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在这个让我们铭记历史、祭奠英烈的年份里,我从忙忙碌碌的日子里回到了老家,驻足在汨罗江岸,看着汨罗江北岸的南渡口、金巷口、爱子山,看着蜿蜒宽大的战壕沟,我想起儿时村子里的卯爹。
卯爹大概生于1912年左右,从小习武,个子高大,一米八左右,一身好武艺,八十年代还很健壮。他没有亲生的儿女,与老伴相依为命,是个五保户,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砍柴、种菜、做饭,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从爱子山和金巷口砍回的柴,也是扎成把、捆成捆,堆成堆。他是屠户,只帮乡亲们过年时宰年猪、办喜事时宰办大席的猪。这样一个平凡的老人,老农民,同样有一段属于他的抗战英雄史。
八十年代湘北的农村,每到夏夜,蛙鸣四起,炎热让乡亲们常聚在村口纳凉,大人们人手一把蒲扇,扇扇风,赶赶蚊子,聊聊收成和往事,也有的拉拉二胡、弹弹琵琶、唱唱戏。老人们安静地坐在一起,在感叹眼下幸福生活的同时,也会谈起当年血与火的岁月往事。孩提时的我,便常坐在老人的腿膝上听故事。
从1939年第一次长沙会战至1942年第三次长沙会战结束,汨罗江都是一道主防线,国共两军和当地人民在这里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抗战,也给后人留下一部充满血泪的英勇的抗战史。据珍藏在湖南省汨罗市档案局(馆)里的《守土日记》,记载了当年日寇进犯汨罗的暴行:“二千余无抵抗力之民,横遭暴敌逞其兽性,残酷之蹂躏,任情之奸杀,可以想见之” “向南进犯时,有四万之众,骑兵六千余,凡敌进犯路线附近10余里,家至户到,山谷僻处无不穷搜,乱苇丛棘必用枪扫射……枪声刀声,遍于远近,骨肉狼藉,弥望皆是。壮丁被屠杀俘去者不可胜数……”“以致饿莩盈野、浮尸满溪”。可见,当年,在我脚下的这一片土地上,日本军国主义犯下多么惨绝人寰的罪行,日本军国主义侵略罪行是何等之残暴。
在《守土日记》中,也详细地记述了汨罗江畔军民不畏强暴,奋勇杀敌卫乡的感人事迹。其中,1942年元月11日,据报告,“前月二十七日,有敌一股于黄昏由南渡渡河,即在南岸宿营,”两壮士侦得实情,潜往敌房,“各将手榴弹掀开向窗内齐掷,登时霹雳一声,炸片纷飞,房屋震倒,在房内烤火之敌血肉横飞”,炸死敌人40余名,两壮士中弹为国捐躯,“终不知其姓名”。在筹粮支前、毁路堵截等方面亦为突出,在第三次湘北会战中,当地民众奋起斗争,使“敌寇南犯因路彻底破坏,行动迟滞,补助困难骡马跌伤毙命遍野皆是”,而守军“节节包围堵截,卒收歼灭战之效果”。南渡正是京广铁路经过汨罗江的地方,也是卯爹他们生活战斗的地方。历史仍未远去,今天依然告诫着我们:和平来之不易,这种和平是举全国正义的力量驱除日本军国主义滔天罪行所获得的。任何时候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不会忘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人民的力量是伟大的。
史料记载着日本军国主义的罪行和英雄的历史,乡亲亦记忆着在这片土地上日本鬼子的罪恶,传颂着英雄的故事。
满娭毑把我从小带大,常听她讲逃生的经历。她跟大人们躲藏进隔楼里,遭遇日本鬼子放火放烟熏个半死;她看到在归义街成堆的人头,肿得像饭盆那样大一个个;她看到一群日本鬼子将一个小姑娘围追到一个鱼塘里,最后小姑娘溺水而亡;她与乡亲们一起躲进金井里,日本鬼子在上面,一位大嫂怕小孩哭声招来日本鬼子发现,就让小孩吃奶,并痛心地用乳房抚着小孩的嘴,不让小孩发出声,最后等日本鬼子离开,小孩也失去了呼吸……但让我记得最清的,便是卯爹杀日本鬼子的英雄事故。
在日本鬼子刚进村时,卯爹和二十多位乡亲,近一半是妇女,被关一家堂屋里。细心的卯爹注意到门弯里有两条扁担,看到门口只有两个持枪的鬼子,他想到必须趁这个机会协助乡亲们迅速从屋后山林里逃走,因为有几十个鬼子正在村子里烧杀抢夺和肆意兽性。他跟一旁的培山爹细声地商量好,他们各取一条扁担在门弯里候着,等会让一旁的小孩大叫要上茅斯,鬼子进一门就用扁担将其弄死,再用扁担将乡亲们吊上后山逃走。经过细语商定,小孩便哭喊着要上茅斯。这个哭喊声就像战斗的号角,消除了乡亲的恐惧,鼓起了为之一战而生的勇气。卯爹他们更是鼓足了劲。两个鬼子端起枪,用枪和刚刀指着小孩和身边的大人,大声地骂骂咧咧,凶神恶煞狠地朝屋里走来。说时迟那时快,卯爹他们的扁担重重地落在了鬼子的头上,两个鬼子随之倒地,再补上两下,便没有了动弹。卯爹便带着这二十多位乡亲从屋后,用扁担将乡亲们一个个吊上山坡,迅速地逃到后面的深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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