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国工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将于1983年10月在北京召开，大会的各项筹备工作正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

    一天，负责大会总务工作的步尚武焦急地来找我，说离开会不到两个月了，还有几个代表团的住宿没着落，要我向国防工业几个工业部门求援，借用他们的招待所。因为保密的原因，这些部的招待所一般不对社会开放。全总又有个节约办公的良好传统：大小会议一律不进高级宾馆的。我立即提笔给主管国防工业的中央军委副秘书长、国务副总理兼国防部长张爱萍老将军写信，请求他帮助。老将军收到信后，立即责成秘书给各工业部打电话，一个个落实。老将军还提出：首先把国防科工委即将建成使用的，由他亲自题名的“远望楼”给工会使用，把接待大会代表作为第一批客人。当他得知“远望楼”已预订给中央组织部开会，时间正好冲突时，他要工作人员告诉科工委机关事务管理局的领导：工人阶级是我们国家的领导阶级，工会是工人阶级的群众组织，工会召开全国代表大会是我们国家的一件大事，是全局性的，部门开会是局部的，让中组部另找地方开会，把“远望楼”给工会开会。并要求管理局的领导把接待工会代表当作一项政治任务来做，要首长负责，热情周到地做好接待工作。“远望楼”的设施和条件是最好的，大会安排给广东省工会代表团和香港、澳门两个特邀代表团居住。由于张老将军的关怀和重视，管理局的局长、“远望楼”的领导亲自带领服务人员到机场迎送代表团，又亲临现场指导，聘请粤菜厨师，接待工作是第一流的，受到代表们的热情赞扬。特别是还处在殖民统治下，处处受到殖民当局排挤和限制，工作非常艰难的左派工会香港工联会、澳门工联会的代表，感慨地说：我们回家了，感受到了祖国大家庭的温暖。

     两天后，我接到张爱萍老将军的秘书的电话，说首长很重视，立即要我们联系落实，现在已经落实了远望楼、航天、电子、核工业等四家招待所。这样就解决了代表团住宿的难题。

    （二）

    张老将军得知，出席工会“十大”的代表中，国防工业系统的代表超过百分之十以上，有一百余人。其中有企业管理人员、工程技术人员和劳动模范中的优秀代表时。他把解放军报社的领导请到办公室来，让中国国防工会的领导人介绍召开工会“十大”的意义和任务。他向解放军报社的领导说：巩固国防，保卫国家安全要靠军队，军队要有武器装备，就要靠国防工业的全体职工，国防工业战线上的职工是“不穿军装的解放军”，是巩固国防的一支重要力量。他要求解放军报社派记者驻会采访，报导和宣传大会的情况。我们把张老将军的这一举动，称之谓“国防部长为工会“十大”举行的记者招待会”，在国防工会系统传为佳话。从此以后，我们把张老将军的“国防工业职工是不穿军装的解放军”这句至理名言，作为国防工业职工队伍建设的目标。向解放军学习，提高职工队伍的政治素质和过硬的本领。

    与此同时，他还要工作人员告诉各工业部的领导，要把各自系统的代表请到部里，领导要会见代表，直接听取代表们的意见，改进工作，共同商议如何贯彻落实工会第十次代表大会的精神。

    （三）

    1980年初，核工业404厂的工程师、全国劳动模范张同星病倒了，他得的是胃癌，而且是晚期。他是为我国的两弹累倒的。

    张同星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核工业部门组建时从东北沈阳调到404厂工作的。我国核工业起步时，国家正处在经济困难时期，参加第一颗原子弹研制的404厂职工，经常自豪地用“我们是在风吹石头跑的戈壁滩上，吃着洋芋蛋制造原子弹的”，形容当时艰苦创业的情景。

    张同星报名参加核工业建设，意味着要放弃大城市的生活来到荒芜人烟的戈壁滩上创业，本身就是人生道路上的一次重大考验。他还在“要爱情还是要事业”的抉择面前，又一次地经受了与热恋中的情侣分手的考验。来到工厂后，他与来自各地的广大职工一起，投入了轰轰烈烈的工作，为了早日制造出为中国人争气的原子弹，经常是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带病坚持工作，长年累月的超强度支出，加上营养不良，这个在大学里曾获得等级运动员的铁打的汉子终于病倒了，诊断为胃癌。

    如何抢救这位生命垂危的两弹功臣，我们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我们信赖的张爱萍老将军身上。张老将军在我们国防工会的报告上批示：把张同星接到北京解放军301医院来治疗，并亲自作了安排。张同星一入院，张老将军就要去探望。我们把这一信息报告给全国总工会倪志福主席，倪志福也陪同前往到医院探望。首先由医院领导汇报了对张同星住院的安排。张同星住进高干病房，安排了有经验的专家为主治医生，有经验的专责护士。张老将军听后比较满意。接着主治医生汇报了初步检查结果为胃癌晚期，目前只能采取保守疗法，减少病人痛苦，恢复体质，准备再找专家会诊后定出治疗方案。张老将军又向护士询问病人的饮食和情绪。护士说：病人的情绪基本稳定，来北京301医院治疗，增强了信心。但有时一个人坐着发呆，有时趴在桌子上好像在写信，但没有寄出。张老将军听后说：国外说我们用最短的时间生产出原子弹和氢弹是个奇迹嘛，张同星就是创造奇迹的英雄，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他的病治好。在安排食谱时要多征求他的意见。接着他用商量的口气，对倪志福主席说，是不是把张同星的爱人接来照顾他的生活。倪志福主席表示赞同，要我们国防工会与核工业部商量立即去办。接着大家都到病房去看望张同星，张老将军鼓励他要安心养病，树立战胜疾病的信心，说治好病就是你当前的唯一任务。他还拟定了从国防科工委、核工业部、主管局和国防工会共十九个领导人的名单，要求都要去医院看望。日理万机的老将军考虑得如此具体细致周到，我们听后真有点自感失责而面红，只有心贴心的人才能做到如此入微。

    在张同星住院的那两个月里，张老将军几乎每个周末都要与他的夫人，也是他的办公室主任李又兰大姐一起去看望张同星，了解病情和治疗情况，每次都通知我们一同前去。

    经过几个月的治疗和调养，张同星的病情相对比较稳定，但治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只能减少痛苦、延长生命，张同星也深知自已病情，很怀念工作和战友，还牢记自已进入404厂的誓言：死后要把骨头埋在戈壁滩上。在张同星的一再要求下，经医院同意，他回到工厂休养。后来，张同星病情恶化时，也不宜长途奔波来北京，张老将军批示：由301医院抽调专家会同核工业部和中国国防工会组成医疗小组，前往404厂抢救。张同星的事迹和张老将的关心，民航总局安排抢救小组分二次航班当天赶赴兰州，当晩派一架小型飞机把医疗小组送到酒泉，机场无夜航设备，只能用马灯指挥降落，当天医疗小组对张同星进行抢救，但抢救无效，张同星为核工业建设献出了他的一生。抢救小组回到北京向张老将军汇报抢救过程时，张老将军感慨地说：我们又失去了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又有二十多年实践经验的人才，这是一个损失。我们要吸取这个经验教训，不仅要宣传张同星这样的献身国防工业的精神，更要关心国防工业战线上的广大职工的生活和身体健康。

    通过领导上关心张同星的事情，鼓舞了战斗在核工业战线广大职工的献身精神。

    （四）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西北地区一个国防工业大省的省总工会的内部刊物上登载了一则消息，该省出台了一项政策，规定企业职工家属中农转非（即将农村户口转为城镇户口）每人收取三千元费用。这对当时月平均工不足百元的职工来讲，无疑是画中烧饼，在职工中引起了强烈反响，我们把这份刊物送给了张爱萍将军。

    国防企业中有相当一部分职工是从农村招来的，有的是复转军人，他们的家属户口仍在农村，在那个基本生活资料实行计划供应的年代，人们的吃穿用方面的日常生活必需品都凭票供应，而且只有城市户口才能享受。农村户口的职工家属只能用高价在集贸市场上购买，这部分职工的生活十分贫困。在动员职工参加“三线”建设时，曾经承诺他们的家属可以解决农转非。许多职工抱着解决家属农转非问题的希望而报名到“三线”企业的。但是十多年过去了，问题一直没有解决，成为“三线”企业职工队伍不安定、不稳定的重要因素。省里的原意是想解决这一问题，但这笔费用职工本人根本无法承受，国防企业又处在由单一的军品生产向军民结合的转型阶段，军品大幅度减少，民品又没有上去，企业的经济也十分困难，无力支付这笔费用。

    张爱萍将军见到简报后，立即在原件上批示，大意是：国家没有这样的规定，这是地方上的土政策，是错误的，应该立即纠正，工会要站出来为职工说话。语气之严厉是我接触老将军以来非常罕见的，显然老将军是动怒了。我们把原件转给该省总工会了，请他们按照张老将军的批示，与省里商量解决。

    不久，传来消息，省里停止执行了。

    （五）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根据中央指示，全国总工会机关进行精简，对全国总工会的具体要求是：全国总工会的总编制（不含事业单位）人员不超过800人，全总领导班子成员（书记处以上）由当时的14人减少为9人，设在全国总工会的全国产业工会由16个减为11个。全国总工会组织部门提出的具体方案中，把中国国防工业工会与机械工会及冶金工会合并。

    当时，国防工业正处于由单一的军品生产向平战结合，军民结合的调整和转型阶段，大部分国防企业都地处远离大城市的边远小城镇和山区，职工的物质生活非常艰苦，文化生活更是十分贫乏。有大量群众工作要做。我在全总书记处会议上力争保留中国国防工会。主持全总书记处工作的顾大椿给我提出，如果参照中国民航工会和中国金融工会模式，把国防工业工会放在国防科工委，可以保留中国国防工会。我把顾大椿的意见报告给了分管国防工业的张爱萍将军。张爱萍老将军亲笔给全国总工会来信，说根据国防工业当前的情况，有大量的职工政治思想工作需要工会去做，国防科工委政治部只管所属军队的政治思想工作。他建议保留中国国防工会，如果一定要参照中国民航工会和中国金融工会的模式处理，可以考虑中国国防工会受国防科工委党委领导为主，工会业务上受全国总工会领导。由于国防科工委属于军事机关，工作人员都是穿军装的军人，中国国防工会的办公地点仍设在全国总工会。

    顾大椿非常尊重张爱萍老将军的意见，把中国国防工会的问题提交全总书记处复议时，决定保留中国国防工业工会。

    （六）

    为了纪念毛泽东诞辰一百周年，由张爱萍老将军亲手创建的国防工业系统群众性文学艺术团体——神剑文学艺术学会决定召开一次研讨会。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是学习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学习邓小平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针，结合国防工业的实际，把神剑学会办成反映国防工业生活，为国防工业建设服务，为广大国防工业职工服务的具有产业特色的文学艺术团体，探索一条产业文学艺术工作的发展道路。

    会议的准备工作由山西省神剑学会协助，征集论文和文稿初审由山西省神剑学会主办的《太行山》杂志编辑部负责。会议的接待工作由设在太原市的中国核辐射防护研究院的工会和神剑学会支会负责。有一次，山西省神剑学会主席、省国防科工委党委书记巩建国带领参与会议准备工作的人员来京汇报准备工作的进展情况。汇报工作结束，第二天下午就要返回山西时，核辐射防护院工会一位参加工作不久的青年干部小王，突然提出能不能见一见张爱萍老将军，说他是我们国防工业的最高领导人，我们是来自最底层的老百姓，能见到他多好啊！核辐射防护研究院的工会主席马丽华也随声附和地说，我们来北京时都有这个愿望：想见到张爱萍将军，要我反应他们的要求。我把这一情况报告了张爱萍将军。张老将军欣然答应，说接触基层来的干部，这是送上门的机会，不过白天已有安排，要见只能在晚上请到家里来。

    按约定晚上七时半，我和乔治国陪同他们到达张爱萍将军家里，张爱萍将军和夫人李又兰大姐早在会客室等候。我把客人一一介绍，张爱萍将军同他们一一握手并请大家就座。张老将军向大家提出了许多问题，从山西省神剑学会的工作情况到研究院工作人员的工作、生活和思想情况，大家都作了回答。四十五分钟的会见，成了一次调查会。最后，张老将军说谢谢大家来看望他，并介绍了许多上面听不到的基层情况，赞扬山西省的神剑学会工作很好，《太行山》杂志反映国防工业生活，办得很有特色。说神剑学会工作不能离开工会，这是一条经验。他还对核辐射防护研究院工会主席马丽华说：你们那里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最近，报上时常报导知识分子英年早逝的消息，你们要特别关心知识分子，除了关心他们的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外，还要关心他们的身体健康，根据他们的工作特点，要开展各种形式的体育活动，增强他们的体质。有条件的还要定期进行体检。他还说：我们领导的责任就是要为他们服务，为他们提供良好的生活和工作条件。当防护院工会主席马丽华谈到院里到每年开运动会时，巩建国同志插了一句：马主席还用自己的奖金，为职工修了灯光篮球场时，张老将军幽默地说了一句：下次选主席时我也投你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