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必武同志是我党的创始人之一,是我国革命的先驱,更是我心目中最崇拜的好老师。
我于1924年就认识了董老。在他创办的武汉中学,我边学习边工作。他是教我学习文化知识同时又是引导我参加革命的启蒙老师。
(一)
1924年春,我因家境贫困,又不甘为地主扛活,受其欺凌、盘剥,于是离开家乡湖北黄安县(今红安),跟随武汉中学的学生余义民到武汉谋生。余义民是我的远房亲戚,也是董必武先生的外甥。我先在武昌为一家饭馆当杂役。后来,董先生了解到我的情况后,让我到他主办的武汉中学去。我十分高兴。
记得当时有这么一件趣事:我一跨进武汉中学校政厅的门槛,心情就十分紧张。心想“我是个孤儿,家里穷得叮当响,只读过一年私塾,万一董老师要考考我,不就糟啦!”果然不出所料。董老师见了我先问我念书和个人情况,我一一作了回答。接着他让我读一读北墙上的横幅“朴诚勇毅”四个字。那里,我只认得前面三个字。董老师立即教我读这四个字。并解释道:“这是我们学校的校训。朴就是朴素,艰苦朴素;诚就是忠诚,诚实;勇就是勇敢;毅就是要有恒心、毅力,决心干到底。”
“您说得对,我们穷人就是要联合起来和地主老财斗到底!”我把自己晓得的那点“马列主义道理”大声背了出来。未曾想我倒得到了董老师的夸奖:“噢!原来你也是个革命家嘛!是个不简单的小老乡啊!”这时,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实际上,我还十分幼稚,什么也不懂。只是把听到别人说的这么一句话背诵而已。
“好啦!从今天起你就在学校先当校工,边学习边做些杂事吧!”董先生说。听到这话,我的心里热呼呼的,把心放了下来。
从此,我在董必武先生任校长的这所大学里半工半读。董老师亲自给我们上课,讲中国历史、国语等课,更主要的是向师生进行共产主义的启蒙教育,灌输革命思想。我们读了《共产党宣言》、俄国的《新经济政策》及《新青年》、《湘江评论》、《觉悟》等书和杂志。除了学习之外,我还要为教师、学生烧开水,打开水,扫院子,擦桌椅。一次,董老师问我:“才芳,工作累吗?”我说:“不累。我很愿意干呢!”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这是因为以前你为别人干活,为填饱肚子,为生存而卖命。而现在呐,你为革命、为战友、为人民作贡献。你的心情当然就不一样了。”是啊,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主人翁”这词的含义。从此,我工作、学习得更加自觉。当年,我就参加了团组织,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我的学习基础差,董老师常常给我开“小灶”。他对我说:“人一能之,己十之;人十能之,己百之。”我懂得董老师正是教导我刻苦学习。从此,别人学一小时,我学两小时,别人睡觉了,我晚上加班加点学习,而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背书了。
一天夜里,我在教室学习,竟然趴在课桌上睡着了。董老师发现了,不忍心叫醒我,帮我熄了灯,关好门窗,离开了。第二天,我发现董老师的那件旧大衣盖在了我的身上……那大衣上补了两块好大的补丁。在1919年开始筹办武汉中学时,董老师当掉了自己穿的唯一的一件皮袍,凑足20元钱作为办学费。他的吃、穿、用再简单不过了。但是,他为革命却付出得很多很多。
(二)
董老师在武汉中学时,他与陈潭秋等同志以武汉中学为阵地,传播马列主义,培养了许多革命骨干。1925年春,党把董老师从武汉中学调出去专做党的统战工作。他除定期回校讲课以外,还常常找同学谈心。我跟随董老师到别的学校、工厂,讲课、宣传。有时董先生让我搞警卫工作、交通工作。后来,又要我去搞一个研究所的筹建工作。
一天晚上,董老师把我们几个黄安籍的党、团员叫到他房里,开了一个秘密会。
“同志们,我曾给你们说过,我只是一块‘补补丁用的布头’,无论党和人民需要把我补在什么地方,我都乐意地服从党的需要。用来补帽子,戴在头上也行;用来补裤子,坐在下面也行。”我们都明白肯定有新的任务了。
董必武同志把我们派回家乡黄安县,到农民中去宣传人民,组织人民,大办教育,去充实“赴黄安县工作组”的力量。我们满怀信心地踏上了归乡的道路。董必武同志亲自把我们送到长江边上,目送我们远去……
回到黄安,我与王健、田开寿、王秀松、江竹青、邓用忠、王文锦等分别在自己的家乡高桥河、王兴六、詹家寺、帅家畈等地办起了平民学校和农民夜校。遵照董必武同志指示,我们以办学校为名,秘密组织农民协会和农民自卫军,宣传俄国十月革命,宣传剪发、放足,宣传打倒土豪劣绅、打倒地主分田地。1925年6月,董必武同志在张培鑫同志陪同下,由武汉回到黄安指导工作。他专门到王兴六湾看了王健办的平民学校及他们自编的教材,看后称赞道:“学校办得不错,教材编得好,既是识字课本,又是宣传提纲。”
接着,董必武同志参加了我们在王健家召开的高桥区党团骨干分子会。参加这个会的有十几个人。董必武同志听了我们的汇报后说:“你们以教书为掩护的办法很好,组织了群众又教育了群众。你们要把学生运动、新文化运动结合起来。这样才会有广泛的社会基础。”董必武同志还对我说:“才芳,你这个农民的儿子从大字识不得几个,如今竟变成了教师、校长。这是多么大的变化呀!”听后,我对董老师说:“这都是在您的教育下,我才有了些进步。没有您引导我走上革命的道路,至今我不还是个小长工吗?请老师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干。”
我在董老师的教导下,迈开了革命的第一步。我于1926年3月18日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并策划参加了“九月暴动”。我们以董必武的名义发传单、宣传革命道理,为黄麻起义作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并教育组织了群众。1927年11月13日,我与王秀松等同志率领高桥、沙河一带的自卫军参加了著名的黄麻起义。
(三)
1937年早春,我和红四方面军的许多同志一道随红大(后成为抗大)离开保安到了延安。
一到延安,我就先去看望董必武老师。董老师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放,把我让到炕边坐下,说:“十年了,十年了啊!……”董老师念叨着。他怀念起武汉中学和湖北黄安朝夕相处的学生们和农运积极分子们。我告诉他,武汉中学同学们都是好样的,很多同学都参加了黄麻起义。那时,伪黄安县知事贺守忠曾悬示布告,通缉追捕董必武、王健、王秀松、戴克敏、汪奠川、曹学楷、詹才芳等92名所谓“共产党头子”。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有的在黄麻起义中,有的在西征中,有的在长征途中为革命牺牲了。但也有些人,如汪奠川、戴克敏、王秀松等同志都死于推行王明路线的张国焘之流的手中。董老师感慨地说:“你们四方面军在肃反中还有许多好同志遭到了诬陷与迫害。有许多人冤死了啊!中央红军和二方面军也都有这样的情况。我听人说你在肃反中曾尽力保护过一些同志。这很好啊!”于是我把当时陈锡联、谭知耕、甘思和等人被打成了改组派、第三党、AB团时的情形,以及我在紧急时刻,急中生智使他们免于遭受更大的灾难的情况,向老首长作了汇报。听完我的叙述,董老不住地点头表示赞许。他说:“你这样做很对。在危急中做到了这些,确实难能可贵的呀!”还说:“才芳,看来你原来还是个大勇若怯,大智如愚的人呐!”我说:“首长过奖了。你恢宏的风度、宽大的胸怀,及和众亲军的高贵品质,我只是尽力去效仿而已,虽然我自知望尘莫及哪!”在我向他告辞时,我请董老师给我写几个字。他挥笔写了“大勇若怯、大智如愚”几个苍劲有力的毛笔字。
后来,我经常到董老师那里请教学习哲学、学习毛主席讲的《矛盾论》、《实践论》和政治经济学中所遇到的问题。每次他总是深入浅出,旁征博引,把问题剖析得明白透彻,使我受益匪浅。
在延安抗大批判张国焘的错误路线时,曾一度把张个人的错误波及到下面,批判的面宽了些。我与许世友、王建安、洪学智等红四方面军一些同志曾遭诬陷与打击。这时,董必武同志坚持自己提出的不搞扩大化的意见,为我们的遭遇表示关注与不平。事后,董老谆谆教导我说:“一个党员要经得住各种考验,在风浪中不要失去信念与信心……我讲的这些,你一定是能够懂得的。”我说:“我很明白。毛主席受的委屈比我们还多。我们会像他那样处理问题的。何况他也已经亲自与我们谈过话了呢!他说明了这件事是抗大个别人搞的,并不代表中央。”董老说:“这就好,现在前方吃紧。抗日的烽火已经燃烧了起来。大敌当前,应以国事为重。”又说:“你记住一句话: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听后很受感动。我向董老表示:“我是个共产党员,也是您的学生。我一定要向您学习,以宽宏大量对待自己遇到的委屈与不幸,以百折不挠的精神对待革命工作。”
然后,董老又对我谈了抗日战争的形势发展和我们党的斗争策略。他说,现在日寇入侵,中华民族的生死存亡成了头等大事。形势变了,党内斗争策略也要随之变化,要团结一切愿意抗战的人共同打败日本帝国主义。我们的思想一定要适应新的形势。当他知道我将要带领抗大一大队东渡黄河开赴敌后单独开辟工作时,他一再叮嘱:你们到敌后去工作,要服从上级领导,尊重地方党委,多多听取群众意见,千万不能闹独立性。
1938年4月,我就要离开延安了。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急匆匆地去向董老告别。董老又再三叮嘱我一些话。他紧紧握住我的双手,亲切地说:“祝你们一路平安,身体健康,经常打胜仗!”
(四)
辽沈战役之后,我们第四野战军46军参加了平津战役。打下天津后,我军驻在霸县休整,学习毛主席撰写的《将革命进行到底》。霸县离北京很近,但因部队忙于整顿,我无法抽空去看望董老。就利用作战间隙写了一封信向董老表示问候。
不久,收到了董老的回信。在六七页信纸上,董老鼓励我们要乘胜前进,不给敌人喘息机会,彻底解放全中国。信上还说:部队一定要认真总结经验,把战斗力提得高高的。过去我们长征,从南打到北,部队有些要解决的思想问题和实际问题;现在,你们又要从北打到南,也会出现很多思想问题和实际问题,要认真解决,为南下做好思想上和物质上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