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百鸟和鸣。
美丽的才溪河从山涧泻出,穿越屋舍俨然的村庄,静静地流淌千百年岁月。磅礴的大山,高大的乔木,青绿的花叶,给才溪河涵养了丰沛的水源。袅袅炊烟,鸡犬相闻,满眼苍翠,洋溢着一派祥和的气息。
暮春时节,弥漫在山间的雾岚一直没有散去,浓得让人近在咫尺也睁眼看不见。早起的妇人已经卷起裤管,踩在膏腴的秧田里,躬着背,拔着青嫩的秧苗。不一会儿,秧苗用稻草捆成一束一束,随意丢在刚刚拔完的秧田里。妇人们有说有笑的,唠着家常,也许正诉说自家的男人够懒得了,总之,说起有趣的话题总让人那么开心。才溪的山村开始了一天的热闹。
这一群妇人在秧田里忙活。留在家中的妇人也没闲着。她们早早起床,要打理好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先到厨房烧火开灶,把一大锅的水烧开,一满升的米放入锅中煮沸,再折回身子捡猪食,又唤醒春困的孩子快快起床,抓紧吃早饭,到学校读书莫迟到了;唤醒家中的老人,帮助打好一大脸盆温开水供老人洗漱,向老人交代几句后,又急急地挑起一担木桶到村里的井里取水了。井不深,井沿的内壁有丝丝青苔飘荡,井水澈沏透亮,亮晶晶的,人倚在井边,可以把整个人影照在井里,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妇人没有更多时间端详自己水中的影子,便拿起一个葫芦瓢使劲往井水里按,倏地,人影被荡起的涟漪揉碎。妇人舀起一勺井水,甜丝丝,滑嫩嫩,漱漱口,擦把脸,神清气爽。有的还顺带把全家老小前一日换洗的衣物也在井边,“哧哧哧”地洗个遍。
妇人挑水回来了,先把衣服在门坪晾晒,喂猪。孩子吃完早饭就兴高采烈地上学去了,老人也可能出门去村边的食杂店泡茶聊天了吧。妇人捋下袖套,三下五除二,匆匆扒了几口硬头粥,就着一年四季常备的腌菜吞咽。春光不等人啊,妇人马上又要出门干农活了。但见她们来到牛栏,牵出一只大水牛牯,肩挎一副犁耙辘轴,往广袤的田野赶去。她们要把整整闲置了一个冬季的泥土翻起来,再灌水融田,待田地平整得如同一面镜子,方可插秧,那是一年好收成的希望啊。
插秧也靠妇人。一担又一担拔好的秧苗用畚箕装好,堆得严严实实,然后挑到融好的田头,一捆一捆秧苗,零星撒在田里。妇人三人一排,五人一组,背驼驼,热辣辣,要把这些秧苗快快插完。暮春的太阳临近晌午开始毒辣,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沁出,湿透了衣衫,累得腰也直不起来,饥肠辘辘,也实在没办法。太阳早已过了头顶,午饭就地解决,她们一早起来就准备好了简单的“饭包”。还备好了一大茶筒的开水,渴时,就喝上几口。
再累也得把今天的活干完。回望一片片刚刚插完秧苗的稻田,妇人结伴而归。她们从溪圳里打捞着猪草,挑着满满一担回家。越过羊肠小道,跨过独木小桥。月朗星稀,青草吐珠,牛牯嗷嗷,蛙鼓声声。回到家中,放下担子,放学归来的孩子伏在门前的草坪上睡着了。还好,老人已经烧火做饭了。吃了饭,洗了澡,明亮的堂屋里传来“月光光,照四方,四方暗,走田坎……”的稚嫩的吟诵声。
夜深了。老人的房里不时传来咳嗽的声音,妇人不得不拿把用于照明的“蒸子”,端着一大碗茶水进去,确认老人没有什么大碍才走出房门。接下来的时间才真正属于妇人自由支配。昏暗的灯光下,但见她拿起针头针脑,一针针,一线线,正纳着厚实的鞋底。望着镜子里还透着青春气息的脸庞,伸伸懒腰,竟发出“嘎嘎”的响声。
唉,男人都出门了,一切气力活都得自己操持。
这不是么?咱们才溪人,女子干重活,里里外外一把手,可是老传统了。早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咱才溪的青壮年男子八成都去当了红军,家家光荣,全村光荣,小小才溪乡成为中央苏区模范乡,还受到三次到才溪搞调查研究的毛主席的表扬呢;以至于才溪乡出了“九军十八师”,让人自豪一辈子。改革开放之初,才溪的男人敢想敢干,不愿窝在山里,守着一亩三分地,过穷日子,而是大胆闯特区,到深圳、到珠海,依仗一身的建筑手艺,先是帮人打工,打井、挖渠,什么脏活重活都自己干,从不怨天尤人,最后越做越大,竟然承包重大项目的给排水工程,有的还搞房地产开发,赚得满盆满钵。一到过年的时候,从外面开回来的小轿车啊,一排一排,望不到边,又叫人刮目相看。走在大街上,人们一说起才溪人,都跷起大拇指,说顶呱呱。
一想到这些,妇人情不自禁地“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妇人淡定的笑声穿越了才溪的苍穹,让人久久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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