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诒和女士撰写了一篇文章缅怀汪精卫,她的父亲章伯钧先生看到课本中把汪精卫描写成中国第一汉奸后,十分痛心不断地说:“错了错了,书上印错了。”然后拿出汪精卫写的诗词讲给她听,说这样一个才华横溢感情丰富慷慨赴义的人怎么会是汉奸。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死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第一次读到这首诗,真是心潮澎湃百感交集,也不知是爱是恨该爱该恨。不妨先了解一下汪精卫其人。章女士著文往往情感多于理智,作为历史研究,汪精卫政权和汪精卫本人的研究,完全可以按照史料作而不带预设的批判、审判和声讨的立场,看看杨绛先生的评论:“章诒和女士说汪不是白鼻小丑,我也不认为是,他比那复杂。反过来说,有才、有貌、有好动机、有好历史也并不妨碍一个人成为汉奸。写过“慷慨歌燕市”的人落水变节,谁不惋惜?钱钟书是惜“佳人做贼”,章似乎是以为既是佳人就不是贼,立场迥然,钱不会做章的同盟军的”。
1940年汪伪政府成立时,灵谷老人给汪精卫送过一幅对联:“昔具盖世之德,今有罕见之才”。当时人们无不称赞这副对联写得词工句丽,是歌德颂才的佳作,不久有人发现这是灵谷老人利用汉字谐音双关,借联刺奸的隐语。昔具该死之德,今有汉奸之才。死后国民政府用了150吨炸药将墓地炸开,汪精卫尸体保存完好,身披青天白日旗,穿了伪文官制服。棺材里还有一张纸,里面是一首绝命诗“心宇将灭万事休,天涯无处不怨尤。纵有先辈尝炎凉,谅无后人续春秋。”表达了自己知道死后将被遗臭万年,被万世唾骂的悲凉!
汪精卫原名汪兆铭,1905年他以“精卫”的笔名在同盟会机关报《民报》撰文而得名。源自于精卫填海的传说,向世人展现自己救国救民之胸襟抱负。他一直追随孙中山献身革命,梁启超讥笑革命党领导人是唆使他人送死而自己得名得利的“远距离革命家”,汪精卫咬破手指血书留胡汉民“我今为薪,兄当为釜”,联合黄复生密谋刺杀摄政王载沣,事泄被捕。从狱中传出二十余首诗,其中“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一时间传唱大江南北。
陈璧君托人捎信给汪精卫,汪精卫回了首《金缕曲》并让她远走,她又托言纵此生不能做夫妻亦要心中长厮守,汪精卫血书一“诺”。
别后平安否,便相逢凄凉万事,不堪回首。国破家亡无穷恨,禁得此生消受,又添了离愁万斗。眼底心头如昨日,诉心期夜夜常携手。一腔血,为君剖。泪痕料渍云笺透,倚寒衾循环细读,残灯如豆。留此余生成底事,空令故人潺愁,愧戴却头颅依旧。跋涉关河知不易,愿孤魂缭护车前后。肠已断,歌谁又。
有报国之志,亦有男女之情,都写得至纯至性,令人感动。纵观汪诗,从壮怀激烈到一腔愁苦,这个“精卫情結”贯穿了始终。拜读,此真真好词也。
汪精卫希望能保全沦陷区一部份民众和土地,他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了。为达到这个理想,他跟日本谈判。日本人把条件说得很好,一旦迈出脚步,条件马上变了。加上老蒋的打击排挤,上了船的汪兆铭无可奈何了,也永难回头了。志士乎?巨奸乎?纵观汪精卫的一生,平心而论还真不好给他下个定论。曾写有一封《致南洋同志书》。书中慨然道:“此行无论事之成败,皆无生还之望。即流血于菜市街头,犹张目以望革命军之人都门也。”那时的汪兆铭和戊戌变法的谭嗣同相比,毫不逊色,一样的壮怀激烈。“政治上从慷慨赴死,到涕泪登场,到客死异国,汪兆铭是一路下坡。但人品上,可以说他一辈子无可挑剔。不贪钱财,不近女色,不抽不嫖不赌。他有政治欲望,若和老蒋相比,是个没有太大政治野心的人。”他的前半生慷慨悲歌令人肃然起敬,中期一度成为国家领导人又一度淡泊名利置身事外,后期与蒋介石的二次争锋失利之后,优柔寡断而致晚节不保。
我对于日本人的仇恨,连我自己也很难解释。那样刻骨铭心那样咬牙切齿那样不问青红皂白。对于汉奸的鄙夷,更是无出其右。可是当全面了解了这个第一大汉奸,却是爱恨交加难以言述。而历史人物不能以出发点论功罪,而是看他做了什么事,造成什么影响。北大某教授有曰:“汪的罪过是不可饶恕的,当时中国政府和军队还在抵抗,作为一个政府大员,跑去跟敌人合作,无论有多少理由,都不能解释。至于说原来的协议不是这样,后来日本人变卦,把汪坑了。但既然变卦,作为男人,就该退出,不能将错就错,将错就错,还是在意自己的名位利益。汪不是一介文人,一个百姓,不能以这种人的道德要求来要求他。”
其实章诒和女士在题目中引用汪精卫的诗句有误,并非“卫石成痴绝,沧波万里愁”,而是“衘石成痴绝,沧波万里愁”。诗文在传抄之中难免有误,也许是我看到的版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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