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34年10月红军主力长征之后到1937年5月,坚持在赣粤边领导游击战争的中共苏区中央分局书记项英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苏区办事处主任陈毅与中共中央失去联系已有两年多了。陈毅曾对陈丕显说过,要是能派个人到陕北就好了!可是路途遥远,你和杨尚奎对路途又不熟悉,贸然上路,没有好多个交通站配合、帮助,那是十分危险的,我和项英考虑,不能冒这个险。
正在他们日夜思念着党中央,热切地期盼与党中央取得联系,以便能直接听取中央指示的时候,赣粤边特委内线交通员黄亚光给驻在梅岭斋坑的中央分局送来一封机密信。这封信是在敌粤军第四十六师做兵运工作的陈海写的。
陈海,原名陈宏,是红六军团长征时的掉队人员,由于和组织失去了联系,他流落到大余城郊修马路。1935年冬,湘赣省委派他到敌粤军五十师做兵运工作,直接受赣粤边特委的领导。陈海曾几次到特委报告工作,有时带来一些国民党的报纸刊物,认得陈毅。陈海在信中说:党中央派人来了,带来了重要指示,要分局负责同志到大余城南一个大饭店里见面。
项英、陈毅得到这则讯息,自然是喜出望外。项英怕错过和中央取得联系的机会,提出要亲自去大余城跟中央来人见面。陈毅说,要不得,你是中央分局书记,要有个闪失,那可不得了,还是我去。经过研究,大家一致认为,还是让陈毅进城。
第二天,天刚亮,陈毅由新担任中共梅山区委书记的黄占龙带路,一同下山往大余城而去。
他们两人穿过莲花梁,到了大余城,决定先到陈海家中探明虚实。他们来到陈海的家门前,只见一个妇女正在洗衣服。黄占龙估计她就是陈海的老婆,便问:“陈海先生在家吗?”这个女人连头也不抬,神气十足地答道:“到团部去了。”
事有凑巧。陈毅知道,大余县广启安糖铺,是赣南特委设在大余县城的一个秘密交通站。陈毅误把“团部”听成了“糖铺”,就和黄占龙一起,往广启安糖铺走去。当他们转弯走向糖铺时,只见国民党兵警正在那里搜查。于是二人停住脚步,踅进一家茶馆喝茶。不一会儿,在糖铺当伙计的老曾同志,走进陈毅身边悄悄地告诉他:“陈海叛变了!昨天他带着蒋匪兵把店里的黄亚光给抓走了,你们快离开这里!”
这时,陈毅瞥见大街上开始戒严,国民党兵警正在大街上盘查行人。陈毅和黄占龙沉着地离开茶馆,穿过一户居民的小屋,从小路绕出城去。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们出城后便分开走,各自取道回梅山。
而叛徒陈海把信送出后,便在大余城城南那个大饭店里设下埋伏,等候项英或陈毅下山来此与“中央来人”见面。他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便迫不及待地带着国民党军队顺着山路悄悄地上山,把红军游击队指挥机关驻地———梅岭的斋坑包围起来。
当时,指挥机关的警卫员曾忠山正在斋坑的棚子外面执勤放哨。他把注意力放在棚子正面的大道上,忽视了敌人会从后面包抄上来。
当他发现敌人从后面上来时,已来不及回棚子报告,只好大吼一声:“反动派来了,快走哇!”边喊边举起枪来,一枪撂倒迎面而来的一个国民党兵,就滚下山朝指挥机关相反的方向跑。这一枪,不仅向棚子里的同志报了警,而且也使敌人吓了一跳,使他们不敢贸然前进。
项英、杨尚奎、陈丕显,以及警卫员丁上淮、宋生发等人听到枪声,立即拿起枪冲出棚子,转到一处树木不多,但茅草倒很茂盛的小山包上隐藏起来。
说来有些奇怪,陈丕显在几十年后回忆道:“在这方圆不到几百米的小山包上,300多个敌人包围了我们,搜了近两个小时,却搜不到我们。敌军官想出一条毒计,命令士兵在草地上放起一把火,火迎着风势,呼呼地燃烧起来。谁料天下真有这种巧事,正当万分危急的时候,忽然天上乌云翻滚,狂风大作,雷声轰鸣,不一会儿,哗啦啦下了一阵倾盆大雨来,把火通通淋灭了。火燃不着,敌人可不甘心,命令士兵继续搜。直到时近黄昏,这才吹号集合,排队下山……敌人在山下呆了一会,看看山上毫无动静,眼看天快黑了,这才怏怏地走了。”
正当敌人往山下撤走时,陈毅单独一人躲过敌人大兵,刚好从大余县城由小路转回梅岭来。他还不知道斋坑已经出事,所以信步而归,不想正撞进了敌人的包围圈。一个白狗子抓住他,恶狠狠地说:“老表,给我们带路!”他听说叫他带路,心就安了下来,一问之下,才知道这支杀气腾腾的军队是来斋坑捉红军游击队的大头目项英和陈毅的。叛徒陈海正领着大队走在后边呢。陈毅不慌不忙地推托道:“老总,对不起,我是外地人,路不熟。”那个白狗子瞪着眼睛问:“你不是本地人,跑到这里干什么?”陈毅笑着说道:“我是城里的教书先生,想到这里买几十斤茶叶。”那个白狗子蛮横地说:“教书也好,买茶叶也好,先带我们走近路回城。”也真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陈毅没有办法了,只好往回带路。敌军官是学生出身,一听说是位“教书先生”,又见陈毅那么镇静坦然,刚好这一带盛产茶叶,说是买茶叶倒也合情合理,也相信了,便以礼相待,对刚才部下的失礼,还表示了歉意。敌军官为了显示自己也颇有学问,不是普通的“丘八”,便跟假称教书先生的陈毅攀谈起来。陈毅沉着地迷惑敌人,一路上,引经据典跟那个敌军官吹起唐诗宋词来,那个敌军官听得入了迷,不由得对陈毅肃然起敬,还向陈毅请教如何作词。陈毅边说边想,要是叫叛徒陈海赶上来,那可就糟了,还是早想办法摆脱为好。等进了一座村子,陈毅忽然捧着肚子叫起痛来。敌军官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肚子痛得厉害,要解大便。”那军官叫他到路旁的草丛里去解。过了很久,敌军官不见他出来,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派兵去看看,原来,陈毅早溜了。敌军官见天快黑了,也未让兵去追寻。
陈毅逃离那一队敌军,躲进树丛。他见一队队白军从山里往大余城方向撤,便在树丛里观察了好一阵子,见敌人真的远去了,才摸回斋坑那个棚子里。他见棚子被敌人糟蹋得不成样子,东西也被抢劫一空,便走出棚子,在附近观察一阵子,估计深草里藏有自己的同志,便自言自语地高声说道:“我是老陈,刚从城里回来。敌人已经走远啦,大家出来吧!”他连说了好几遍,却无人答应。
于是,他一个个地呼喊着项英、杨尚奎、陈丕显以及几个警卫员的名字。
他怕敌人折返回来,焦急地说:“难道都转移了吗?不可能吧!我老陈的口音,你们听不出来吗?快快出来,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吧!”
这时,陈毅的警卫员宋生发对首长的形象已经完全辨认出来,便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迎了上去。随后,陈丕显、项英等人也都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先后来到陈毅跟前。劫后余生,大家彼此紧紧握手,热情地问这问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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