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朝思暮想、日夜念叨着的受降城了。
位于湘西边陲的古城芷江,像一颗椭园形的绿宝石镶嵌在盆地的中央,一条舞水河绕北穿南从城中蜿蜒静默流过,把县城索性地划了个一分为二,两座凌架舞水的大桥,像两条横卧的彩虹又把县城巧妙地连贯起来,水陆交融,浑然一体。整个城池看上去似乎与古老无缘,它是那样的一尘不染、现代新潮,如一幅清丽雅致、韵味无穷的水彩画,观赏之则令你如痴如醉,啧啧称羡……
然而,六十多年前,这座美丽、宁静的古城却是抗日的战略要地。抗战初期,芷江城来了很多国民党兵和盟军士兵,人口一下子扩大到几十万人,连方圆十几里的城郊僻地都驻扎了美国兵。中山花园一带更是通宵达旦灯火辉煌,人山人海,热闹得像过年一样,分外繁华。老百姓管她叫“小南京”。
城东有一个宽敞、浩大的飞机场,是抗战时我国三大空军基地之一,中美混合飞行团的所在地,拥有当时最先进的战斗机和重型轰炸机群。日本投降前夕,日本“大本营”下令攻占湘黔要塞芷江。芷江县城瞬间便成了抗战前沿阵地。日军调集第二十军团约六个师团和独立第八六旅团的28万兵力,在二十军团指挥官板西一良中将的指挥下,于一九四五年四月发动了著名的“雪峰山战役”,为保卫芷江前进机场,正面战场的中国军队约30余万兵力,在国民党高级将领王耀武、邱维达,廖耀湘、杨伯涛、王元直的指挥下,同日军在北起桃花江,南沿资水,以迄新宁主线,于四百平方公里的地域内展开了波澜壮阔、气势磅礴的最后一战,战斗打得异常残酷激烈……中国军队经过一百多个昼夜的鏖战,终于打退了日寇的多次轮番进攻,取得了最后决战的彻底胜利,此役歼敌三万余人,俘敌五百余人,缴获了大批枪炮弹药和其他战利品……湘西会战,奏响了中国抗战胜利、结束受辱历史的绝唱,在第二次世界大战辉煌的战幕上划出了一道耀眼的亮光。中国军人用血肉之躯筑起了一座御寇进犯,卫我中华的钢铁长城,用生命之魂谱写了一曲气壮山河、撼破敌胆的英雄赞歌!
一道古城墙,是一处历史的烽火台;一座受降城,是一部辉煌的抗战史,读着这部扣人心弦、恢宏深邃的历史浩卷,我蓦然感到自己从现实步入了历史,又从悠长的历史隧洞中走出来,浑身注满了民族的阳刚气和沉甸甸的时代紧迫感……
因为,我和我的同胞们太憎恨战争导演的缕缕白骨。
因为,我和我的同胞们委实喜爱和平缔造的阳光雨露。
我懂得,惟有卧薪尝胆,发愤图强,才是中华民族根除战争祸患,崛起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根本出路。
机场的尽头,我赫然看见了巍然屹立着的那座抗日胜利受降纪念坊。坊是一九八五年仿原建筑重新修复的。从镌有红色“V”的英文字母的凯旋门走进去,犹如走进了八年抗战的烽火硝烟的艰苦岁月。那矗立跟前的高大雄伟的纪念坊建筑,仿佛就是一群怒视敌寇、宁死不屈的抗日英雄的塑像;坊上缕刻的国民党军政要员的题额题联,仿佛也不是金黄的色彩点缀的,而是无数抗战牺牲的烈士的鲜血一点一滴地凝成的。在春阳朗照,彩云拂荡的日子,只要你的眼神顺着纪念坊上下缓缓移动,再屏息宁神,侧耳聆听,须臾,则隐隐约约听见坊的上空,不时传来千军万马奋勇杀敌的嘶鸣声、刀枪的撞击声、车炮的轰隆声,越到后来响声越大,也越激荡,犹如飞沙走石,电闪雷劈,使你蓦然感到抗日勇士的灵魂不死,浩然正气永存人间,一股气盛盛、滚烫烫的民族自信心和正义感浑然荡涤胸中,使你禁不住喊出:“壮哉,中国人!”
沿一条水泥道路前行五十米处,这里便是受降纪念坊的陈列室了。陈列室分东西两间,东室内仍保持着当年洽降会谈场所的原貌,中间墙壁上悬挂着孙中山的画像,两边是孙先生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巨额题联。陈列着原有的桌子、沙发、椅子等物,仿佛这一切还飘逸着历史的烟云。西室间陈列着“芷江受降’的会谈史料,包括各种电文、签名、照片及有关报刊杂志登载的文章,将当年受降会谈的往事历历再现在我的眼前……
这是个受降城人神气十足的日子。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一日,受降城内张灯结彩,花红柳绿,溢香滴翠,悬旗鸣炮。渴望和平幸福的群众,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沉醉在来之不易的胜利的欢欣之中。根据蒋介石的电令,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将派代表来芷江洽降。洽降地点就安排在距县城三点五公里处的七里桥中国空军俱乐部。这天,会场门前牌楼高耸,牌楼上端中间扎有“V’字,象征胜利。“V”字上面嵌有“和平之神”四个烫金的大字,会前的空坪里,中、苏、美、英四国国旗迎风猎猎,呼呼作响,一派热烈而肃穆的气氛。
上午九时许,当太阳的手指完全揭去晨纱的时候,冈村宁次的副参谋长今井武夫一行八人乘一架深蓝色的飞机前来受降。在驶往空军俱乐部的路上,这伙昔日穷兵黩武的战争疯子,今日面对两旁火山一般激奋的人群和记者们拍照闪烁的镁光,却失了往日的威风,挺直直地坐在吉普车上,眼光下垂,满脸沮丧。在空军俱乐部里,今井武夫等四位代表鱼贯而入,然后,毕恭毕敬地将战刀高高举起双手递给中国陆军总参谋长肖毅肃中将。随之,便在中国陆军总司令部的备忘录上签了字,交出了日军在华兵力部署的军事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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