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生命的福地。对于齐心老人来讲,陕西这块土地,实在是太神奇,太重要了。她生命中最重要最动心,也是最影响深远的事件就发生在这块土地上。具体讲,她就是在这块土地上,投身火热的革命工作也认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习仲勋。汽车驶出西安,行进在西安至黄陵的高速公路上。道路两旁,是深厚质朴的黄土原野。那是一望无际的博大雄浑。当汽车跨过渭河跃上北岸的原头,便像一只飞翔的鹰,融入了广袤的高原。看到这久违了的亲切黄土的颜色,她眼里闪烁泪光,感到格外地激动。仲勋就出生在这一片原野上。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透过路旁的树带,伸向东方的远处。她在努力地辨别着,寻找着那一片高出周围的土原。那土原与农舍在她的心目中是神圣的——富平县淡水镇淡村的老屋,仲勋就出生在那里。那古老的土地,富饶的原野,是仲勋度过童年的地方,也是他开步走向革命的起点。
车子迅疾北上,齐老的思绪也随之伸向更加摇远的过去……
“淡水原可是一块风水宝地,可惜成为了帝王和王公贵族们的陵寝之地。从汉代到唐代,就有十多座帝陵和百余座王公大臣陵塚。”齐老这么说着,耳边却是习仲勋的声音。她不知多少次听他这么惋惜地讲。眼前就仿佛呈现出一座座突兀的陵塚来了。女儿桥桥望着母亲,显然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其实这一切,她从前也不知听父亲讲过多少遍了。母亲接着说:“仅唐代就有定陵、元陵、豊陵、章陵、简陵等,这就是咱们老家富平——富庶太平之乡的历史荣耀和历史重负。”是的,习仲勋从小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中,一个仿佛同封建时代连接着无法割断的脐带的特殊氛围。可以想象,那些巨大的帝王陵寝和那些阅历千载的荫绿古柏,沉重而无法化解的历史阴影,早晚都会投射在一颗幼小的心灵上,这对他的思想的发育成长究竟起到了怎样的影响?
在这里,建国后长期从事调查研究的齐老,感叹中隐约提出一个很有趣儿也是很深刻的话题,至少是许多传记作家和党史工作者都不曾注意到的,显然又是很重要很有意义的话题:这些帝王将相王公贵族,在世时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享尽了荣华富贵,死后却还厚葬地下,占据着大片良田……从少年习仲勋以后选择的人生道路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和“粪土当年万户侯”的反叛思想萌芽,应当说就产生于他童年时代的这一独特的生活环境中。富平淡水原的帝王陵寝的存在与昭示,对于习仲勋走向革命,是一个被人们长期忽略的客观原因。这一发现,无疑对于研究习仲勋革命生涯不可忽视。
汽车在关中平原高速公路上飞驰。这道路也许就是一个落后内陆省份迈向现代化的象征。道路两边是久旱逢雨的田野。远处浑圆的群山越来越近。那是耀县,那是铜川,她感觉到了1940年冬天时由山西渡过黄河到达陕北延安,投入革命母亲怀抱的兴奋。到达延安的第9年以后,即1949年的六七月间,作为年轻的母亲,她又怀抱着刚满百天的女儿桥桥,正是沿着这条道路,离开陕北去西安的。用仲勋的话讲,那也是进城赶考。那时的心情竟同今天一样兴奋……1940年冬季由太行山去延安,她也是这么兴奋。眼下,长期被顽疾困扰的76岁的老人,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八岁的青春年华,兴奋得一路说笑不断,连日奔波也不知疲倦。仅陕北一段,历时10天,途经20余县,行程2500多公里,考察三四十个重点,访问数百人。可谓鞍马劳顿,风尘仆仆,兴致勃勃,感人至深。
有时候,她正兴奋地谈论着心得与见闻,咳嗽的老毛病会像一阵寒风袭来。但那严酷的折磨,并不能阻碍她的兴奋。她还是边咳嗽,边说话,直到脸色发红变紫,令人不忍心面对。遂想到了,她老人家仍然是一个战士,年轻的革命战士,她不是故地重游,而是带领着新一代,进行着新的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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