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我的心里滋生出一种情结,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巨,它让我时常处于莫名的躁动之中,有时兴奋,有时忧虑,有时痛苦……
究其渊源,还得从六年前说起。
2007年4月,我从蒸蒸日上的县城来到一个叫瑶岗的小村,这个村里坐落着一个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渡江战役总前委旧址纪念馆,我担任这个仅有十几个工作人员的纪念馆馆长。这真是片红色的圣土啊!1949年春,以邓小平为书记的渡江战役总前委进驻于此,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指挥了举世闻名的渡江战役,为新中国的诞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我发挥多年从事新闻工作的专长,创办了一份内部报纸《爱国主义教育报》,对我有知遇之恩的良师、省文物局局长、著名书法家陈建国先生题写了报名,起初为不定期,不久固定为每月一期,对开四版,主要刊发红色资讯、军史研究、老战士回忆等,免费赠阅老一辈革命家、部分国家及省市领导人、各大军区军政主管、原渡江作战部队衍生的单位等,在国内红色旅游界影响日益广泛。邓小平夫人卓琳同志让秘书王世斌将电话打到纪念馆,称赞道:“报纸每期收到,政治性强,感谢你们!”粟裕大将夫人楚青同志亲笔给我写信予以鼓励,新华社高级记者、中国红色旅游网总编辑江山老师专程从北京赶到纪念馆,他说:“全国革命纪念馆数以千计,你们与重庆红岩纪念馆、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在宣传上做得最好。”可以说,这份内部资料性出版物,对加强与兄弟纪念馆的交流、提升瑶岗纪念馆的影响力,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2008年年初,我从国家文物局得到全国博物馆将免费开放的信息后,率先在全省实行免费开放,此举在中央电视台做了报道,我们还得到了国家财政不菲的补贴。
如果将蔡洼会议视为渡江战役的起始,崇明岛解放标志着渡江战役的胜利结束,那么渡江战役应达半年之久,战线达千里之遥。据我了解,全国有关渡江战役的历史遗存大大小小有三十处左右,有的规模不亚于三大战役纪念馆,如合肥的渡江战役纪念馆、南京渡江胜利纪念馆。此外,泰州白马庙海军诞生地纪念馆、江阴要塞纪念馆、安徽和县西梁山战役纪念馆都具备一定的规模和功能。湖北团凤,江苏徐州、丹阳及安徽濉溪、萧县、蚌埠、枞阳、桐城、无为、郎溪、广德、繁昌等地,纪念馆或纪念设施都成为当地的地标。为此,我萌生了一个想法,将这些纪念馆(地)联合起来,组建全国渡江战役纪念馆馆长联盟(或联谊会),且注册了中国渡江战役纪念馆网站,链接到中国爱国主义教育网、中国红色旅游网等国家级网站。 瑶岗纪念馆一时声名鹊起。
在担任馆长的一年六个月零六天中,我经常独自伫立在邓小平、陈毅的卧室,睹物思人,触景生情。我穿越时空的隧道,与革命先辈直接对话,油然而生敬意,我虽位卑,但我像那神话中的使者一样,在为中国共产党守护“圣坛”啊。
缘于一封信,我决意要拜访彪炳青史的一位渡江老战士,他叫李佳珍,住南京军区干休所。他在信中说他当年是二野司令员刘伯承的秘书,曾随到总前委开会的元帅在瑶岗住过几天。他如今视力很糟糕,身体状况也很不好,恐怕活不了多久,这封信断断续续写了一个半月,希望在有生之年见到我。他在信尾还详细地注明了居住地的位置(此信全文刊发于《爱国主义教育报》)。读完这封字迹潦草的信,我双眼模糊,心灵似乎受到了重击。即使是啊,渡江战役时是只有二十岁的青年,如今也有八十多岁高龄了。
我依照党史研究专家蒋同明先生生前为我提供的通联名单,试探着拨打了电话,表面上是确认一下他们的住址有无变动,确切地说,是了解他们是否健在。谁料,一石激起千重浪,他们(或他们的后人)的热情程度出乎我的意料,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叫王玲的阿姨,她当时在总前委机要处担任译电员,从她清脆的话语声和爽朗的笑声中可以知道她是怎样的兴高采烈:“瑶岗啊,昨天我们几个都互相转告了,老家要来人了,哈哈,我们说好了天天锻炼,把身体搞好,回老家看看,哈哈……”时任总前委机要处处长的肖光住在医院,让她女儿肖海亚给我打电话;时任华中工委某支部负责人,后任江苏省高院院长的朱泽来电话说:“高兴得几天睡不好觉……”
前辈们在召唤我,我的血液仿佛被点燃了,拟定了采访路线、采访提纲,甚至连行囊都准备好了……
然而,2008年10月,肥东县委任命我为县人民医院院长,薄薄的一页纸,密密麻麻地印满了履新者的名字和职务,我仅是其中的一行,却如一块钢板压在心上。
我愧疚啊,愧对那些翘首盼望的老一辈,我不敢向他们明说,也不敢告别,像逃兵一样离开了瑶岗。
从此,诗歌界多了一位医院院长,卫生界多了一位无奈的诗人。
当年12月下旬,我一个人悄悄坐上了去北京的直快列车,领取由中宣部《党建》杂志社、红旗出版社和中红网颁发的“中国红色旅游十大新闻人物”牌匾。第二天是毛泽东同志诞辰115周年纪念日,在毛主席纪念堂,我与毛主席的亲属及工作人员坐在一起,张玉凤老师递给我一张纸条说:“我在上海收到了《爱国主义教育报》,办得真好。我现住北京,这是通讯地址。”我很想告诉她如今我调整了工作单位,但还是忍住了。
这是一个小插曲,除此之外,我在医院寸步不离:临床路径、医患纠纷、城乡医保、医疗改革、药品比例……我每天被这些天书般的业务缠绕,我强迫自己必须将一切与医院管理无关的梦雪藏。
万籁俱寂的深夜,听得见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响,倾诉的欲望和抒情的冲动被沉重的理智压制和捂紧,如一只蜜蜂伏在花蕾上嘤嘤抽泣。
梦醒时分,无限放大与无限缩小的纠结在不断撕扯……
2010年8月,我重新回到县委宣传部,继而又任县文联主席,接着又再次担任报社总编。
一切归于平静,像旭日初升的大地。
但我如何能让那颗如在燕子呢喃中解冻的土地般的心灵安静下来,对那段不平凡的革命纪念馆馆长经历的深情回忆,对革命前辈的景仰,对几年来孜孜不倦于红色文化的研究成果……不断地在胸中涌动、冲撞和咆哮。
写作的冲动让我寝食难安,如果不能倾诉到方格纸上,我或许自燃。但真的动起笔,又谈何容易,时下的文坛除了少数网络写手、通俗作家以及像莫言那样的著名大家,大多数作家惨淡经营,生活清汤寡水,更不用说弘扬主旋律的红色文学。
我在等待,等待命运的垂青。
我在寻找,寻找适当的切入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