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你多久没有回家了?你忘了家的样子了吗? 屋后弯弯曲曲的小路,长荒了野草;门前的潺潺溪水,流远了童年。 你最喜欢的野菊花还在。摘下,插在头上,淡黄的,像秋晨的微霜,如目光般清澈。 在那些花朵与晨曦间,日子一去不再复返。 亲手栽下的映山红,一直等你回来!
之二:
还记得咱们的学校吗?——温州师范学校简易部 一直保存着这张合影,1935年,在教学楼前,七姐妹。黑白装,清纯的脸。 你是一群人中典型的理想主义者,追求不可救药的完美。 你的眉间总有挥之不去的忧伤,你总说起自己的家乡,那个浙南的小山村,那个播撒红色种子的地方。 你的坚强早超过了你的年龄,超过了人们的想象。与其说当局开除了你,不如说,你选择一条更加光明的大道,一条许多人还不理解的道路。 走出校门的那一刻,你站在另外一道门槛前,准备好了吗?——好了。 一直向前,你的齐耳短发飞翔着,真美。
之三:
还记得在上海第一次接头的窄巷吗? 真不敢相信,站在面前的16岁的小姑娘,身负重任,从浙南山沟来到繁华大上海—— “宁可丢头颅,决不失密件。” 在崎岖山路上,在飘摇的旧船里,惊慌、孤独、疲倦、饥肠辘辘…… 生命总有不得不承担的跋涉,“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上海的早晨,也许永远不会记得,那个第一次走进她怀抱的女孩。 但,在许多人的回忆录里会记得;在浙江地方党史上会记得。以瘦弱的个体、坚定的意志,衔接了红军挺进师与党中央联系。这还不够伟大吗?
之四:
还记得在延安抗大的日子吗? 挖窑洞,踩着黄泥出操、上课…… 真不知道你的身体蕴藏着这么巨大的能量,朝气、昂扬。 一切都是新的。每天都是微笑的。那段日子真好,延安的天是晴朗的天。 记不清是谁为你拍下的照片:军装、绑腿、草鞋。苦吗?不苦。 心中的火焰在激荡,为了理想,为了苦难的民族,到抗日的前线去! 分手早已注定,把思念刻在心里,那一刻你的笑真灿烂。 一别经年无相见。远方有多远?
之五:
江南的芦苇荡啊,还记得一位抗日英雄的身影吗? 不言不语的芦苇,清贫,似乎只剩下自己的身躯,有着几分柔美和孤单。 仿佛又看见你站在船上,披一身霞光,在你目光所及的地方,鸟儿穿过火光。 你不是诗人,不感伤——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那是一段艰难之极的日子。为了避开敌人,钻进湖边芦苇里,捉迷藏打游击,忍受着日晒水泡、蚊虫叮咬、饥寒交迫。 年仅22岁的你,是游击队的领导者。谁都知道你是个乐天派,兴致勃勃地作了一首打油诗:“星月当灯照,芦苇青纱帐,割捆芦柴铺作床,一觉睡到大天亮。敌寇汽艇围湖转,我在湖中打鱼忙”。笑声惊飞一群芦雁。 当芦苇荡成为一种风景的时候,其实,它早就不再代表苦难,不再意味着牺牲。让那些流连于此的人们忘记她吧。只有忘记,才是最好的纪念。
之六:
七十多年了,谁的眼睛里还充满了痛感,无法忍受的痛感,痛彻心扉。 明晃晃的刀,挥起,落下,暗淡了时光。 一个年轻的生命结束了,消失了。23岁啊—— 长滆,这一刻,因为非人的暴行而变得沉默,变得更加坚强。 长滆女杰,从这一刻起,定格在历史的册页间。永远。 这一刻,无数的映山红开了,一霎那间,铺满了天空。 那是你的前世来生,还是你凌风的哭泣? 那是你未完成的遗恨,还是对襁褓婴儿的不舍? 别了,我的亲人,我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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