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9月1日,26岁的毛泽东撰写了一个《问题研究会章程》,提出当时中国需要研究的71项大大小小共144个问题。他把这个《章程》寄给各地朋友,其中包括北京大学学生邓中夏。邓中夏此前曾到湖南发动学生响应北京的五四运动,和毛泽东交往甚密。他把这个《章程》拿到10月23日刊印的《北京大学日刊》上公开发表,同时还写了一段说明:“我的朋友毛君泽东,从长沙寄来问题研究会章程十余张,在北京的朋友看了,都说很好,有研究的必要。各向我要了一份去。现在我只剩下一份,要的人还不少,我就借本校日刊登出,以答关心现代问题解决的诸君的雅意。”
五四运动前后,世界是什么样子,中国向何处去,青年人应该做些什么、研究些什么,这些问题,深深地困扰着毛泽东那一代知识分子。毛泽东在《问题研究会章程》一开头就申明,他提议成立“问题研究会”的目的,就是想弄清楚当时社会和人生面临的“所必需”或“未得适当解决”因而影响进步的各种“事”和“理”。这个“问题研究会”虽然没有成立起来,但他在其中彰显的“问题意识”,及其列举的认为应该研究和解决的大量问题,却记录下青年毛泽东一段值得咀嚼的思考轨迹。
《问题研究会章程》列举的71项144个问题,涵盖了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国防、外交以及科学技术等诸多方面。有的问题比较宏观抽象,如中央地方集权分权、普通选举、国防军建设、社会主义能否实施、经济自由、教育普及、东西方文明会合等等;有的问题则比较微观具体,如不搞惩罚式教育、私生儿待遇、姑媳同居、工人退职年薪、茶产改良、清丈田亩、退回庚子赔款等等。有的问题比较现实和迫切,如大总统权限、新旧国会、废除各省督军、司法独立、劳工住屋、劳工娱乐、勤工俭学、白话文、编纂国语教科书、恋爱自由等等;有的问题则不那么现实,个别的甚至与当时中国社会的改造关系不大或不那么迫切,如裁军、外债偿还、币制本位、海外贸易经营、海洋自由、爱尔兰独立、重建东部法国,以及飞渡大西洋、太平洋和天山,白令、英吉利、直布罗陀三个海峡凿隧通车等等。
从起草《问题研究会章程》的时间及其内容看,毛泽东当时明显受到胡适实验主义主张的影响。1918年秋冬在北京大学当图书管理员时,毛泽东便认识了胡适。他1919年7月在长沙创办的《湘江评论》,也如期寄给胡适,胡适还曾在8月24日出版的《每周评论》上撰文称赞。胡适在7月20日《每周评论》上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一文提出, “我主张一个一个地研究问题,一点一滴地解决问题”,毛泽东也如期看到并表示认可。李大钊8月17日在《每周评论》上发表文章反驳胡适的观点,提出: “偏向纸上的‘主义’,是很危险的。不错,纸上的空谈的‘主义’是危险的,但主义本身并不带来危险!”这个观点,想必毛泽东也看到了。但他并没有介入这场著名的“问题与主义”之争。论争双方都是毛泽东当时敬重的新文化运动的代表人物,对这场论争的实质,他似乎一时还不能完全了解。那时候,他正如海绵一样吸收和消化着各种新思想、新思潮、新文化。无论是对胡适提倡的研究问题,还是对李大钊捍卫的主义,他似乎都愿意一试。胡适的思想来源于其导师、美国哲学家杜威。毛泽东听过胡适关于实验主义的讲演,还曾把杜威提倡的实验主义列为近代思想变革的标志之一。在中国传统思想中,毛泽东颇受明清实学“至诚实用”、 “经世致用”观点的影响,这也是他与胡适宣传的“多研究些问题”产生共鸣的一个原因。他当时领导驱张运动,在船山学社办自修大学,以及主张先把中国的问题研究透了再出国留学等活动和主张,也都征求过胡适的意见或受到胡适观点的影响。其中自修大学这个校名,还是胡适帮助他起的。
青年毛泽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