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6月河北教育岀版社《中学生课外文学读本》

    编者按

    在充满祥和喜庆的春节，拜年是一道动人的风景。一头磕下去，天地祖宗、男女长幼就共同沉浸于天伦的欢快与幸福里了。抗日战争时期，这个欢乐的节日却过的愁云惨淡。日本兵也要让村里的孩子给他们拜年，这真是比烧杀抢掠更深的欺辱。迫于敌人的淫威，大人们答应了，但孩子们却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敌人的不屈和仇恨。小说没有简单地把日本兵“魔鬼化”。在这个万家团聚的日子里，日本兵也会倍加思念妻子儿女，他们要求村里的孩子们给他们拜年，就是为了安抚一下思亲之痛。因此，答应只要给拜年，“一律好吃好拿，还给压岁钱”。这写出了日本兵人性未泯的一面，无疑是很真实的，这也说明战争的真正元凶是日本法西斯军阀，而那些日本士兵却是那场战争的牺牲品。

    《拜年》能揭示岀这两个主题，意义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小说写孩子们的“单腿跪王八”、“小日本儿喝凉水儿”、冲炮楼撒尿等细节，颇具儿童特点，既真实，又生动。

    一九四二年，腊月三十这天下着大雪。

    吴家庄的伪保长去村西炮楼“慰问”了一番后，脸色就像阴冷的天气一样，低着头进了村子。

    伪保长直接进了吴家大辈的家，对家族长说：“看得出来，这些日本兵也想家。这不，他们要让孩子们明天一早也给他们拜个年。”

    家族长叼着烟袋凝眉沉思……

    伪保长接着说：“我琢磨着咱村这四姓人家，谁家也不愿意挑这个头儿。可摊上这事儿，你说咋办？你是大辈，还是你拿个主意吧。啊，对了，他们还说，只要孩子们去拜年，一律好吃好拿，还给压岁钱。”

    吴家大辈起身拍桌子愤怒地骂道：“屁！这叫欺负人不眨眼。这些不得好死的王八羔子们！”
    伪保长劝道﹕“你老消消气。大过年的气坏了身子，我这做小辈的可担不起。”
    吴家大辈坐下朝鞋底上磕了磕烟袋锅说：“看来，要是不去，这年是过不消停。这样吧，单门独户的不去。小户院里出一个，中户院里出两个，大户院里出三个，叫吴二蛋领头。”
    吴家大辈派人叫来吴二蛋的爹娘，讲明了利害关系。二蛋爹娘虽不情愿，但慑于长辈的威严，还是应下了此事。
    大年初一风雪已停，十三岁的吴二蛋站在街头俨然像一个挂帅出征的将军。他看了看手下十余名身着黑色粗布棉裤棉袄的小伙伴们，手一挥说了一声：“走！”
    小伙伴们在吴二蛋的带领下，踩着厚厚的白雪向村西炮楼走去。
    大人们站在村口，忐忑不安地目送着孩子们的背影离去。
    路上，吴二蛋把几个同龄男孩儿叫到身边，说：“到前面小树林里，我有话要说。”几个男孩儿点点头。走进小树林深处。
    当来到一个被雪覆盖的土堆处，二蛋站在一个高处，学着大人的口气训开了话：“今天给小日本儿拜年，谁愿意去？！”
    一群孩子听到这话，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答对。
    吴二蛋见大伙儿不吭气，接着说：“反正我不愿意去。可不去又不行，你们说咋办？！”
    一个男孩儿不假思索地回答：“不给小日本儿磕头。”
    吴二蛋稍有沉思摇了摇头，说：“不行，不给他们磕头，那就不叫拜年。小日本儿肯定不干。”
    小伙伴问：“那你说咋办？！”
    “要依我说呀……”吴二蛋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突然从口中蹦出一句话:“双腿跪神家，单腿跪王八！”
    “对！双腿跪神家，单腿跪王八！”孩子们雀跃。
    吴二蛋叮嘱说：“还有，单腿跪的时候，脸上都要笑嘻嘻的，心里头要骂小日本儿祖宗。谁要不敢骂咋办？”
    又一男孩儿答：“谁要是不敢骂就拧他的小鸡鸡，让他以后当不了好爷们儿！”
    因是大年初一，炮楼里为数不多的伪军都回家过年，所以，吴二蛋带领一杆伙伴,按自订的计划顺顺当当地跪了一回“王八”，装好赏钱、糖果，拿着罐头高高兴兴地跑出了炮楼。
    小伙伴们在雪地里笑着，闹着，追逐着往回走。两个端枪的日本兵站在炮楼上，看着这群天真烂漫的孩子，也发出了会心的笑声。
    当这群牛犊式的小哥们儿跑出距炮楼百十多米时，吴二蛋令小伙伴们停下来。他严肃地扫了一眼问：“你们骂没骂小日本儿？”
    异口同声：“骂啦！”
    “骂的啥？”
    “日他们八辈儿祖宗！”
    “日他们爷爷、奶奶！”
    “好！”吴二蛋表扬了一句，“骂得不错，可还不过瘾。”
    “那就再骂！”又是异口同声。
    吴二蛋运了运气说：“我起头。小日本儿喝凉水儿！——开骂！”
    “小日本儿喝凉水，凉水凉，日你娘！……”
    白雪皑皑的田野里，一群身着黑装的孩子们挺着小肚子朝炮楼齐声大骂着。这骂声虽然稚气十足，但在空旷的原野里却拧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冲上了苍穹。
    站在炮楼上的两个日本兵,仿佛明白了这群孩子呐喊的是什么，又看到这群孩子纷纷解开棉裤，冲着炮楼撒尿。两个日本兵见状恼羞成怒端起三八大盖枪，子弹随之射出枪膛。
    吴二蛋“跑”字还没落音，稍大点儿的孩子似箭离弦。小一点儿的孩子忘记一切，提起棉裤拔腿就跑。吴二蛋见伙伴们先后跑去，他迅速捡起他们丢下的罐头，刚刚跑出几步，猛然觉得小腿肚子像被棍子重重的打了一下，身不由己一个箭扑跌在地上。
    翘首村头的大人们听到枪声，男人们如蝎蛰一般，纷纷向小树林奔去。女人们愣了愣神儿，也紧随男人们身后扑向小树林。
    孩子们连窜带蹦冲出树林，男人和女人呼唤着孩子的乳名跌跌撞撞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