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脂县在陕北榆林地区是名县,也是塞北的历史文化名城。她像一颗明珠,镶嵌在广裹雄浑的黄土高原腹地,闪烁在无定河畔上。这座古老的县城,古称银州,是明末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的故乡。正如绥德男人的形象最能代表陕北男人的扬刚慓悍豪放,米脂妇女的形象,最能代表陕北妇女的阴柔秀美妩媚。因此全国流传“米脂婆姨绥德汉”的民谣。这不仅仅是古代因为貂蝉出在米脂,更因为米脂大革命中巾帼英才倍出。齐老一路上讲着她所认识的米脂妇女人物,有龙祥斋、杜瑞兰、杜岚、高佩兰,贺鸿钧等,有革命家有教育家和作家艺术家。兴致勃勃地论证着这民谣可是一点不假,米脂女校培养了许多女英才。使“米脂婆姨”这个品牌,一时名扬全国。这就像历史上(光绪年间)的三科大比考,米脂以陕北一隅小县,连中五名进士,名震西北。米脂人总是不甘平庸,不落人后。米脂更以小米得名,以小米最佳而驰名。深厚的黄土与充足的阳光再加上独特的品种,使得米脂小米黄澄澄,香喷喷,无论是熬米汤还是炸油糕还是酿米酒,都是陕北最好的。即使合着苦菜煮成撒面饭,也是养人的,米脂妇女的超美容颜,正是这小米养出来的。
米脂的三民二中,是大革命时期的一所名校,在当时起到了像绥德师范一样的重要作用。也堪称是陕北革命的策源地之一。刘志丹曾在米脂开展革命活动,刘澜涛、马明方、马文瑞、郭洪涛都是从这所学校走出的著名革命家。 银州米脂 由绥德驱车北上,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米脂县城。米脂县古称“银州”,据古县志载,因“地有流金河,沃壤宜粟,米汁淅之如脂”而得名。这也是齐心老人熟悉的地方。她当年从前方到延安曾多次经过这里。米脂历来文风兴盛,人才辈出,素有“陕北文化县”之称。民歌、唢呐、秧歌、剪纸、面塑等颇具特色。更为值得称颂的,是在中华民族的历史长河中,当地产生过西夏国创立者李继迁,明末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近现代开明绅士李鼎铭、民主斗士杜斌丞等。20年代米脂县创办三民二中,成为一所宣传进步,倾向革命的学校。无产阶级革命家刘澜涛、马文瑞、贾拓夫等都曾经在该校就学,发展党团组织、发动学生运动。这里至今流传着无定河六烈士的惨烈故事。
那是1933年7月,已是敌人白色恐怖严酷之时。陕北特委开会刚刚研究开展武装斗争的问题。结果王兆卿、毕维周、崔道明、高禄孝、高庆恩、王守义等六人被捕,在敌人严刑拷打下,坚强不屈,被敌枪杀于米脂县南十里铺的无定河畔。当时震惊陕北。齐老提及此事,眼中聚满泪水。
在去米脂的路上,汽车沿着无定河东岸溯流而上。初升的太阳蒸腾起蒙蒙水雾,河面就像冬天的冰面一样闪着白光。齐心老人触景生情,记起了一件往事。她说:“知识分子下乡,要脱胎换骨,就要在群众中培养同劳动人民的感情。记得我刚下去,乡长就考我,叫我处理民间纠纷,我根本不会。他就教我怎样做调解工作。那年冬天很冷,我着了风寒,咳嗽不止。老乡长很关心,就给我买梨蒸了吃。到群众中去,到实际工作中去,是青年人改造思想,锻炼自己难得的机遇,这也是习仲勋同志经常讲的话。1941年10月,我还不满18岁,参加了中央党校陇东征粮工作团,协助地方政府征粮。在延安短训之后,就派往陇东地区工作,先是在曲子县马岭区,后支援天子区,任务完成后又到庆阳专署进行总结,之后随总团到合水县进行扫尾工作,我分在西华池。曲子马岭区是川地,一个乡方圆60里,召集乡干部开会要大半天才能到齐。天子区是山地,崎岖小路很难行走,有时需用绳索拉我上山坡。在曲子一个村子里房东老大娘揭发了村干部集体贪污公粮案。在天子区正月里参加了抓赌的活动。合水县西华池离国统区仅隔一道山沟,敌人时常对我方突然袭击,抓走我方干部,斗争环境很复杂。”
说到这里,齐心老人停下来,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山坡和柳树林子,显然是又想到了一个特别紧要的问题,脸上消失了方才回忆陇东岁月时的甜蜜与喜悦。随即又是一阵咳嗽,咳嗽之后才又愧疚而语重心长地说:“照顾老同志要赶时间。1998年我因公到西安,日程安排得很紧,硬挤时间看望了刘志丹夫人同桂荣和黄子文夫人李盛云。那次要是不去,这回来不是就看不到了。刘嫂子当时还很清醒,但已不能交谈。黄子文的夫人当时坐轮椅,但思维清楚。她们两位,都是识字不多的农村妇女,但都是对革命事业有过重要贡献的功臣。习老经常对我讲,这两位大嫂不简单。刘嫂子有路线斗争经验,政治觉悟高,在西北干部中享有很高威望;黄子文的夫人,是大革命时期的老党员,曾在红二团南下失败后,冒着生命危险,掩护王世泰脱险。以后她丈夫在解放战争中牺牲,她守着丈夫的陵,一直活到九十多岁,去年才去世。” 杨家沟村 在延安革命纪念馆阵列室里,有一块巨大的梨木,上面精心雕刻着一个高原山村,这就是米脂县杨家沟村。1947年11月20日到1948年3月21日,毛主席和他率领的中央前委曾经在这里居住过整整四个月。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就是在这里实现了由战略防御转入战备进攻,中共党史上称之为伟大的转折。这个偏僻山村,从此名扬全国。
陕北高原有许多这样的地方,原本也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小山村,由于历史的机遇,使得它们成了中国革命史上的重要地点。就像天空中的一颗明亮的星,在许多许多个世纪之后,仍然会熠熠生辉。米脂杨家沟就是这样一个如同启明星一样,闪闪发光的村庄。它就像安塞的王家湾,靖边的小河村、佳县的神泉堡一样,由于它其中的一个窑院曾经接纳过风尘仆仆的毛泽东,曾经为以“昆仑纵队”的名誉转战在陕北高原的党中央,提供了落脚之地,而成为功勋村庄。陕北的人民以这里为骄傲,村子里的老百姓更是以此为自豪。齐老这次陕北之行,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拜访这样的村落,重温其境,感受历史的氛围和领袖们的轶闻风采。她老人家实际是在开创一种新的道路,一种“红色文化旅游”的道路。她说“应该让年轻人,让世世代代的人都到这样的地方看看,让我们的后代感受到历史的脉跳与荣耀,体验到革命的艰辛与伟大。”
我深深地理解老人家的心意。从更广阔的意义上理解,共产党人自我牺牲和无私奉献的革命精神,并不仅仅是一个阶级,一个政党所应该倡导的精神,而是我们整个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宝贵精神财富,是振兴中华的不竭精神动力,是跨越阶级和超越时代的永恒的精神财富。因此,共产党人革命的精神是需要深入地理解和一代一代的传承。没有这样的实地感悟,就很难有设身处地的理解,传承的会变成一句空话。牺牲奉献和艰苦奋斗的精神就像是一种血脉一种基因,只有连通了气场和接通脉道,才能勾住你的灵魂。我们民族振兴的大业,太需要这的传承,这样的链接了。
眼下汽车离开米脂县城,离开通往佳县的公路拐进一条山沟,这是通往杨家沟的唯一的一条通道。沟道两边的菜地里,有农民在劳作。由于天旱,车后总是拖着一股尘烟。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行驶,杨家沟到了。杨家沟村靠北面东,坐落在一面陡峭的高山坡上。从山下往山上看,整个村子的建筑布局,完全不同于普通的山村那么零乱散落,而是一座用石块筑砌的结构十分别致严谨的险要山寨。村前有山门,道路拾级而上,主道与支道盘转曲折,连通着一层层错落排列的窑院。显然,当初除了经过山门,人是不能从任何一个地方进入村庄的。各院也是壁垒封闭,街门一关,自成单元。窑舍的箍造,也是十分讲究。清一色的生垛或接口石窑,高大敞亮,一律细面到顶,穿廊接厦。两侧的房屋也盖得十分讲究。四墙一砖到底,雕花窗棂,古色古香,十分坚固。更为奇特的,是全村的排水系统,都是统一规划了的。主干沟通,支脉相连,砖石浆砌,十分的机巧考究。据说这七八十院地方,大多是明清时期的建筑。这是干旱贫瘠偏僻的陕北山区的一个奇迹。全村人多数姓马。直至党中央、毛主席进驻之前,村里土改中划定的地主竟有五十多户。杨家沟马姓地主的土地,遍及周围米脂、佳县、吴堡和绥德。方圆数百里的农民,不少是该村的佃户。这里聚集的财富,是成千上万户佃农的辛劳和血汗堆积起来的。1943年前后,张闻天同志曾经率调查组到这里搞过详细的社会调查,著有《米脂杨家沟调查》一书,用数字统计和定量分析的方法,对该村的经济收支和阶级状况进行了科学的分析。当地老年人回忆,每年从秋到冬,四面八方往杨家沟送租粮的驴骡成队,人喊畜叫,项铃声数月不断。这就是米脂杨家沟的历史,土地兼并,财富聚集,穷奢极欲,贫富两极分化,一个典型的旧中国封建剥削制度的缩影。
眼前,一切早已成为过去。旧社会遗留下的一切,都成了历史的陈迹。老窑院里住着新主人,许多都是当年地主家的长工或佃户。还有许多人家在老村址周围建了新窑。而毛主席和中共中央前委居住过的地方,则成了令人向往的革命旧址纪念馆。人们在村子后沟修了一条公路,汽车可以盘绕而上,一直开到毛主席旧居的院旁。
新窑院
踏访杨家沟,齐心老人向往已久。今天终于亲眼看到了它。毛主席、周恩来居住过的院子处在全村的最上方,远远望去,像一座城堡的顶盖。高大的院门就像一座城门,门洞上方镌刻镶嵌着“新院”二字。院内靠山坐北向南有一排窑洞,十分高大别致。据当地工作人员介绍,窑洞的主人马醒明,是个留学日本的新派人物。他专攻建筑学, 30年代毕业回国,看到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也无心在外做事,于是回到家乡,就用当地的石材,自己设计建造了这么一院东西方风格相融的窑洞。起名“新院”,意在弃旧图新。 1947年11月20日,毛主席转战陕北来到杨家沟,住进了新院。
眼下,齐心老人站立在毛主席旧居前面,一边看着镶嵌在玻璃镜框内的介绍文字,一边想起了仲勋同志几十年来关于参加杨家沟会议的回忆。
1947年秋季,随着战争局势的变化,人民解放军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也就是说,解放战争的战场,由过去的解放区推向了国民党统治区,毛主席党中央及时地认清了这种战局的本质性的变化,清醒地意识到了中国人民“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的客观条件已经成熟。毛主席党中央决定召开这个会议,毛主席在会上作了著名的《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的报告,对政治、军事和土改等三大任务及其工作方针及方法措施进行了充分的讨论。
这时候,毛主席的政治领导艺术和军事指挥才能在实践中得到了更为充分的展示。那些盘踞在大都市里,整天出没于灯红酒绿之中的国民党军政大佬们怎么能够想像得到,在偏远闭塞的穷山沟里,衣着简朴土气的毛泽东,他的胸襟及境界格局却又是多么的博大宽广呀。他整天在严寒的环境中双手插腰踱着方步周密思考。脑子里把那些通过电台、广播和过期的报纸及过时的传闻及种种一鳞半爪的秘密情报,浏览着,分析着、整理着。敌我彼此,全国各个战区,以及国际反法西斯战线军事行动的变化,就像是一盘大棋,他在潜心地摆布着,针对敌方的变化谋划着对策。他住在这东西合璧的石窑院里,享受着这位留学才子在家乡留下的杰作,其实这一时期,毛泽东的思想风格,也是东西合璧的。他不保守,也不离谱。不沉溺于局部,也不脱离实际。仿佛是老天有意安排在战争最艰苦的时候,要让毛泽东在这里居住四个月,以准备迎接一个重大战略转折的到来。在这里,毛主席依然像过去在延安时那样,每天都要工作到凌晨。其实在这临近山巅的面朝东南的窑院里,他几乎是每天都能够亲身体验到“东方红,太阳升”的动人景象,那时歌颂人民领袖毛泽东和救星共产党的民歌《东方红》已经在全中国的解放区流行。连国统区的人民也开始偷偷地传唱这首歌了。后毛泽东听到这首歌,心里却是十分的不安。他感到自己和我们的党可是再也没有后退之路了,只能勇往直前,只能努力奋斗救全中国人民以出苦海,建设光明、民主、平等、人人幸福的新中国……
那些日子,随着前来参加会议的“各路诸侯”陆续到来,毛主席原本冷静的心情变得兴奋起来,战争使分离又聚合的人们显得更加亲热。他真思念这些几十年的搭档们,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立即吩咐汪东兴他们一定要把伙食管好,把大家招待好,让大家休息好。
1947年12月22日,习仲勋遵照中央前委的通知,骑马由义合镇动身,前往米脂杨家沟参加中共中央前委扩大会议,同他先后到达的,还有贺龙、陈毅、李井泉、马明方等。毛主席在百忙之中,用两天时间,分别找大家谈话。习仲勋汇报了西北局的工作,谈到了边区战争、生产和群众情绪等情况。毛主席询问他对土改政策和形势发展的看法,特别是谈到了土改中出现的“左”的问题,毛主席非常重视,一边听,一边还用墨笔在本子上记,不时地停下来,询问一些更详细的情况,最后谈到了学习问题,毛主席笑着问:“仲勋,你最近读什么书?”习仲勋说:“读主席写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工作太忙,有好几个月一本书还没有读完。”毛主席说:“你们长期做实际工作,没时间学习,这不要紧,没时间可以挤,我们现在钻山沟,将来要管城市,你一年读这么薄薄一本,两年不就两本了嘛,三年不就三本了嘛!这样十几年就可以读十几本,不就可以逐步精通马列主义吗?”又说:“一个人的经验是狭隘的,它受时间、地点、条件的限制,要使经验上升到理论,就得学习,只凭老经验办事,不能适应新形势。”几十年之后,习仲勋回忆说:“毛主席的教诲像一团火,使我感到温暖,也使我心里亮堂了。”
战争时期再度出现物质的馈乏。饥饿在陕甘宁边区漫延。经过开展大生产运动创造出的“丰衣足食”的生活开始变得拮据。毛主席在杨家沟最好的伙食,就是村里一位妇女磨做的豆腐。这也是当时能够吃到的最好的食品。好在每天都能喝上米脂小米熬的米汤,就干野菜、酸白菜熬土豆子,这种见天的素食,反倒缓冲了他的长期便秘的痼疾,失眠的毛病也大大的改善了。这使得前来开会的人,一见毛主席都情不自尽地说:“主席,你的脸色好看多了!”主席的健康,是大家最大的安慰。
这天,彭德怀和习仲勋来看望主席。一进门,毛主席就迎上前来,握着他们的手说:“我的司令、政委,你们两个可是有功之臣,没有你们两个的努力,没有青化砭、羊马河、蟠龙三大战役的胜利,我这个会就没法在这里召开呀,还有陕甘宁边区的土改,仲勋同志及时发现问题,提了很好的建议,我得给你们庆功。”主席说着掏出一盒香烟,给每人递了一支。
彭老总笑着说:“打仗没有地方的支援和配合不行,土改就更是地方的事情啰,如果有功,仲勋同志该授头功。我授二等功。”
毛主席说:“唉,司令、政委可不能分家呦,你们是一捆子呀,我已经告诉汪东兴他们,买一头大肥猪,打了胜仗是要打牙祭的。杀了猪大家共同会餐几顿,剩下的嘛,我倒有点私心,就是犒劳你们二位。大将军,你会后留几天在这里休息,也好同我说说话,多吃几顿猪肉炖粉条子。仲勋你也带几斤回去,让西北局的几位领导都解解馋啰。”
彭德怀一听急了,忙说:“我留下休养?哪可不行,吃猪肉打牙祭,我没有意见,让我光吃饭不打仗,我可受不了!”
毛主席认真地说:“你看你,又不讲民主了,你看你的脸色,身体过度疲劳,已经发出了警报。你叫仲勋瞅瞅,看是不是?仲勋同志,你也给我表个态。”
习仲勋为难地看了彭老总一眼,说:“我当然只能同意毛主席的意见,全党服从中央嘛。”彭德怀急了,“好我的政委,你怎么拐子朝外扭呀!”
主席说:“怎么,又瞪眼睛了!你是不想陪我几天?是不是?”说得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就这样,会后彭德怀留下休息了几天。
齐老一到新窑院毛主席居住过的窑里,看到那几把椅子,就想到了习老给她不知讲过多少遍的故事。这个鲜为人知的故事,把当年毛主席关心爱护部属和当时同志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充分体现了出来。令人如临其境感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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