纷议论“哇!这是谁造的谣?”
大队党支书又叫婆婆检讨,婆婆承认骂工作队是错误的,二婶也承认了错误,然后批评斗争了造谣的地主分子吴广田。
最后大队党支书说:“计划生育是国家政策,工作队是代表政府来推行的,骂工作队就是反政府反对国家政策,就是犯法行为,各生产队里有造谣的回去后都要在会上检讨批评。”
这场风波平息了,但计划生育工作还上不来,采取措施的还是只占到 百分之40。
六、敌情
我召开工作队支委会,分析大队形势及如何开展下一步工作,邓、杨、王等领导首先汇报各自分工带工作队员对贫协、共青团、民兵摸底情况,认为大多数是可靠的,但基本上家里都有港澳关系。
杨副队长说他可以回公安厅到掌握香港的户口部门去了解,确定打工的,政治上没问题的,才可信任作为依靠力量。邓副指导员说:“经过干部审查,烧白条子及这次打胎事件追查谣言斗争,东片、北片 20 个生产队的群众对工作队信任提高了,感情也增加了;但老东塱村那里的 10 个队不行,群众对工作队还是回避冷淡的。”
我同意:“对。有次我去熟悉环境,到村后广钢东围墙下边一个木屋外,几个人在杀鸡杀鸭,有二十多只。我站那看会,一个拿刀的小子很凶地问我:你看什么?你是干什么的?我大声说我是这个村的四清工作队长,怎么的?看一下不行吗?那个小子不吭声了;另外两个小子说:你别看了,回家吃饭去。我想他们可能是偷了别人家的鸡。”
老邓说:“你以后不能一个人出去。这里土改不彻底,好人坏人分不清。东塱老村大部分人姓吴,祠堂后边的小巷子都是瓦房,几个大院二层楼的都是地主的。本村大地主土改时跑到香港去了,现在被管制的吴广田就是吴老二,是没跑成的。这个村被管制的四类分子有四十多人,其中有劫船的江匪、杀人犯、贩毒的。茶楼就是造谣窝,广州市、本村一有什么事,谣言就出来,也很难追查,因为来来往往吃饭的人太多了。”
我说:“我感到有种无形的神秘力量在统治这个村子,好像我们工作队到哪都有人监视,难道就是这些四类分子吗?”
老杨:“说是他们吧又没有证据,但总是给人一种恐惧感,这里的四类分子太嚣张了。”
我说:“下一步工作第一重新选配干部,31 个生产队每队五人要 155 人,而每个生产队有十几户最多二十几户,和南滘大队一样不并队不行,要恢复原来 9 个生产队才用45 个干部;第二是要清理阶级队伍,重新登记;第三评审四类分子;第四搞好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大家研究看看下一步怎么办?”
邓:“如果要并队阻力很大,各生产队财产、房产、土地不一样,农民的自私自利思想,如出了什么事四类分子又会起哄。”
经过充分讨论,大家意见一致了,决定:全体工作队员深入到各个队宣读国务院、广州市对重新登记阶级成分的评定条件,组织社员们学习讨论领会。
这时已是 1966 年 4 月了,全国报纸开始批判“海瑞罢官”,我没在意,心
想这是文人们在打嘴巴官司,这时又兴起大学毛著之风。我去白鹤洞公社开会,路上遇两个七八岁小孩拿着棍子拦住路,叫我背诵一条毛主席语录才让走,我说:“毛主席说你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一天,来了一支某大学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晚上要在东塱大祠堂前露天演出,我们工作队员忙着帮挂气灯做准备工作,当晚全大队社员男女老少抱着小孩都来了。宣传队唱了许多毛主席语录谱写的歌曲,然后又唱毛主席诗词《长征》,唱完就向工作队叫板,带着社员喊“工作队来一个……”又是鼓掌,一遍一遍叫喊,我们没有准备。
这时李淡莲喊道:“我们孟队长也会唱毛主席诗词,大家欢迎孟队长来一个。”
老邓说:“老孟你唱吧,不然咱们下不了台呀。”
无奈之下我唱了一首毛主席诗词《芯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又唱了首新学的《战士歌唱东方红》:“毛主席窗前一盏灯,春夏秋冬亮晶晶,伟大领袖窗前坐,铺开祖国锦绣前程……毛主席挥笔指江山,天空飞彩虹,毛主席挥笔点大地,大地披绿容,毛主席挥笔舞东风,风吹满天红。用尽了三江五湖水,毛主席恩情写不尽,警卫战士窗前过,心里歌唱东方红……心里歌唱……东方红!”
现场爆发出热烈掌声,宣传队带队老师问:“你一定是文工团的吧,男高音的?”
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唱歌居然也发动了社员群众。去年在南滘大队发动群众是靠唱歌,不过那次是我主动为之,发动的对象是小孩子;这次是无意的,被将军的,吸引的是成年人。一些青年男女都想学唱,要我晚上教他们。工作队员也想学,小学生也想学,全村一到晚都能听到歌声。上午社员们划船去广州市送菜,两个女青年一边划船一边唱,江上来往的各种船舶上的人都注意听着。
我对老邓说:“他们组织大学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我们可以组织个农民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嘛。”
“好啊,通过组织宣传队来发动青年男女社员,以便开展下一步并队工作。”于是组织了三个宣传队,由工作队员做骨干,选一些青年男女社员,一个队
30 人,晚上练歌,有点基础了相互进行比赛,然后演出,还到西塱大队去演出。全大队活跃起来了,晚饭后这个生产队学唱歌,那个生产队学毛著,学习国务院文件,青年人对工作队员感情逐渐加深,老年人也整天笑眯眯的。
七、河涌浮尸
一天,我们工作队支部成员、大队支部成员、贫协、共青团的代表正在开会研究并队问题,我接到分团转来的电话:“广州市公安局说你们大队经常有个电台讯号,向台湾发报,你们要协助查找这部电台。”
我想“刚好,借这个机会先打四类分子一棒子,也好进行并队工作”。
当天晚上在大祠堂后边学校里召开全大队社员大会,其他领导就分管的工作说完后我讲话,先表扬了几个劳动改造好的右派,号召要好好劳动改造,靠近政府……然后讲广州市公安局通报,我们大队这里有个不明电台讯号向台湾发报……大家知道线索要向政府报告……
会上群众都大吃一惊:“哇!还有电台?还有特务吗……”这些四类分子们开始也愣了神,然后小声相互议论着。 “哎呀,别胡说,我们村要有电台,那我还有大炮呢!” “哈……哈……哈”一阵大笑声。
这是公开顶撞!“啪”一声我拍桌子:“吴广田,你有大炮吗?交出来,现在就交出来!”
他看我生气了,忙站起来“队长,孟队长,我是开玩笑的”。 “什么开玩笑?你这是公开反对公安局反对政府的行为。” “我错了,队长,你罚我吧……” “对你要重新定罪!我知道你对共产党、对政府心怀不满,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造谣起哄……从现在起你要老老实实等候审查,重新定罪……”我越说越生气,把四类分子们大骂了一顿,四类分子们都低下头害怕了。
散会后邓指导员说:“这些四类分子平时在生产队里没人敢骂他们,今天碰到你这个硬茬了……你骂得好!好解恨。”
第二天,工作队支委会、大队支委会、共青团、贫协代表等人继续开会,研究并队、财产分配等问题,工作队员跑来报告“村边通珠江的小河涌里发现具死尸,珠江退潮后浮出来的,现在好多人在那围观,死者是南片队的四类分子”。
“快向分团报告,请公安局来人”我吩咐完就和干部们赶去河涌现场。
河涌旁已围观了好多人,死者的老婆、孩子都在哭泣,死者是南片 18 队的四类分子邝三,他不是地富是被管制的坏分子。
分团袁主任来了:“怎样搞的?运动中就怕死人呀。”
郊区公安局的法医也来了,在仔细进行勘察检验,收集必要的证据,现场一时出不了结果。天气热先将尸体运回去解剖再验。
我们刚回到大队部,工作队员又来报告,说又有一个人躺在河边要死。杨队长急忙跑去将他带到大队部,问他为什么要死,他装聋作哑地不作声,民兵急了打了两个耳光后他说:“我想吓唬吓唬我们单位。”原来他是广钢工人,因为偷东西被开除了,一时想不开也来河涌边转悠。
“他妈的你来凑什么热闹!”我叫工作队员押送他回广钢。
不一会,又有工作队员来报告:“全大队的四类分子都说是昨天孟队长逼死的,现在有几个人都在大叫,说是不想活了。闹得最凶的是吴广田几个人,大吵大叫要死呢。” 还有几个工作队员报告:“各队的群众、贫下中农都害怕了,有的工作队员也害怕了……18 队的女工作队员和死者家属一起哭……”
老邓说:“没想到事情会连锁反应,老孟你看怎么办?”
唉!运动中确实是就怕死人。但事已如此,任何埋怨和指责都是无益的,只会造成自己队伍的混乱,军心涣散,从而带来更坏的后果和更大的连锁反应。但此刻,我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本能的感到: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必须先沉住气,首先我自己要冷静。我对老邓说:“你打过仗没有?战场情况千变万化,指挥员越应该冷静镇定,现在首先要判断清楚情况。”
老杨“那……现在……” “你们先去吃饭吧,让我冷静一下。”
回到房里顿时觉得全身疲乏无力,躺在床上我想睡一下,可是睡不着,脑子闪出五二年在广州市太平路搞五反,资本家黄宝善用钢笔自杀的情景。当时李区长和公安厅苏副厅长批评我,我发火了:“死了个资本家,叫我偿命吗?”苏副厅长答:“当然不能叫你给资本家偿命,但是如何处理善后?”我依靠六十多个十几岁的女童工打败了资本家老婆的反扑……这一次又是五二年那场斗争的重演啊,我猛然一个激灵!那就还是老办法:先稳住队伍再进攻!——想到此我觉得清醒了,起来哈哈笑了。
大队部还住着几个女工作队员,李淡莲推门进来“队长,你……” “小李帮我打盆水来,我要洗脸”我洗完头、脸:“小李,再借我镜子用下”
我照镜子刮完胡子,换身新点的军装,又照照镜子:“小李,你的发蜡也借我用用。”
头发用发蜡梳的油光闪亮。李淡莲笑了:“队长刮了胡子年轻了 10 岁……”老邓、杨、王等人进来。
“小李,传我的命令:二点半全体工作队员准时开会,一个也不能迟到。” “是”李淡莲也来了精神,敬个军礼走了。 “老邓,我们来研究一下……”
下午两点半,全体工作队员准时来到大队部小会场,我们五个工作队领导全部上主席台坐下,队员看到我刮了胡子都感到奇怪。
我对大家说:“唱个歌好不好?”没人吭声,有的哭丧脸低下头。
还是老办法,为了调动情绪活跃气氛,我带头吧:“你们不唱我唱,新疆民歌。” “大扳城的石头园又园呀,那里西瓜大又甜呀,
大扳城的姑娘辫子长呀,两只眼睛真漂亮呀,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你就要嫁给我,带着你的嫁妆,领着你的妹妹,坐着那马车来,哦……嘿。”
一曲下来,会场气氛轻松了,最后大家都发出了笑声。
啪的一声,我拍了桌子:“现在你们笑了,刚才为什么哭丧着脸像死了爹娘似的?死一个四类分子能叫我共产党员偿命吗?每天讲阶级斗争,真的阶级斗争来了,你们都忘了?四类分子为什么死的,是自杀还是他杀……”
杨副队长讲话:“我带工作队员到他家问了家属,说昨晚邝三开会回来就睡了,十一点左右被两人叫出门,邝三为什么要死,是有电台吗?那两个人为什么叫他走?要等法医解剖后才能鉴定是自杀还是他杀。”
我说:“大家可再想想,为什么今天早上尸体浮出后,各队的四类分子就又喊又叫又都要死呢?为什么谣言四起说是我逼死的呢?那么巧?配合得这样好?下边工作队员们瞪着大眼,由惊奇转向愤怒,纷纷议论:“他妈的!这些坏蛋!地主阶级在向我们反攻吗?”
我说:“他们反攻的目的是什么?”大家又不吭了。 “目的就是争取群众。你们看,这一闹贫下中农情绪低了,我们好容易发动起来的群众,现在都不理我们了,下一步登记阶级成分工作还能搞下去吗?
指名攻击工作队长,这又是为什么?好呀,他们策划得很好,如果不用阶级斗争观点是看不出这个阴谋的。你们有人还跟着哭,这是丧失阶级立场行为,工作队垮了怎么再去斗争?想想吧!”
这时,工作队员们都振作起来:“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把群众争过去,我们再争回来。现在你们要服从命令听指挥,跟我冲上去斗垮敌人。”工作队员们情绪振作了,看来队伍的阵脚稳住了,现在该进攻了。
我部署工作:
1、队员们马上回各生产队找和自己好的立场坚定的社员,把我讲的上述观点传达给他们,解除他们的顾虑。 2、邝三是他杀还是自杀,按杨副队长的口径回答。 3、晚上开斗争大会,贫下中农代表参加。
关键是把贫下中农代表的士气鼓动起来,首先我们自己要立场坚定,左派跟我们走,中间派就会跟过来,孤立右派。
八、一石三鸟
1、斗争会
晚上,吴家祠堂外广场挂起一排油灯,正面主席台前排坐的是工作队员和大队干部,后排坐的是各生产队的队长,然后是各队贫下中农代表八十多人,大家都坐在椅子上和板凳上。主席台下左边坐的是四类分子家属,右边坐的五十多人是四类分子,他们都坐在地上。
老杨给已审查完重新组建的 30 个基干民兵发了枪,10 个民兵在会场周围站岗,10 个民兵在会场内站岗,10 个民兵持枪站在四类分子后边。
大队长林世民主持大会并给我当翻译,他说请工作队孟队长上课,鼓掌声后我开始讲课。首先我解释今天开会为什么这样坐?就是形象地叫你们分清阶级分清敌我界限。坐在中间的代表们属于人民,有社会地位;右边地下坐的是四类分子也即是阶级敌人,他们没有社会地位,是专政的对象,也就是台上坐的生产队干部代表政府和中间坐的人民来专他们的政。以后开会就是这样,不要和四类分子混在一起。
关于人民这两个字,毛主席说“在不同历史时期有不同的内容,如抗日战争时期凡是反对日寇,拥护抗战的各阶级各阶层的人,都叫人民;凡是反对抗战投降日寇的都是敌人。而今天凡是拥护共产党、拥护社会主义包括接受社会主义改造的资产阶级、地主阶级等人都属于人民这个范畴。就是坐在人民中间的也分贫农、下中农,成立人民公社后统称社员。
这些四类分子为什么不枪毙呢?是政府给他们出路。政府相信,经过几年的劳动改造,他们能够成为社会新人,回到人民中间来,也能有社会地位。
坐左边的他们的家属没有罪行,也没有被管制,如果能和四类分子划清界限也算人民这个范畴,现在就请他们回到人民中间去。
欢迎他们!四类分子家属们起来到中间排的后排椅凳上坐下。
还有两个右派经过 5 年的劳动改造表现很好,已经报公社党委批准摘去右派帽子,本来准备运动后期重新评查四类分子时再宣布,今天就提前宣布了,“你们也回到人民当中去”。这两人站在那先是发愣,一会醒悟了急忙跑到中间后排
椅凳上坐下。这时工作队员带着大家喊口号: “欢迎改造好的人回到人民怀抱……” “加强劳动改造,争取摘帽回到人民中来……” “共产党万岁,人民政府万岁……”
口号声中人们精神振奋起来,四类分子们低下了头,看来经过初步的政治攻心,落实政策,四类分子的气焰有所消退。
我接着讲:“形象分清、敌我界限的课讲完了。可是今天早晨河涌里邝三淹死了,谣言四起,说是我逼死的,既然是我逼死的,你们说死个四类分子能叫我偿命吗?”
“不能!不能……”下边群众大声喊。 “喂,四类分子先生们,你们说呢?” “不能,不能。”
啪的一声,我一拍桌子高声喝道:“今天上午闹着要死的人给我站起来!” “吴广田、邝良、丁大贵、××× 站起来!你们现在就给我死去,去死……
你们说要跳河的叫民兵送你去,要上吊给你绳子,说吧:怎么死?” “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 “不想死为什么大闹要死呢?” “快说,快说”下边群众大喊。
丁大贵:“我就是想吓唬队长,他骂过我……” “丢你老母!你插秧时故意搞破坏……”生产队长骂道:“我还没扣你工分,现在你吓唬我呀,你,你太可恨了!” “丢老母,你要死是吓唬我们呀……” “太可恨!我们真没看破……” “太狡猾!太……”
群众纷纷议论,十分气愤。
“同志们,他吓唬你们,目的是使你们反对工作队,破坏四清运动……现在带回去叫他们好好交代。”
气愤的群众带着各队的四类分子回去挑灯夜战开斗争会去了。
我对老邓、老杨说:“你们分头去找工作队员交代:现在群众情绪起来了,要防左。开会时间不要长;不许打骂他们;只要群众发动起来就达到我们目的了。”
2、出气,我违反了政策
“吴广田留下,我有话问你。小谢带他到后边小学教堂去。”小谢是郊区公安局派来的女警察,为侦破电台而来的。
到教堂门口,我叫小谢放哨,任何人不许进来,然后我和吴广田到房里。 “老吴你坐下。”我也坐下拿出一包烟给他抽。 “我,还是站着好,谢谢队长。”
“我说老吴哇,你是老高中毕业的,真有本事呀,善于抓住时机反攻。见邝三死了,你也带头闹着要死,把全大队社员都吓唬住了,不过你没吓倒我!今晚我讲课又划出阶级阵线,群众认识提高了,你的阴谋诡计没有得逞。”
“队长,我错了,错了,你怎样罚我都行。”
我继续连批带骂的训斥,越说越气拿起个鞭子类的东西照他屁股打去,外面小谢听到动静提着手枪进来,见我在打他……
“谁叫你进来的?” “啊……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又出门去了。打了一阵:“好啦,起来吧”他屁股已被打红肿了。
“回家去用热水敷敷,你三天不用出工,我会给你们队长讲……你不许和别人说。”
“是,是,我不讲。” “四清运动还未搞完,老吴你不服,咱俩就再较量。” “服了,我服了……”
“小谢送他回家。”
3、并队
经过这场斗争,四类分子的气焰打下去了,群众的阶级觉悟提高了,学习国务院关于阶级登记文件,重新进行阶级登记,目的就是为了有利于社会主义建设——并队的时机成熟了。
和南滘大队一样,31 个生产队也根据实际情况合并成 9 个,干部人数从原来的 155 人精简到 45 人,仅有原队干部的近 百分之30。队干部的补助等主要由社员负担,而原有人数少的生产队,本来全劳力就没几个人,这样即增加了劳动力,又减轻了社员负担。并队的目的和道理已反复和社员群众讲清楚了,当然,也有不少社员是怕登记时改变自己的阶级成分,所以当提出恢复五八年时的 9 个生产队时,全体社员都同意,31 个生产队并成 9 个队,有三个队并一个队,四个队并一个队的。经过一周的财产核算后,并队工作基本搞完了,就等待新生产队长上任交接手续,整个并队工作非常顺利。
4、选出新的生产队班子
选出新班子是运动的最终结果。新班子候选人条件第一必须是党团员;第二要有初中文化。因为老班子们搞清问题都基本留用了,为调动积极性我们先请老生产队长们推荐人选,工作队员再摸底排查,这些候选人都是六○年全国经济困难时辍学回来参加生产的。
再经过生产队全体社员民主投票,经大队党支部审查后报工作队党支部批准,和南滘大队一样,每个生产队有正副队长、会计、出纳、妇女主任五人。他们与老班子交接手续两天就搞完了。从此全大队面目焕然一新,工作紧接着就上来了。
5、阶级登记重新划定阶级成分
各生产队在新队长领导下,组织社员学习国务院公布的阶级成分划定条件,各家各户对照条件自查家史,在会上先自报再会议评定阶级成分。9 队清除了 2个假贫农,是快解放时从顺德县跑来的地主子女,送回顺德去了;7、8 队清除 6个假贫农。原来的生产队长吴亮、吴志、李顺、张有余和他老婆都是本村大地主吴霸天的儿子和近亲,五十年初广州解放后假分家,五二年土改时弄个贫农。吴亮、吴志两个人从六○年开始把持生产队大权,难怪他二叔吴广田这样猖狂。经过社员讨论,吴亮、吴志划为地主,念其在旧社会时没有罪恶,没有进行管制;
其他几个地主近亲分别划为富农、中农。
并队、选干、阶级登记三大项工作,五月底一起搞完了。这就是抓阶级斗争这个纲达到一石三鸟的效果,从此东塱大队也赶上了全公社四清运动的进度。
九、抓出东塱大队的黑手
五月份全国形势从批判海瑞罢官到批三家村,邓拓、吴晗、廖沫沙,同时林彪号召全国人民大学毛主席著作,街上各商店、理发馆都要用半天学毛选,各个生产队晚上由队长组织读毛著,各家各户开家庭会,要联系在生产中偷懒、劳动态度及家庭婆媳吵架邻里不和等实际问题开展批评自我批评,树立社会主义新风。
3 队有一农户赵三年,解放前是已逃去香港的大地主吴霸天家的长工,解放后和吴霸天的丫鬟孙小娥结了婚,家中还有一老母亲。平时婆媳经常吵架,因为媳妇孙小娥劳动不好工分少,还经常往广州市跑,四清运动以来几乎每周要去广州市一次。家庭会上对她批评还不服,平时也经常借机顶撞工作队员。工作队员分别找她婆媳谈话,婆婆揭发她有一个金戒指。
工作队员汇报后,我和几个队领导分析,解放前她丈夫是长工,她是个丫鬟,这里土改时又没分地主浮财,她哪来的金戒指?杨副队长和工作队员去她家追问这件事。
夜 12 点杨副队长回来说:“孙小娥交代了,金戒指是吴霸天三老婆给的,还有一对金镯子,她俩还拜了干姐妹。三老婆杜冬梅在土改时买通工作队员跑了,现在广州市改名张淑贞,在永福路红星印刷厂当工人,今年 42 岁,又和一个老工人结了婚。解放后历次镇反、五反等运动,她都暗中插手搞破坏,主要通过孙小娥给她通风报信。孙小娥每周去给她汇报村里情况,她再传给吴广田。
邓指导员:“难怪村里经常有谣言,原来都来自这个黑手。”
我立即决定:“老杨,你再辛苦一趟吧,带上孙小娥和民兵,现在就过江去红星印刷厂,天亮进厂抓人。反革命分子嗅觉很灵,搞不好明天就会跑掉的。”
老邓说:“带上介绍信和你的公安厅工作证,到厂部交涉,人一定要带回来,其他手续以后办。”
第二天上午,杨副队长带着民兵将吴霸天三老婆杜冬梅押回村在大队看守,经过审查她供认不讳,并交代是受香港吴霸天指使,盼着有一天美国佬打过来,他们好翻天。
“杜冬梅抓回来了”一阵风似的传遍全大队,下午很多社员早早来到吴家祠堂外等候开大会,年轻人要看看逃跑十三年的地主婆是什么样子。
下午 4 点开全大队社员大会,会场上人们特别激动,将杜冬梅押上来时,一群老社员拥上去抓她的头发又哭又骂上来打她,这些人都是她家的长工,解放前被她打骂,有的被逼死了家里的男人,工作队员急忙将这些人拉开。
杜冬梅交代了十三年来潜伏在广州,指挥破坏村里各项政治运动等罪行,最后由大队长宣布:经公社分团党委批准,立即戴上反革命帽子管制十年。
散会后,杜冬梅和被管制的大老婆及孩子见面,大老婆给她梳理头发,将她接回家去。
十、四清运动结束,社员敲锣打鼓送工作队出村
六月上旬早稻收割,和去年同期相比平均每亩增产 20 斤,我们工作队特别高兴,就是增产 2 斤也算运动有成绩。社员们干劲冲天忙于插晚稻,田野劳动中喜笑颜开歌声不断,好一派丰收的农家乐。
此时全国已形势大变,新的政治运动开始了。毛主席说:“明朝皇帝罢了海瑞的官,我们罢了彭德怀的官,海瑞罢官这个剧本是替彭德怀翻案,利用小说戏剧反党是一大发明”。从此全国掀起了批判小说、戏剧、电影等文学作品,点了一大批名,说是大毒草。
6 月 21 日公社开会传达中央五一六通知,抓出邓拓等人后台彭真、周扬、陆定一、杨尚昆反党集团,同时也宣布四清运动 7 月 1 日结束,工作队在 28 日撤出,用三天时间进行个人总结,7 月 1 日先到公社集中,然后回原单位。
6 月 27 日下午,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宣布公社的通知并向全体社员告别,我最后重点讲:工作队虽然撤走了,但留下了“不走的工作队”,这就是大队、生产队的新班子,现在一切权力交给他们。希望他们带领社员努力生产,也希望全体社员支持新班子工作。
28 日后工作队员都结束“三同”,集中小学食住进行个人总结,小组通过后我签字盖章。
此时,在“造反有理革命无罪”口号下广州市乱了,一些学生上街破四旧,砸商店门窗,扒庙,擅改街道名字。这天上午接到分团袁主任来电话,说“广州市学生上街闹也影响了郊区农民,有的工作队撤不出去;特别是在四清中受过批评的人,闹着要平反;个别地方已发生揪斗工作队现象……你们要做好农民思想工作,争取顺利撤出。”
我想东塱大队学毛著批判小农思想、并队、阶级登记中受到批判的人更多,一江之隔怎能不受广州市大乱的影响,但怎样才能稳住局势顺利撤出去呢?
29 日下午我电话通知南滘大队工作队长老宗、指导员、老楚来开会,研究如何顺利撤出。
南滘大队工作队员也在集中搞个人总结,但他们仍在三同户家吃饭,我们研究要老宗等队领导布置工作队员:要在和三同户最后一次吃饭时,才与三同户及关系好的青年男女们告别。告诉他们第二天(7 月 1 日)要走的消息,特别强调:为了不影响生产劳动不要送,今晚就算告别。
工作队要走,虽然早已宣布了,可一旦面临感情上还是受不了,再听工作队员说“为了不影响生产劳动不要送”更是不答应了:“那怎么成?要送,哪能不送呢……”
“别送,现在是农忙,会耽误你们生产和工分……” “工分算什么?没有你们来搞四清,搞并队,生产也不会搞好……” “我是一定要送的,小陈你呢?” “我当然要送,是你们培养我入团的……”
于是各家各户青年男女连夜相互串联好了都要送,大队长陈甜生和生产队长们也要送,老宗电话告诉了我南滘这些情况。
东塱这边的情况也是如此。队员们都去三同户家吃最后一次“告别饭”,转告社员们:为了不影响生产劳动不要送,明天南滘大队工作队员来了后,我们集中一起走。
和南滘大队一样,群众特别是年轻人听说工作队要走了,纷纷不舍,自发地表示:“我们要送我们的工作队”。
于是和南滘大队一样,各家各户连夜商量好了,新上台的生产队长们更是要送。
当晚南滘大队长陈甜生和东塱大队长林世民又互通电话:“明天一起送工作队去公社。”
原先担心能否安全撤出,现在出现这个局面,倒是出乎我之所料。
7 月 1 日早饭后,青年男女社员们来到小学校门外,和打好背包的工作队员们手拉着手有说不完的离别话,难舍难离有的还哭了。大队长、生产队长们来找我,我怕动感情早就躲到祠堂外的大石狮子后面。9 点钟南滘大队那边欢送工作队的锣鼓声传来,林世民大队长说:“他们敲锣打鼓,我们玩狮子。”
马上有人回大队部拿出狮头皮,锣鼓敲响舞起了狮子,人群越聚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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