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石头
高全喜冒险进了一趟县城完成任务后,他怀着十分激动的心情返回皇城滩草原,本打算把他在县城里看到的情况汇报给红军地下党干部曾政委,没想到曾政委到别的地方开展活动去了。为了等候曾政委,高全喜给一个姓屠的裕固族人家里打工,暂时把自己安顿下来。那是一个黄昏时节揽下的放羊活计。第二天佛晓,高全喜起床后给主人家的水缸里挑了三担水,吃了主人家的早饭,背着干粮袋和铺盖卷儿赶着羊群准备上山了。今日,高全喜打算出趟远门。高全喜赶着羊群刚刚走出村寨,这时候,主人家的二千金——屠春莲姑娘跑到他跟前,她的脸蛋上泛出兴奋的红晕: “高相公,我爹爹说了,今天就把羊群赶到青羊岭就行了。” 高全喜: “好。” 屠春莲用商量的口气: “我想跟你一起去放羊,你看行吗?” 高全喜摇头断然拒绝: “那不行。你跑到山里去干什么?再说那一带狼虫虎豹时常出没,不安全。” 屠春莲听后淡然一笑: “我不怕。我从小生活在山里面,见的多了,你甭吓唬人。” 高全喜: “快回去吧!我还要去放羊哩!” 屠春莲见高全喜不答应带她一起去上山,嘴撅成了豆瓣儿: “你咋是这号人,不带我去,你甭想走。” 这时候,羊群已走到前面很远的地方去了,高全喜急于追羊群拧身走了。他想他这一去少说也要十来八天,自己怎么敢把主人家的姑娘带到山里面去?屠春莲见高全喜不理睬她,走了,她急得跺脚大声吼叫: “你这个人到底是咋回事?你以为我跟你到山里去游山玩水?我是去帮你做饭。” 高全喜急着追赶羊群,猛回头: “不用。我自己长手。” 屠春莲见高全喜口气很硬根本没有无商量的余地急得要哭: “你算一个什么男子汉,纯粹是一个狼不吃的东西。” 面对屠春莲的胡搅蛮缠,高全喜只好装聋作哑,一言不发,他扯开大步去追赶羊群。他走了一会儿,扭头发现屠春莲仍然站在原地生闷气,高全喜觉得实在可笑,这姑娘怎么就那样固执呢,我是一个打工汉,又不是你家的什么亲戚,没有必要带你到山里面去。他脚步带劲地走着,这时他脑海里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 屠春莲她爹屠老汉同高全喜商量揽工活计时,他问高全喜是打算长期干还是打短工。高全喜回答说他打算长期熬活。高全喜知道给这一带的牧民干活,如果是短期揽活,主人家一般不会让他把羊群赶到远方去放牧。高全喜把他从山下面新城堡来山里揽活混口饭吃的缘由告诉给了屠老汉。屠老汉觉得高全喜这小伙子人比较诚实,于是双方约定:放羊一月,工钱大洋五块。双方商量完工钱,屠老汉的二姑娘屠春莲端着晚饭进来了,她把晚饭放在炕桌上。老汉瞅一眼红漆木盘里的大水煮羊肉,要春莲拿青稞酒去,他想和高相公喝几口酒。屠春莲去拿酒。屠老汉是一个憨实的山民,绝对不亏待给他家干活的人。老汉: “高相。咱们吃饭。” 高全喜几天没吃饱过肚子,也是太饿了,抓起一块羊肉大口撕嚼,两个嘴角不停地往下淌油。屠春莲提着酒坛进来,摆好酒碗,斟了满满的两碗酒,笑着问他爹还需要些啥东西。屠老汉瞅一眼自己的心肝宝贝,问她吃了没有。屠春莲回答她已经吃过了。老汉要女儿再拿一只碗来陪客人喝酒。屠春莲脚步轻快地进厨房拿碗去了。高全喜饥不择食,他的喉骨结上下滑动陶醉在羊肉的美味之中。好家伙!不大的功夫,他眼前堆了一堆羊骨头。屠老汉吃饱后,非常舒服地打了一个沉甸甸的饱嗝,他望着高全喜满意地笑了。高全喜吃饱后抹去嘴角的羊油,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叔呀!我实在太饿了,吃得有点太不像话了。” 屠老汉笑了: “吃饭甭作假,男人嘛!能吃就能干。来!喝酒!” 高全喜皱着眉头端起酒碗,他实在惧怕这种烈性青稞酒,以前喝过这种烈性酒,醉了好几次。屠老汉端起酒碗像喝凉水一样,几口就喝光了。为了尊重老人家的盛情款待,高全喜不再犹豫端起酒碗,一滴不剩全部喝了。屠老汉: “好!小伙子,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春莲,给爹和高相满上。” 屠春莲斟满两碗酒。屠老汉: “高相。你觉得这酒味儿咋样?” 高全喜: “好!味道纯正。” 屠老汉端起酒碗: “我们裕固族人有一个习惯,要喝完三碗酒才允许行令猜拳。春莲,你也端起酒碗,喝!” 屠春莲爽快地答应了。三只酒碗“咣!”地碰了一下,老汉和屠春莲开始喝了。老汉劝高全喜喝酒。高全喜仰脖灌下去。高全喜喝了这碗酒后浑身的血管立即膨胀起来了,身上开始冒汗。于是,他解开纽扣脸红腾腾地说: “大叔!在我落难之际,您老人家收留了我,把我当亲人看待,让我好感动。” 屠老汉开怀大笑: “小伙子,你到我家来熬活,算是碰到好人家了!我老汉不是吹牛,在这方圆几十里的地方,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我一样的人来,来!咱爷俩干了这第三碗酒。” 高全喜不敢喝了: “大叔!我看这碗酒就别喝了,我……” 屠老汉: “咋了?你是不胜酒力?还是眼里没我老汉?” 高全喜: “不!我实在是……” 屠春莲见高全喜满脸为难的表情,知他不胜酒力,于是要他爹不要强迫人家喝酒了。屠老汉见女儿向高相求情,笑了: “那就算了吧!” 高全喜为了不伤老人家的脸面,端起酒碗: “大叔!我喝!我本是不喝酒的,自从我娘去世之后,我基本上是滴酒不沾,现在,大叔把我当成自家人,我奉陪到底。” 屠老汉以长辈的胸怀大度: “怪不得!高相不说明情况,我还以为你耍小心眼哩!你娘去世多久了?” 因为触及到高全喜的伤心事,他的眼角渐渐地湿润起来了。他流泪向老人家叙述他娘因他胡闹导致去世的缘由。高全喜把他老娘去世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向屠老汉诉说了一遍。屠老汉和女儿听得全神贯注,屠春莲受到感染,情不自禁地流下同情的泪水。屠老汉听罢高全喜的叙述后,神情严肃地说: “嗨!人死不能复生,既然灾难已经过去,就甭伤心了,你今后的路还长着呢。” 高全喜抹掉眼泪: “大叔!我现在真的是一无所有。” 屠老汉: “你今年有多大岁数?” 高全喜: “属龙,二十六岁。” 屠老汉欣喜地把自己女儿的年龄和高全喜对比了一下: “你比我闺女整整大了四岁。” 屠春莲顿时脸红心跳,双颊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一样,急忙用衣袖揩去眼泪,瞅了老爹一眼,她埋怨爹爹多嘴,怎么能在生人面前随便泄露她的芳龄? 屠老汉: “高相。咱爷俩从现在起就是忘年之交了。我老汉一生有女没儿,大姑娘嫁到青海去了,满年四季难得见上一面。二姑娘还没嫁人,和我相依为命。我雇你干活,工钱不少一分一文。你如果愿意长期干下,我双手欢迎。你如干了一段时间觉得不满意,可以随时走人,就是这话。不说了,来!喝酒!” 屠老汉喷着浓烈地酒气又说: “我打发你到深山里去放羊,你这一去少说也要半个来月时光,我担心你不习惯山里的生活。” 高全喜: “没问题。我以前在那一带给人放过羊,对那个地方比较熟悉,请大叔放心。” 屠老汉: “你就安心在那里放羊,过几天,我打发姑娘给你送去生活用品,保证让你无后顾之忧。” 高全喜听说让屠春莲去山里送东西时吓了一跳: “青羊岭那个地方山大沟深,少说也有百里山路,你放心让她去?” 屠老汉听了朗声大笑: “你太小瞧春莲了,甭说是现在,就是在前几年,我在那一带放羊,春莲时常赶着毛驴给我送东西哩!” 屠春莲剜了老爹一眼,她的意思很明确:甭在生人面前卖弄自家姑娘的真实本领。屠老汉说完端起酒碗: “高相,来!喝酒。” 高全喜喝下这碗酒,胸膛里顿时火烧。猛然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栽下去了。 …… 高全喜追上羊群,他很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屠春莲的纠缠。屠春莲望着那高全喜的背影消失在远方的晨雾之中。这个性格倔强的姑娘又急又气地回到家里后,一进门就“咚!”地一声躺到炕上去,她面朝墙壁,背朝门,伤心极了。她爹在院儿里的脚步声,她听得一清二楚。屠老汉在窗台上取什么东西时无意之中瞅见躺在炕上的姑娘,心生疑惑:姑娘是不是病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躺下了?屠老汉用一种不安的声调唤她: “春莲——!” 她面向墙壁躺着乌黑的头发垂在脑后,眼泪湿透了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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