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每一个伟人脚下的路 在时光殷勤的孕育下 或许 都将顽强地长出一片 森林一样茂盛的诗章
(之九) 藤野先生的故事
32 时光即将进入一九二六年 先生北京寓所书斋的墙壁上 端正地挂着一张 长着八撇胡须的东洋人的 照片 炯炯有神的目光 仿佛审视着 这张书桌上诞生的每一个文字
“当夜间疲倦正想偷懒时 仰面在灯光中 瞥见他黑瘦的面貌 似乎正要说出抑扬顿挫的话来 使我忽又良心发现 而且增加了勇气 于是 点上一支烟 在继续写些为正人君子之流 所深恶痛绝的文字“
二十年的光阴 穿不透了那张怀念的网 遥想悠悠的往事 先生挥笔写下了那篇 情真意切的文字 竟然藤野先生的名字 迈着古怪的步伐 开始走进了中国人的视野 ……
33 那是一九零四年的日本仙台 有一个被称作 医学专门学校的讲台上 站立着一个 戴着眼镜八字胡须黑瘦的先生 腋下夹着一叠大大小小的书 当他将书放在讲台上 便用了缓慢 而阴阳顿挫的声调说道: 我就是叫做 藤野严九郎的……
在先生的眼里 藤野是个古怪的教师 严厉的目光 总是透着几分滑稽与可笑 这个不修边幅 且时常忘记打领结的长者 用它教学的严谨 与待人的至诚 感动着鲁迅在仙台的每一天 后来终于缘于那些 示众的材料与看客的原因 决定离开医学的鲁迅 还是告别了这个 他一生中竟无法忘怀的师长
那张照片的背面 手书着的“惜别”二字 陡增了一份情谊的重量 为了感激 也是为了纪念 先生时常端坐在藤椅上 默默地将他 许久许久地凝望
(之十) 朱安——母亲的礼物
34 一百年前的中国大地上 尽管一阵阵拥抱着曙光的 世纪之风席卷而来 可还是无法涤荡 一层层积淀已久的尘埃 一百年后的中国 又有多少霉腐的沉疴病菌 依然无法得到剔除
公元一九零六年旧历六月初六 在浙江绍兴乡下 由鲁母亲手为儿子操办的婚礼 正在红红火火地举行 被塞入洞房的 一个后来是中国最伟大的 思想界的先驱 被后世仰慕为文豪的大作家 鲁迅先生 一个是中国乡下 最普通也是最柔弱最和善的 目不识丁的却有着 无比善良心地的小脚女人 她的名字叫朱安
在中国这决不是封建礼教 包办的第一场婚礼 更不是这双魔手所操办的 最后一场婚礼 不懂爱情为何物的生命 生生地被捆绑在 一个壁垒森严的祭台 以完结了那本四千年的旧账 用鲁迅后来的话说: “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 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 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在茫茫中国的大地上 这样的婚姻 可谓普普通通比比皆是 而能如猛士般为之抗争的 又不违慈母意愿的 在当下的中国唯鲁迅一人
阴森洞房里幽暗的冷光 映衬出朱安瘦长的 没有血色的脸 一夜未曾入睡的鲁迅 只能用泪水 去浸泡这个漫长的夜的时光 这个一直在书房里 煎熬的青年 第四天就毅然告别了故乡 胜利大逃亡的鲁迅 心情越发沉重 他要用漫长时光的代价 去供养这个 作为礼物的逆来顺受的生命
35 其实朱安并没有错 错的只是命运的天平 把她放在了巨人的一端 时间的长河里 在那种巨大光芒的映衬之下 才让她这个 原本就温和的名字 为之冷漠和暗淡了许多
倘若朱安嫁的不是鲁迅 又该如何 不公的命运又为何不能诉说 遗憾的是在中国的历史上 鲁迅只有一个 而与朱安名运相似的 又岂只千个万个 也许任何简单的臆测 乃至史书上的一笔而过 都未免过于草率 对于朱安 乃至于死去或活着的 千万个的朱安 我们应该有话要说
36 朱安是不幸的 而不幸的朱安 面对鲁迅 却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作为儿媳 朱安是合格的一位 尽职尽责之余 朱安同样没有选择的权利 三寸金莲 不是朱安的过错 目不识丁 也不可能是她自己的责任 朱安最大的不幸 就是她不应该遇到 千百年才出一个的民族之魂 鲁迅
朱安有反抗的权利 就像鲁迅 有选择自己爱情的权利一样 遗憾的是朱安选择了 默默地承受
朱安的不幸是几千年来 中国妇女集体的不幸 而鲁迅的痛苦 则是整个中华民族的痛苦 爱情之所以伟大 恰在于心灵与肉体自由的 选择与释放 而对于家庭的承受 却让疲惫不堪的人们 学会了沉默
作为一个无“性”可言的 名义上的婚姻 道具的性质毋庸置疑 不甘做摆设的鲁迅 掀翻了祭坛 而朱安却情愿做冷漠的摆设 任荒芜的时光 将其摆放在一个虚无的角落 伟人与凡人的不同 注定着选择与命运的不同
现代朱安们的觉醒 注定着民族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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