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英是我的妻子。在抗日战争时期,她曾用奶水救过八路军伤员,被人们称为沂蒙山区的“红嫂”。德英是个哑巴,她救护八路军伤员的事只好由我来转述了。
明德英1902 年出生在沂南县岸堤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里,从小就过着苦难的生活。在她31 岁那年,讨饭来到我们横河村,经人介绍与我结了婚。我也是个苦命人,家里既无土地又无房屋,靠给人家卖苦力挣口饭吃。结婚后,村里的人同情我们,就商议叫俺俩到一里外的王家河西岸去看坟,俺俩就住在坟地旁边的一个团瓢里(一种圆锥形小草屋),生活过得很艰难。
1941年,我们家乡来了八路军的队伍。这年冬季,日军进行大“扫荡”。有一天夜里,住在马牧池村的八路军山东纵队司令部被日军包围。由于情况来得突然,司令部机关的一些工作人员未能全部撤离。一场包围与反包围的战斗打响了。
战斗进行到第二天中午,我和村子里的几个民兵把几名伤员送到北大山医院。回到家后,见一个30岁上下的八路军战士躺在床上,德英守在他身旁。他脸色发黄,嘴唇干裂。德英看我有些纳闷,忙揭开被子,指着受伤战士的手臂和肩膀让我看,然后指了指他头上的帽子和身上的衣服,意思是说:我救的是八路军伤员。后来,那位受伤的战士向我叙述了事情经过。德英也比划着向我讲当时的情景。
这位八路军伤员姓徐,是个炊事员。这天上午,他冲出敌人的包围圈,跑到了马牧池村的王家河沿上。敌人发现了他,向他打枪。他机灵地钻进了俺家门前的林地,敌人紧追上来。那片林地很大,光坟墓就有几百座,苍老的柏树一棵挨着一棵,荒草有一人多高。徐同志在坟墓、石碑、树木间与敌人周旋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被敌人打伤了。他忍着伤疼,朝北跑出了林地。
这个时候,德英正抱着俺那不足l 岁的儿子坐在团瓢门口的石台子晒太阳,看见受伤的战士气喘吁吁地奔过来,她便迎了上去。徐同志急急地喊了声“大嫂”。德英指着自己的嘴摆了摆手,同志见她是个哑巴,焦急地用手朝林地指了指。德英一下子明白了:后边有敌人追赶。于是,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住徐同志的胳膊,把他拉进团瓢里。徐同志看到团瓢又窄又小,藏人很困难,怕连累了俺家,转身想走.德英急了,一把将他按倒在床上,用一条被子,从头到脚把他盖得严严实实,自己装出没事的样子,抱着孩子坐在门口石台子上。
过了一会,两个日本兵追了过来,朝团瓢里望了望,没有发现什么。当他们弄清楚德英是个哑巴后,便打手势问她看见一个受伤的八路军没有。德英毫不犹豫地朝西山指了指,两个鬼子信以为真,拔腿朝西山追去。看着两个日本兵走远了,德英返身进团瓢急忙掀开被子一看,吓了一跳,徐同志由于没有包扎伤口,流血过多,昏迷了过去。水,此刻急需救命的水。可是,水缸里的水用光了,怎么办?德英急得团团转。“哇”地一声,不满周岁的孩子啼哭起来,这一声哭提醒了德英:孩子要奶水吃,这奶水不是可以。一想到这里,她的脸一阵红,眼睛慌乱地四下看,当她的眼光回到受伤战士那干裂的嘴唇上时,她毅然地解开衣襟,把奶头放到他的嘴边,奶汁一滴一滴地滴进徐同志的口里.他慢慢地苏醒过来。当时,战斗刚结束时,有日军打这里路过。我和德英担心徐同志被敌人发觉,就商议着把他转移到林地一座空坟里,徐同志也同意了。
那座空坟没有埋过人,周围被密密的草棵掩盖着。德英和我一起在空坟里铺上一层厚厚的干草,把徐同志扶进去躺下,然后又用草把坟口堵上我告诉徐同志千万不要出去,到时候给他送饭来。德英还为他送去了尿罐和便盆。
冬天的野外十分寒冷。德英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心里一直挂念着空坟里挨冻的徐同志。她和我比划着,叫我把家里唯一的一条破棉被给他送去,可徐同志执意不要。到了半夜,德英又穿上衣服,把徐同志从空坟里扶回家来,她让我和徐同志睡在床上,她坐在床边。实在困极了,就趴在床沿上睡一会,还不时地到外边听听动静。从那以后, 白天就让徐同志到那座空坟里躲藏,夜里就扶他回到团瓢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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