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守南口
1941 年冬,日军第36 师团及津田独立混成第4 旅团3000 余人,分兵数路,杀气腾腾,直逼黎城、辽县一线,妄图一举摧毁黄崖洞兵工厂。11 月6 日,我团预备队奉命出山,在五十亩村和源泉村一带配合兄弟部队将敌打回黎城。当晚,我和部队在黄崖洞南1 公里的上赤峪村休息。夜里12 时许,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从沉睡中惊醒。我抓起话筒,听出是彭总的声音,他一开口就命令道:“欧致富,你听着,所有预备队立即撤进黄崖洞,守备部队天亮前要全部进入阵地,做好一切战斗准备”。
彭总虽没有通报敌情就挂上了电话,但我意识到有大仗打了,我当即叫醒副团长陈波、参谋长郭倡江商议,分头行动。1 小时后,部队返回黄崖洞。这时彭总又来电话(总部住麻田,位于黄崖洞正东20 公里),劈头就问:“部队行动了吗?”我答道:“已进人阵地了。”他缓了口气说;“冤家对头又要拚上了,对手是日军第36 师团,去年在广志山吃过你团的苦头,人家嫌不够,又找上门来了。怎样,对付老手能行吗?”彭总风趣的话,激起我们打硬仗的劲头。我立即答道:“请首长放心,我们绝不会‘亏待’他们的!" 。
“人家老想进黄崖洞拣破烂,就让他进来看看。你说实话,能顶他多少天?" 。
“首长让我们顶多久就能多久!”我一时猜不透彭总的意图,只好笼而统之地回答。彭总笑着说:“哈哈,你什么时候学会踢球这一套,又把球给我踢回来了。好吧,你听左权副参谋长的部署。”
“坚持5 天怎样?’左副参谋长接过彭总的话征求我们的意见,“只要战局需要,两个5 天也能顶住”我征得在身边的陈副团长和郭参谋长同意,加码表了态。
“好!你们团就以5 天为限,5 天后再另部署。”左副参谋长当即作了决定,接着又解释了彭总的意图:既然敌人要到黄崖洞找麻烦,干脆叫外围部队让开一条路,然后在黄崖洞防区吃他一顿“老虎食”,把敌人牢牢咬住嚼烂!他要求我们牢记“不急不躁、猛中求稳、以守为攻、以静制动、敌变我变、克敌制胜”的作战指导思想,并要我们在山日顶两天,挫敌势头;在2 道防线再顶住两天,然后上高山我增援部队再来个反包围,把敌聚歼。任务明确后,我们立即召开会议传达首长指示,并对全团指战员作了进一步的动员。顿时群情激奋,热气腾腾,大家决心打好设防以来的第1仗,誓死保卫兵工厂。
8 日拂晓,我和郭参谋长到各营守备区检查战备落实情况。天下着小雪,整个山野笼罩着凛然肃穆的气氛.工厂在忙着“空室清野”,掩埋机器;一队队群众,在民兵的掩护下,从山口有秩序地撤出来,向后山转移,虽苦于风餐露宿,却是同仇敌汽。各个连队都按时进人了阵地,在工事里储备了足够的粮食、饮水和弹药,个个谈笑风生,充满信心,只等决战时刻的到来。
敌人先从哪个方向进攻呢?我正思考着,侦察员跑来报告:敌军先头部队已迫近南口外一两公里的赤峪村了。显然,日军直接目标是黄崖洞,主攻方向是南口。看来,此次敌人决不是飞行“扫荡”,抓一把就走,而是妄图一口吃掉我们。我立即命令前沿连队布雷封锁通道,撤走吊桥,准备战斗,同时向左副参谋长作了报告。左权同志幽默地说:“欢迎敌人碰碰南口的硬钉子,但要警惕敌人声东击西,西口1营不要轻易使用”又说,“据侦察,这股敌人号称‘钢铁大队’,配备有11 门重炮,还调来了几架飞机,要通知部队防备敌人的炮击,暗火力点万不可过早暴露。”
“是!”我斩钉截铁地表示。随即用电话将首长意图通报各营,并告诫一线的连队务必密切注视敌人的动向。一场激战就要爆发了。
10 日下午,敌人开始向我打炮,但这炮打得出奇,不打阵地,不打我纵深,专打通道和南口两侧的空地半天,我才悟出:敌人想用炮弹扫雷!我将白己的判断通知前沿的7 连,没想到他们已看穿敌人的企图,主动加强了设雷组,待敌炮击后,众即突击抢埋地雷。
打了一阵炮,敌人没有贸然进攻,我们也没有出击。这一天,山上显出紧张的沉寂。敌人在揣摩试探,苦心寻找突破之计。
11 日2 时,敌先头部队出动了。日军利用夜色,接近我南日阵地前的槐树坪,企图偷袭南口,遭我警戒分队打击后,被迫展开队形。我警戒分队机警地撤回南口工事,以逸待劳.口军偷袭不成,便转人强攻。拂晓时分,敌人的重炮、山炮、迫击炮一齐开火,炮弹由远而近,按头天的炮击目标一线轰来,先两侧,继而轰阵地前沿,仍想引爆地雷。接着,敌步兵开始进攻了,他们驱赶着100 多只羊在前面踏雷,300 多步兵紧跟在羊群后头,端着枪,哇呀哇呀地向前拥来,步兵后面是100 多个骑兵,提刀勒马怪叫着。我真担心羊群会破坏前沿的地雷区,就叫7 连注意集中火力打雷区。7 连连长冀如明却边笑边说:“团长,你也被蒙住了!那一路埋的都是大踏雷,人踏马踩才响,羊才多重呀了”我再细观察,果然,羊群只碰响几个绊雷,其余的安然无恙。
这下,日军似乎放了心,大胆地跟了上来,由1 路队形变成两路,两路又分成4 路,企图一举突进南日。敌人正得意地前行,哪知数不清的“飞雷”突然从天而降,无数个地雷卜脚下炸响。我7 连给敌人来了个“地雷会餐”。前沿各机枪阵地也向敌人开了火.敌人顿时乱成一团,躲得了头顶的“飞雷”,又踩响脚底的地雷;工兵要起地雷,又被我两侧地堡里的机枪打倒;马惊得竖起前蹄,人慌得趴在地上,不出半个小时,敌人已七横八竖地丢下200 多具尸体,我竟无一伤亡。
敌指挥官见强攻不奏效,便下令撤退。骑兵驱马在前面踏雷逃命,步兵只好老老实实地学乌龟爬,一步两挪,如履薄冰,赫赫的“皇军”成了土猴群。
12 时许,敌人集中炮火向我7 连阵地进行报复性轰击.有两门炮推到距我1000 米的槐树坪两侧突出部,对我南口工事直接脑准射击,对我构成严重威胁。为干掉这两门山炮,我当即电话请示左副参谋长准我动用火炮那时,全团只有两门炮,12 发炮弹,打l 发弹还得总部批准。没想到,左副参谋长回答得干脆;12 发全打完,三四发打敌炮阵地,其余的打敌集团目标。
我们的炮“发言”了!只用两发炮弹,就把敌人的一个山炮阵地连人带炮给掀翻了。余下10发炮弹,也都准确地落到了发起进攻的敌群里,炸倒了.一片。
然而,在敌人炮火轰击下,我南口左侧的工事被削去一角,机枪手被压在石头底下,昏迷过去。敌人趁机推进了几百米,向我7 连阵地发起猛烈的冲击,近百个敌人冲进了瓮坛廊,南口出现混战的局面,口内外都激战不止。
在这紧要关头,我7 连17 岁的司号员崔振芳,为阻击进人瓮圪廊的敌兵,一个人据守陡崖上的投弹所,一气掷出马尾弹120 枚,炸死敌兵20 多名。当马尾弹打光后,他回掩蔽部扛手榴弹时,被敌炮弹炸开的飞石崩断喉管,光荣地牺牲了。1 班长王兴国,身负重伤,双目失明,躺在地上仍鼓舞战友杀敌,高呼:“为国牺牲最光荣!一定要把敌人消灭在阵地前!" 瓮圪廊内的战斗更为激烈冲“百梯栈”的日军,见桥被撤,眼前是深崖绝路,却又不甘心退回去,犹豫了一会,便抖起“武士道精神”,竟想顺着10 米高的绝壁爬上我这边的断壁。守卫在断崖顶上和断桥头工事里的8 连连长彭志海和12 名战士,警惕地监视着敌人的每一举动。等到最后1 名敌兵下沟后,他们突然向敌开火,顿时,山沟里铁蛋飞滚,炸声如雷;步枪、机枪、地雷、手榴弹响成一团,成百的敌人,死的死,伤的伤。那面作前导的太阳旗,被污血溅成了“血花旗”。然而,受了伤的敌指挥官还想孤注一掷,他挥着指挥刀,强令没有受伤和受轻伤的士兵,拖着尸体搭起“尸梯”, 尸体垫得不够高,又硬拖重伤员垫,那些重伤员象屠案上待宰的猪一样嚎叫不止,眼看残敌就要踩尸攀登,我们的战士急中生智,骨碌碌滚下几颗大地雷,把敌“尸梯”炸毁了。
敌人几次进攻失利,便用炮火报复。曲射炮对我工事基本不起威胁作用,但是却把团指挥所到3 营电话线炸断了,使我们无法掌握前沿的情况。于是,我带着警卫员冒着敌人的炮火来到3 营指挥所,此时3 营营长钟玉山正对着话筒直喊我的代号,我不禁笑出声来:“面谈就行了,别那么大声。”他回头一看是我,高兴得嘿嘿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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