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里这一片片新绿叫塔中绿,不争艳,竞葱茏。
生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心区几个“小岛”上的塔中绿,是无中生有的绿,是人定胜天的绿,是梦想成真的绿,是给绝望之地带来无限希望的绿,它们在“死亡之海”里蓬勃又烂漫地活着的样子,让人看一眼能记一辈子。
这些绿岛这些绿,是石油人和科研人探索沙漠绿化的硕果。
创造条件也要绿
2012年的阳春三月,一场规模空前的“大生产运动”在塔中油田拉开帷幕。
这一群特别的人,在塔克拉玛干这个特别的地方,正在干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情,他们将在这场“运动”中为这片沙漠“生产”新型绿色。
每天晚饭后,甲乙方的近200名员工倾巢出动来植树,他们身穿中国红的工装,在油田的三个公寓内外平整沙地,挖坑,栽树,场面绚烂而壮观。
飞扬的笑语里,晶莹的汗水下,新栽的紫穗槐、沙冬青、沙打旺、罗布麻,还有小叶和大叶白蜡等沙漠景观植物,在沙地上亭亭玉立,在春风里轻轻歌唱。
景观树下,他们又种了马兰、河西菊、狗牙根、文冠果、黄花补血草、萱草、甘草和苜蓿等草本植物。咸水灌溉,立体种植的塔中绿化,实现了沙地种树,绿树成林,林下有草,草中有花,林草并茂。
从3 月初到4月底,在这场“全民义务植树活动”中,塔中地区进入人们期盼多年的美化型绿化时代。
近几十年来,石油人在让人绝望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里创造了许多奇迹。现在,他们又创造了一个荒漠绿化的奇迹。
塔中这地名听起来很浪漫,其实是因一个含油地质构造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心而得名。这里到处是干透了的沙山,脚下全是湿度为零的沙子。赤日炎炎的夏天,地表温度常在摄氏70度以上,抓一把沙子,能搓出一团火。在这里种树,自然条件是零。
人人都说“不可能”,石油人怎么就把这“不可能”的事干成了?
1994年,年产量上百万吨的塔中油田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建成,圆了几代塔里木石油人在沙海里找油的大梦。
喜中之忧是,塔克拉玛干的荒凉,是让人绝望的荒凉,塔中更是一点绿色都没有。有人担心,员工长期在这样极端干燥又寸绿无有的环境里工作生活,会憋出病。
塔中油田的员工来自五湖四海,南方人三天不见绿,就像丢了魂。北方人十天不见绿,心里也发慌。
四川人曹立军在青山绿水里长大,从来没见过这么黄的地方。有人问他,看到这光景,心里是啥滋味?他望着光秃秃的沙山没好气地说:“啥滋味?不是滋味!”
塔中人不接受塔中没有绿色这个上天的安排,这些以大中专毕业生为主体的石油人横下一条心,要用自己的胆魄和智慧,在这里和老天爷斗一斗法,较一较劲。
“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铁人王进喜这句壮怀激烈又蕴含哲理的名言当年响彻东北荒原,鼓舞了几代人,如今又在这些铁人精神新时代传人的耳边响起。塔中人明白,那是一种“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的气概,是为达目的千方百计的执拗。塔中人知道,这种英雄气概,这种求实精神,今天还是我们精神世界里的宝中宝,丢不得,还要发扬光大。
铁人精神在塔中显灵了,年轻的石油人要用铁人精神在沙漠里植树,想尽办法也要让沙山沙地绿起来。
在这么干旱的沙漠里种什么树能活?谁也没经验,那就种大西北常见的白杨、柳树和圆冠榆,还有柏树,先让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实现绿色的从无到有。
没有树苗,他们从库尔勒买了运过来。没有土,就从距塔中最近的民丰县拉。没有肥料,就到民丰县农民家买。没有时间,就从休息的时间里挤,工余时间把副业当主业干。没有水,就在沙地里打井取苦咸水,用咸水和淡水混合浇灌。
塔中人热爱事业,也热爱生活,他们不仅要塔中绿起来,还要让工作区的环境美起来。那几年的每年春季,塔中油田的员工每天晚饭后,就在刚刚建成的一公寓周围的空地上栽树。夏秋季节的每天晚饭后,许多员工就去给小树浇水,生怕这些“外来户”被烈日烤死在沙漠里。
在这个“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的沙漠腹地植树,他们是在绝望之地播种无限希望,也是在创造历史。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些白杨和柳树榆树,还有柏树,大部分都活了,虽然活得很艰难,但是很灿烂,死气沉沉的沙漠腹地终于有了生机勃勃的绿。
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不能栽树的魔咒,就这样被这些不信邪的石油人打破了,塔中人在和老天爷的这场天人之争中是胜利者!
常年在沙漠腹地流动作业的地震队员们感叹:一年到头看不到绿色,在里面“只有工作,没有生活”。塔中油田的员工说:在这里看到绿色,就看到了希望,生活里也有了诗意。
2003年春,孤军奋战近十年的塔中人感动了“上帝”。塔里木油田党工委副书记马振武率领一支植树队伍来到塔中,还带来了科学的绿化方案和优选出来的树苗。
在作业区东西两侧高高的沙山上,植树队伍栽下了大片柽柳、梭梭和沙拐枣。胡杨和梭梭是沙漠里久经考验的英雄树,就栽在作业区主干道的两旁。
中国工人阶级“以厂为家”的主人翁精神,在塔中绽放出奇异的光华。没有人下命令,作业区的员工们休息时互相召唤,纷纷自觉地加入了植树队伍,他们拿起铁锨,和民工们一起上山挖坑栽树。为了让自己的“家园”绿起来,美起来,再累他们也乐意。
两年后的塔中油田作业区,宛如一块巨大的绿毯飘落在金色沙海里,熠熠生辉耀远山。
在塔中作业区的东山上,一座状若“开天斧”的巨型雕塑在沙山上巍然矗立,塔中人谦虚,称它“无名斧”,寓意深长。
绿化沙漠,塔中人不是为绿而绿,他们追求的是美化型绿化。几年后,塔中人觉得作业区主干道两旁的胡杨梭梭虽然很绿,但不够美,于是有了2012年春塔中绿化史上那场规模最大的绿化升级改造活动。
闯过了一道道技术关,塔中人步入沙漠绿化的“自由王国”。近几年,油田以党支部为单位,给甲乙方十几个单位划出“自留地”,多的四五分地,少的三四分地,让大家喜欢什么种什么。
员工们见缝播绿,在林下的空地上套种了红枣、香梨、桃树和向日葵,有的种了西瓜、西红柿、哈密瓜、黄瓜、白菜、茄子,还有花生和玉米等等,大家像呵护自家的孩子一样精心管护这些瓜果蔬菜。
员工们给这些“自留地”取了个浪漫又亲切的名字叫“开心农场”。收获季节,蔬菜送给食堂,瓜果送给在前线值班的工友。这些沙地里生咸水里长的瓜果蔬菜没有污染,甜的格外甜,不甜的特别香。
二十多年来,塔中油田的员工一茬接着一茬干,年年在沙地里播新绿。如今,这里已经是无地不绿,无处不美。3座公寓,个个掩映在葱翠的绿荫中。
塔中石油人感到自豪,他们创造了油气开发和沙漠绿化比翼齐飞的奇迹,这是改造自然的壮歌,是铁人精神的硕果。
“我在哪里,绿化哪里”
西方油公司在撒哈拉沙漠开采石油,打井采油不惜财力,但不会花钱出力搞绿化美化,油老板们也没有这种意识。在塔里木盆地的荒漠区,石油人“开发一个区块,建设一片绿洲,撑起一片蓝天”,因为他们深深地爱着母亲般的每一片土地。
马旭和曹伟章,两个普普通通的塔中人,搞绿化上了瘾。
作业班长马旭2008年到40井区上任时,迎接他的是几座木板房,还有望不尽的沙山和沙谷。沙山都像被鬼剃了头,个个光秃秃。
这里东距塔中作业区110多公里,有30多口油井,是塔中油田最偏远的一个采油区,员工们的职责是把这些油井管护好。
时在8月,沙山被烈日烤成了火焰山。马旭晚饭后常常在板房营地的小院里独自发呆,他琢磨着要干一件没人干过的大事情,把这地方的旧模样改过来。
第二年春节后的一天,胸有成竹的马旭召集十几名员工开了一个“绿化动员会”。他对大家说:“不能让这地方再这么荒凉下去了,咱们要把这个黄乎乎的地方变成绿油油的地方,大家在这里呆着也舒服嘛!没有人,咱自己上。没有时间,咱自己挤。没有水,咱自己打井。没有材料,咱自己想办法。”
当过兵的马旭执着得出奇。他一次又一次到附近找有推土机的乙方单位,给人家的领导说了许多好话,请他们帮忙把几座沙山给推平了。
每天早晚,年过半百的马旭带着十几个年轻人平整沙地,按设计挖下一批近一米深的坑,栽下胡杨、红柳、梭梭、沙枣和沙拐枣等。
在沙漠里种树要搞滴灌,水管从哪里来?马旭到乙方单位去讨要。哪里有钻井队,马旭就往哪儿跑。不认识人,他就舍下老脸,逢人先拉家常,再套近乎,还帮井队干活。一趟不行,再去一趟。在井场上发现了废旧油管,他就跟井队领导软缠硬磨地讨要,直到把人家的心“磨”软了。几年里,井区周边上百公里的物探、修井和供电等单位,都被马旭跑遍了。
马旭和几个年轻员工大汗淋漓地把求来的管子人抬肩扛地弄到公路边上,又像盲流一样痴痴地站在路边等顺风车,把管子拉回井区。
马旭把份外事当成家事干,有人觉得怪。一个外单位的司机听了马旭四处讨要管子的故事后,很不理解地问:“你都这把岁数了,为公家的事这样又舍老脸又受累,有啥好处嘛!”马旭答道:“给自己家干点事情,讲啥价钱啊!”
在工区,马旭领着年轻人用切割机和电焊机,按滴灌的要求,为管子打上洞眼,然后扛到沙地里挖沟,埋下。
夏秋季节的每天早上北京时间8点多,马旭总是第一个去给树浇水,浇过一轮水,他才去吃早餐。他说:“先让树吃饱,人再吃饭。”
夏秋时节的沙漠热得出奇,蒸发量大,马旭每天中午都要给树再浇一次水。为了浇这次水,吃过午饭,别人睡了他不睡。曾经在这里实习的曹栓平回忆道:“每天午休的时候,总能看到有个戴草帽的师傅在林子里忙过来忙过去,不用问,那人肯定是马班长。”
有人问马旭:“你都快退休了,这里又不是你的家,你辛辛苦苦把这里整这么漂亮干啥?”马旭说:“哪里有油。哪里就是石油人的家。随着塔中的发展,以后这里还会来更多的人,咱们把它整漂亮点,大家住着心情舒畅点,多干活,多采油,多有意义啊!”
在板房营地,马旭和员工们利用从乙方单位弄来的边角废料,建起了“鸣沙山观景亭”,还装上了喷淋管。
“大漠风情苑”里,养着一群小鸡,还有几条狗。空地上种了西瓜、哈密瓜、葡萄和向日葵。年轻人说,我们的营地成了小乐园!
板房营地背后的几座沙丘,马旭和员工们用防风沙的草方格给围起来了。
两年后,40井区成了一个面积30000多平米的“沙海绿岛”。
板房营地外的公路边上,马旭用“讨”来的废旧钢管搭起一座彩门,他请人写下两句豪气干云的话:“创建美好家园敢叫荒漠成绿洲,征战死亡之海誓将沙海变油田。”
2011年,塔里木油田把40井区确定为“艰苦奋斗教育基地”和“员工入职培训基地”。来到这里的年轻人,在这片沙海绿岛上,可以体验马旭他们对大漠深沉的爱,对石油事业的忠诚。
2017年5月,办完了退休手续的马旭,带着无限眷恋,来到他曾经洒下无数汗水和心血的这片“绿岛”。从部队转业到油田,这是他的得意之作。站在这些他精心养育并曾经朝夕相处的胡杨梭梭树下,马旭万般不舍地对他的最爱们默默说再见。
2005年9月,农民工曹伟章已经是塔中油田水平1井转油站的站长了,但绿化这事儿在他的心中长期没地位。他说他“以前对绿化没意识”,只是让人在工作区的公寓周围和作业区门前种了几棵胡杨和梭梭,装点一下门面。
2019年春节后,即将60岁的曹伟章忽然开悟了。他问自己,我在塔中已经快20年了,人生有几个20年啊!我这个“兵头将尾”不能每天除了正常工作,就在这里混吃等死,不能来时候这里光秃秃一片,走时候这里还是一地洪荒,总得给这里留下点什么吧!有一天我离开这里时,才不会感到愧对这里。都说塔中是不适合人生存的地方,我们不能简单顺从它,我要改变这里的环境。
拷问的结果是开悟。他后来说:“从顺从到改变,我的认识有了一次飞跃。”
曹伟章虽然觉悟得晚,但他觉悟后的行动却是旋风般的快。
他对二十多名员工说:“你在哪里,绿化哪里。”他对自己说:“我在哪里,绿化哪里!”
转油站有个近20米长、10米宽、6米深的地罐池,往下有26级台阶,是站里的主要设施。刮一次沙尘暴,地罐池里的沙子能拉满满一大卡车。往年,曹伟章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现在,他觉得这现象必须改变。
他和员工们在地罐池周围整地,开沟,挖坑,栽下胡杨树。要种枸杞,他不让单位花一分钱,带着几个人自费在沙地上培育枸杞树苗。
在地罐池四周的胡杨林下,曹伟章种了10亩枸杞,约3600株,这样,最招沙子的地罐池就有了双层的绿色防护网。
在进站的路两边和公寓前,曹伟章栽种了700多棵胡杨。
如今,这些胡杨已经比碗口粗了,枸杞更是郁郁葱葱。每年春天新芽吐翠时,淡淡的清香味,在春风里飘飘荡荡,员工们很享受这片葱绿这种味。
这里的枸杞,一年可以采3次。枸杞成熟后,员工们自己采摘自己吃,也自己泡水喝,心里美滋滋。遇到来转油站拉油的司机,员工们会大方地请客人“随便摘,随便吃”,还豪气地让他们带些本站特产的枸杞回去给朋友家人,那种“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的感觉特别好。
塔中油田的领导常常会带人来转油站参观学习,曹伟章也有了自豪感,他不无得意地对朋友说:“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有作为才会有价值嘛!”
绿了塔中 白了黑发
“每次到植物园,就像到家了,不想出去。”
说这话的常青是中科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高级工程师,家在上千公里外的乌鲁木齐市,让她感到家一样亲切的沙漠植物园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心。
常青与塔克拉玛干结缘,已经30多年了。1991年,中科院为第一条沙漠公路踏勘选线的专家中就有常青,那一年,她还不到30岁,女儿刚满月,是队伍里唯一的女性。此后的沙漠公路防沙试验和绿化等举世瞩目的工地上,都有她矫健的身影。
从那时起,常青就着了魔似地爱上了这个中国最大的沙漠,也把她的事业之根和理想之根,扎在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这一扎,就从风华正茂到了即将退休。
2003年,中科院塔克拉玛干沙漠研究站和沙漠植物园在塔中作业区挂牌开张,这是中科院在沙漠腹地唯一的科研机构,负责人就是常青。
在塔中,常青一人要唱两出戏,一是在研究站和植物园里搞科研,一是给石油人当“绿化参谋”。
面对塔中这寸绿未曾有过的“一张白纸”,常青决心要设计出最新最美的绿化方案。她知道,这是“创世纪”的大事情。她说:“我是带着情怀给塔中搞设计的。”
每天早上天刚亮,常青背着画夹就出发了。她跑到作业区东西两侧的沙山上写生,在写生中构思方案,直到天黑了才收工。
夜晚,塔中第一联合站高高的“火炬”照在忽明忽暗的沙山上,无穷多的沙波纹忽而发红,忽而泛黄,忽而隐入夜幕,美得如梦如幻。疲惫的常青坐在沙山上,欣赏着这仙境般的美色,设计一个尽可能好的绿化方案的决心更坚定了。
常青让欧洲园林的开阔规整和中式园林的曲径通幽在塔中油田各美其美。主干道东西两侧是开阔大气的绿地,一望就使人神清气爽。远处是迂回多变的中式园林,徜徉其中,恍若身在江南。员工们业余时间常光顾的足球场外,用卵石铺成了河床状的“旱溪”,蜿蜒曲折,还放置了一驾水车。漫步“旱溪”上,似在河畔行。“旱溪”两旁的路沿,是用荒漠植物的枝条编织的护栏。园路上铺的是自制的水泥方砖,在每一个拐弯处,都可见沙漠植物园里最有观赏价值的荒漠植物的叶片,被拓印在方砖上,那是塔中园林独有的美。在从民丰县运来的“置石”上,常青请作业区能写会画的员工用油漆在上面画了钻井架、采油树等图画,写上铁人王进喜等石油人气壮山河的名言警句,塔中绿化里浓浓的石油文化味就出来了。
在绿化中追求尽善尽美的常青,生活上却不讲究吃,不讲究睡。从2000年起,常青一直住在一个菜窖改成的地窝子里,直到2003年才搬出来。绿化工地上,她亲自放线,指导施工,忙得像陀螺。风沙来了,赶紧和工人们跑到地窝子里躲起来,风沙走了接着干。那时的物资供应不太正常,蔬菜断供了,就天天炒粉条吃。炒粉条送到工作点,已经坨成一大块,她就和工人拿刀把它切开了分着吃。那几年,吃带沙子的饭菜,在常青的记忆中是寻常事。在库尔勒设计图纸时,为了赶进度,干通宵是“家常便饭”。但她苦得快乐,累得兴奋。
占地300亩的沙漠植物园里,有220多种正在培育、驯化的荒漠植物,它们来自甘肃、宁夏、青海、内蒙古、陕西、新疆和非洲。常青把它们分成荒漠珍稀植物引种区等11个专类园区。引种区里有盐生植物、沙生植物和荒漠观赏植物等,有柽柳科、蓼科、豆科和菊科等45科102属的荒漠植物。沙漠公路防护林的“三剑客”柽柳、沙拐枣和胡杨,在植物园也有专类园区。柽柳园里,长穗、短穗、多枝和刚毛等柽柳有15种,引自甘肃、山东、内蒙古等地。这里还引种了西瓜、黄瓜、大白菜、胡萝卜、辣椒、丝瓜和韭菜等几十种我们日常食用的瓜果蔬菜等。现在的这里,成了一个物种门类比较齐全的荒漠植物大观园。
在“一棵草都没有”的塔中建设植物园,采集种子是“基础工程”。常青采种的有些故事,情节离奇却感人。
那是2017年9月,常青到北疆的和布克赛尔县去采种,一路上只看见连绵起伏的沙包和一片又一片梭梭林,她看得已经有些困倦了。车子拐弯,路过一大片梭梭林时,她突然觉得有一团粉白色从车窗外飘过。车子已经驶过七八百米了,她让司机掉头往回开。下车一看,常青乐了,原来是她梦里都在寻找的美丽沙木蓼。树上挂满了美丽木蓼的种子,椭圆的颗粒,浅浅的粉色,正在风中摇曳,好像在向常青这个远方来客致意。喜出望外的常青,围着这棵美丽木蓼疯狂拍照。
司机纳闷地问她:“你不是说你眼花了吗?”常青诡秘地笑着答道:“我看见树就不花了。”后来她感叹道:“那棵树就在那里等我,不知等了多少年。”如今,美丽木蓼已经在植物园安家落户,有一人多高了。花开时节,谷穗状的花呈深玫瑰色。大漠的金风里,“花穗迎秋结晚红,数枝红蓼醉清秋。”
簇枝补血草是常青在《植物志》上发现的一种草本荒漠植物,其紫色或黄色的花很有观赏价值,还有药用价值,据说生在新疆,但地址不详。常青多方打听,得知东疆哈密的伊吾县境内有。她跋涉千多公里,在那里找到后,给了坐标,准备第二年来采种。第二年秋末,常青兴冲冲去采种,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她在附近的漫山遍野里找了两天,天天忙到天擦黑,还是没找到,其实是被动物啃食掉了。
常青以为此生与它再无缘了,没想到第二年,她的一位库尔勒朋友带女儿到马兰基地附近的山里玩,拍了些照片发在朋友圈里,常青从照片里看见地上的花草里有簇枝补血草,立刻给朋友打电话,确认之后,便急匆匆驱车去采种。拿到种子,她如获至宝,兴高采烈地带回塔中,小心翼翼的种在了植物园。常青常说:”种下种子,一种牵挂,一种焦虑,就开始了。”
沙冬青、河西菊、紫穗槐、小叶白蜡、紫花醉鱼木、黄花补血草、大叶补血草,还有灰杨、沙枣、杜梨、甘草、马兰和桃叶卫矛等等常青精心筛选培育的荒漠植物,在植物园经过5到7年驯化,性状稳定后,常青就把它们移栽到塔中作业区的绿化园区。
这些荒漠植物中的精英,都可以直接用沙漠里的咸水灌溉,再也不用到几百公里外拉淡水浇灌了,也不用路远迢迢地到民丰或且末县拉土植树了,仅这两项,就给油田省下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曾任塔中作业区书记的罗晓哲说:“常老师在植物园搞科研,我们推广转化她的成果,几乎是无缝对接。有常老师这个中科院的专家指导,我们在绿化实践中不知少走了多少弯路。有我们作业区这片实验田,她的科研成果有了开花结果的地方,在沙漠里的绿化效益实实在在。她靠前科研,走的是‘产学研’一体化的金光大道。”
常青的许多“心肝宝贝”,被塔里木油田的哈得、轮南、哈拉哈塘等作业区相中了,纷纷来移栽。常青像嫁女儿似地百般不舍,但也欣慰甚至有些自豪,她精心培育且看着一点点长大的这些塔中“娇子”远走高飞后,可以为新区的荒漠绿化做贡献了,还可以在那里繁衍后代。
常青引为自豪的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留下了两件作品:一个是沙漠公路两边400多公里的绿化带,一个是沙漠植物园。在她心中,这两件世界瞩目的作品,是她写得最漂亮的论文。她知道,这是她几十年坚持科研与绿化实践相结合的成果。
常青和石油人“混”了几十年,早已和他们打成一片,成了“编外石油人”,塔中人都把她当成自家人,每次发工装,都给她一套,“我们穿啥她穿啥”。因为沙漠绿化,常青和石油人已经“谁都离不开谁”了。油田上下都尊称她常老师,绿化中遇到疑难问题麻烦事,随时请教她,她从来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常当面指导。
植物园西北角上有两棵十几米高的胡杨树,常青对它们有特殊感情。20年前,常青创建植物园时,把它们从600多公里外的尉犁县带进来。那时的它们,还是两粒小小的种子。那时的常青,还不到40岁,满头皆青丝。那一批胡杨树苗出土后,这两棵长得最瘦小,工人要把它们扔掉,被她制止了。如今,这两棵胡杨出落得像两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了,常青的白发却不可阻挡地越来越多。但她高兴,回想当年,黄色是塔中的主角。再看如今,绿色已然是主角了。
一个女人,在沙漠里和树啊草啊打了半辈子交道,常青失去了许多,但她一点也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她觉得自己很幸运,一个研究植物的科研工作者,能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几十年如一日搞研究,为我国的沙漠绿化事业探路,用自己的研究成果改变几个地方的面貌,真是三生有幸。
人在绿中笑
南疆维吾尔族人中有个不知传了多少代的传说,塔克拉玛干沙漠里遍地都是宝,就是取不出来。石油人借助现代科技和设备,不仅“挖”出了藏在沙漠深处的宝贝,还在沙漠腹地安营扎寨,按照他们希望的样子,绿化这里,美化这里。
二十几年过去,塔中还是那个塔中,面貌已不是那个面貌。
塔中油田在生产生活区建成的沙漠景观植物为主的各类绿地,总计已达11,460亩。几方绿岛,郁郁葱葱,傲然沙海。
站在一座高高的沙山上,俯瞰3·2平方公里的作业区,红的是楼房的顶,白的是楼房的墙,黑的是小区的路,葱茏苍翠高矮错落的绿树和绿地,覆盖了作业区的每一片沙地。
绿化改变了小气候,塔中的沙尘天也变少了,那个让人恼火让人烦的沙尘暴和大风天,每年减少了13天。
绿树绿地增多了,沙漠中心区域的平均相对湿度提高了百分之四,下雨天多了,下雪天也多了。每年冬天,塔中会降好几场雪。
雪落塔中,胡杨梭梭和红柳的万千枝杈上,挂满了冰清玉洁的雾凇,把沙海装点得像童话世界。穿着鲜艳的红色工服与雾凇合影,是塔中人冬天里的一大乐事。
生态好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争先恐后来塔中安家落户。狐狸、野鸡、沙鼠、四脚蛇和塔里木兔们,近些年陆续到塔中安家落户,传宗接代。麻雀、蝴蝶们成群结队,常常在作业区和植物园的树丛里飞来飞去。柳莺、凤头百灵、白眉鸭、黑耳鹞等近百种候鸟,每年都会一群一群地飞临塔中,在林子里生活一些时日。过去从未见过的蓑羽鹤,近几年每到秋高气爽时,都会排成人字队形,尖叫着从塔中上空翩翩飞过。
塔中、40井区和塔3联的工作生活区。春天百花争艳,夏秋瓜果飘香。春夏和秋冬,美景各不同。
塔中第3号联合站是塔中油田的一个新区,塔中人在绿化这里时刻意再创新。他们把“既好看,又好吃”的新理念,新期盼,融进了绿化实践中。人们在沙地上开辟了香梨园、核桃园、李子园、枣园、桃园、杏园和巴旦木园,让新疆各地的著名果树在沙漠腹地常年“群英会”。还种了葡萄,搭建起一条70米的葡萄长廊。夏秋时节,沙海中央的塔3联工作生活区,空气里飘的都是醉人的果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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