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石头
两个叛军的士兵肩扛手提抢来的战利品,嘻嘻哈哈向云川书院走来。街道上零星的枪声和马家兵追杀逃难老百姓的哭喊声吓得毛王氏浑身筛糠尿了几次裤子,爬在床上瑟瑟发抖。毛先生坐在书桌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仔细阅读《春秋》,他对马仲英叛军进城烧杀抢劫似乎充耳不闻,叛军进城不烧杀抢劫那才是天下奇闻。让毛先生料想不到的是叛军来势如此凶猛,不几日的工夫,叛军接连攻破河西走廊的三座县城,歼灭了几千名驻军士兵和地方团丁,高大严实的永昌县城墙在炮火面前显得那样的脆弱不堪一击,现在,毛先生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敌兵要杀要砍随便吧,死了那么多人,再死他一个算得了什么?毛王氏面目煞白不停地抱怨: “我早就给你说逃出城回老家里去,你就是不听,现在想逃也来不及了,咳——!” 毛先生: “跑啥?大不了一死,还能咋样?” 毛王氏: “可我死在这里不甘心呀!让敌兵杀了,我咋去见列祖列宗。” 毛先生: “死就死吧,命该如此。” 毛先生说完放下书,铺开黄表纸捉起毛笔继续撰写《永昌县志》章节内容,他实际上是在等待敌兵的到来。书院的大门被撞开,两个手持马刀的敌兵闯进书斋。毛先生没抬头问: “你们来了?” 士兵: “你他妈是干啥的?” 毛先生: “教书的。” 两个兵在屋里转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值钱的东西,他们失望极了,他们后悔来到一个破书院。士兵: “死老头,你他妈的把金银财宝藏到哪儿去了?” 毛先生: “我有那些好东西还待在这儿教书吗?都是些破书,你们想拿什么随便拿吧。” 士兵: “我们要这些破玩意儿擦屁股还嫌脏哩。” 一个士兵说完举刀就要动手,同伴制止: “杀一个穷先生干啥!走,咱们到别的地方去。” 毛先生抬起头: “既然来了,不带点东西回去图个啥呢?” 士兵: “你他妈的不想活了?” 毛先生: “长官骂得好呀,我的命不值钱,不值得你们二位长官动火发脾气,在我死之前,有一样东西交给你们,保证让你们两人升官发大财。” 士兵的脚步不动了: “啥东西?拿出来让爷爷看看。” 毛先生: “一封信。” 一个士兵认为毛先生故意捉弄他,骂: “你他妈的日弄人?信有屁用。” 毛先生讥笑: “长官!这就是你们的目光实在太短浅了,不知道这封信的分量了。” 随后,毛先生从书桌里拿出一只大信封递上去: “赶快拿去交给你们的马司令,就知道这封信的分量了。” 两个贼兵随即转怒为喜,于是拿着信去见他们的顶头上司马仲英。毛先生看着敌兵离去的背影长长吁了一口气,他重新坐好平心静气地撰写《永昌县志》的内容。两个兵把信交给马仲英,他撕开信封时脸色骤变。信封里装着一张他叔父——马麟和毛忠国先生的合影照。马仲英的叔父马麟曾经向他说过毛忠国这个人,据他叔父讲毛忠国此人饱读诗书,有未知先卜的本领,在河西走廊是一个难得的人才。马仲英: “此人现在何处?” 士兵: “书院。” 马仲英: “你们对他有没有非礼行为?” 士兵如实回答: “没有。” 马仲英在警卫员护送下,骑着一匹大红马穿过死伤枕藉的街道向书院走来。在书院的大门口,马仲英跳下马走进毛先生的书斋。马仲英来到毛先生书桌跟前毕恭毕敬地说: “在下拜见毛先生。” 毛先生抬起头: “马司令驾到,取我的人头来了?” 马仲英吃了一惊: “你我素不相识,先生咋知道我就是马仲英?” 毛先生: “我不用眼睛看,闻到你身上的那股血腥味儿,就知道来人肯定是马司令了,我判断一个人的身份,不用眼睛,只用鼻子,凭感觉就能猜出他的真实身份,从你走进我书斋的那一瞬间,一股阴风煞气向我袭来,我就断定来人肯定是马司令,难道我说的不对?” 马仲英彻底折服了,笑了: “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毛先生: “我读了几本圣贤书,略知一点掐八字算命的雕虫小技,马司令的右肩膀上有一块黑痣!” 马仲英更加佩服了: “先生真的神了。先生给我算一卦,看我部何时能拿下凉州城?” 毛先生掐着指头算了一会儿,却没有开口。 马仲英: “咋样?” 毛先生神秘兮兮小声说: “我不敢说呀!” 马仲英: “你大胆地说。” 毛先生: “凶多吉少。” 马仲英听后,惊了一跳脸色骤变: “我军从青海出发势如破竹攻下洪水镇,山丹城,永昌城,军威大震,一个凉州城能奈何我不成?” 毛先生: “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马司令的部队虽然攻克了三座城池,这是事实,但马部所到之处,屋毁人亡,十室九空,体恤过老百姓吗?能征服老百姓的心吗?” 马仲英辩解: “我部所杀的都是我们的敌人。我部的纪律是:归降者不动毫毛,抵抗者格杀勿论。” 毛先生: “你的部下入宅进院烧杀抢劫奸淫妇女,不让老百姓反抗?这是什么道理?你马司令就凭借这样的手段,闯州过县取得民心?” 马仲英阴森森的眼睛冒火: “先生,我今日如不是看在你同我叔父交往深厚的分上,早就把你……” 毛先生从容大度地说: “我一个穷先生,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马仲英眼睛里闪着凶光: “好吧!既然如此,等我大军攻下凉州城,我再来取你的人头。” 毛先生神色极为坦然地回答: “好。一言为定,咱们后会有期。” 马仲英怒气冲冲走出书院。毛先生望着马仲英离去的背影,不失礼节从容自若地说: “恕不远送。” 黄昏,叛军屠城活动仍在继续,这时大街小巷里尸体遍地,大部分尸体身首异处,绝大部分男性尸体都是破肚死亡的,女性尸体全部赤身裸体,有的被割了耳朵,有的被割掉乳房,几十名孕妇被奸污后,婴儿被刺刀挑出来扔在一边,还有许多妇女被奸后没有来得急杀掉的,疯了。马仲英从书院返回后和高级幕僚们正在开会讨论下一步作战方案。马仲英端坐在会议室上方,傲然地挺着胸膛说: “我大军总算踏平了永昌县城,我部虽然有比较大的损失,但我们的战果十分辉煌,永昌城是凉州城西大门,攻克了永昌城,我大军的一只脚就踏进了凉州城,为夺取凉州奠定了基础,目前我部将士士气十分高涨,我们应该一鼓作气直捣凉州城。” 临时会议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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