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撤离鄂豫皖根据地后,我一直打听她的消息,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告诉我。1937年到延安,才听说她和王树声的妹妹等一批人,都被杀害了。我就问周纯全,为什么把我老婆抓去杀了,她有什么罪过?周说:“没有罪过,抓她就是为了搞你的材料嘛!”
她家里弟兄姐妹五个,全都参加了革命,对党忠心耿耿。大哥程启光,共产党员;三哥任过基层的苏维埃主席,被敌人杀害了;兄弟在我们司令部当警卫员,以后在红军二十五军,也被肃掉了。她被抓走后,究竟受过什么刑罚,我不清楚,听说打得不成样子没什么口供,相当坚强。
一场革命,人民群众的牺牲是巨大的。不仅对敌斗争要付出血的代价,在党的路线发生错误时,同样会付出血的代价。由此不难理解,坚持党的马克思主义的路线,是多么重要!
1955年春天,在北京工作的程训宣的大哥程启光把母亲接到北京。秘书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徐帅,徐帅走上汽车说:“我去看看老人家。”他心里很不平静,二十四年了,二十四年深情的等待,她以为女儿还活着,可现在怎能将这噩耗告诉老人家呢?元帅左右为难,回想烽火连天的战争岁月,夫妻聚少离多,犹如万枚钢针刺痛着他的心。
走进程启光的家,徐向前一眼认出穿着粗棉大布的老人,泪水浸湿了元帅的双眼:“娘,你身体可好?!”老人惊喜地打量了他一番说:“我身体还好着哩,向前,你可好,训宣怎么不来呢?”
问起训宣,徐向前望着满头银丝的老妈妈,他突然意识到,不能扑灭老人最后的希望,只得强装笑意地说:“噢,训宣在陕西学习,怕一时回不来呢,您老在北京住下,我来侍奉您。”“啊,训宣都好吗?我可想她呢!”老人的双眼盈出了泪水,转身收拾随身带来的土特产品,要到陕西去看女儿。
徐向前丝毫没有想到老人会有这个举动,连忙说:“娘,训宣功课忙,又要考试,你要是等不得,我就打电报叫她退学回。”“唉,算了,别打电报,让她安心学习,将来好做大事。”老妈妈似乎懂得了女婿的心。
老人家在北京住了一段时间后,不习惯城市的生活,又回到老家红安县程维德村。徐向前元帅一直惦记着老妈妈,经常给她写信,还寄些吃的东西让老人家补补身子,而每当老人家眉开眼笑的时刻,徐向前元帅都要为她捎去女儿的问候,这每一段问候都会引起元帅对亡妻的哀思,使他心如刀绞。为了避免老人对女儿行踪的追问,徐向前不得不和程启光一起商量,一次次把程训宣的工作“调动”到青海、新疆甚至苏联。老人心中生疑,就问身旁的孙媳妇,孙媳妇说:“向前姑爷和姑妈是北京的大干部,从这个省调到那个省,您有什么事担心的哟?”一席话说得老妈妈笑得合不拢嘴。
女婿徐向前的关怀,使老人家晚年的生活过得非常惬意,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就爱和村里的人们谈徐帅打仗的故事:“跟你们讲哟,向前好会打仗的,你看他打过多少仗,总有几百次吧。子弹从他头上过,他头一低子弹就飞过去了,子弹从他左边打来,他往右边一偏,子弹又飞过去了;子弹从他正面打过来,他用手一拂就又过去了。有回呀,听说是在柳林河战斗那次,一颗子弹飞来,警卫员中弹牺牲了,可向前拍拍溅在身上泥土平安无事呢!、、、、、、、”老人家一阵嘻笑,留下很多美好的回忆。
老人家颐年天年,活到九十六岁,临终前,她躺在病床上,拉着徐向前元帅的手,流下两行老泪,缓缓地说:“向前,你是个好心人,训宣跟着你,我死也放心了。”老人家至死都不知道女儿程训宣早已含冤九泉。
帅星陨落魂归大别山
1990年6月,徐向前元帅病重住院,他生死与共的老战友李先念来看他。徐向前有些激动,在鄂豫皖苏区,在川陕革命根据地,在长征途中,在河西走廊,他们是并肩战斗、患难与共的亲密伙伴。他郑重地对李先念说:“我的遗言有三条:一是不搞遗体告别,二是不开追悼会,三是把我的骨灰撒到大别山、大巴山、河西走廊和太行山。”这是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家对自己的最后安排,一个老共产党员向党中央的郑重交待。李先念安慰他:“你会好起来的。”徐向前说:“万一我的病治不好呢?”李先念听着非常难过。徐向前一生奋斗,只讲奉献,从不索求,在最后的时刻还惦记着他曾经生活,战斗过的大别山革命老区,临终也不想惊动别人,只想悄悄离去。
1990年9月21日,一代元勋徐向前与世长辞。大别山低首,倒水河呜咽。10月18日徐帅遗体在北京八宝山火化。11月1日,按照中央军委指示和徐向前元帅遗嘱,中央办公厅、总参管理局的工作人员陪同徐向前的亲属,护送他的骨灰从北京乘专机飞往大别山上空,撒放徐向前元帅的骨灰。专机追寻着徐向前元帅的足迹,在红安、麻城、光山、新县等上空盘旋,一朵朵鲜花伴随着徐向前元帅骨灰,撒落在大别山的山山水水,撒落在程训宣烈士的长眠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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