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千年的山盟海誓,走了万里的地久天长。”
我曾为吉林电视台《浪漫之旅》节目撰写了宣传词,这其中的一句话也是我从少年到现在思索并体认包括东北等问题的真实写照。
岁月,是流经家乡吉林德惠的松花江,不舍昼夜,也不容分说,让我不再青涩,我分明听到青春倒计时读秒的滴答声响。每次回到德惠感受沧桑变化,我亲切,我感伤,我是唐诗里的贺知章。不过,当回想起离开德惠到外求学时深情写下的诗句“那一刻,纯真的情怀,岁月是拂不去你的微风”,当那么多的故事被我镶嵌在日记中最洁净的几页里,当本书的文字浓缩了往昔的阳光和风雨的时候,我的青葱岁月就永不会老去。
小时候,我的家在广袤东北平原上的一个小山村居住,这里隶属于吉林省德惠县杨树公社。
我家门前的这条小溪,从几里外山脚下的泉眼中涌出来,蜿蜒而去,又在几十里外注入松花江。房后是一片绵延几十里的丘陵,一条大路穿过小溪和村子爬上山去,俗称大坡子。在没有柏油路的时代里,经常有马车汽车搞得浑身泥泞不堪举步维艰。有时,日本的日野卡车或者解放卡车开始了爬坡比赛,不幸的是,日野往往后来居上,率先登顶,这引起村子许多人围观。
秋天到了,我爬在窗户上向南山眺望。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被割倒在地上,再用马车拉回去,田野显得十分空旷。
秋风吹起,卷走庄稼叶子飞向天外,树梢和电线杆子发出一阵阵怪叫。农人的衣襟被风掀开,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寒战,紧忙裹紧了衣服,回家到热炕头上捏一壶烧酒驱寒。
我眯着眼镜,仰望天空中大雁排成变幻莫测队伍不断向南飞去,牵去我无尽的遐想和希望。清晰记得有一天黄昏,看到一只野鸭孤独地飞过,我目送它到很远的地方,直到再也看不到身影。
这里不是长白山区和大小兴安岭,没有大型野兽出没,童年时村子最后一只小狐狸已经消失多年。不过看到有的人家很幸运地抓来几只刺猬,我家也抓来几只鹌鹑,养了好些天。
渐渐长大了,我能够直接接触的野生鸟类就是麻雀或燕子。不知为何,很少有人和燕子过不去,燕子是候鸟,长得黑白分明,挺漂亮的,常把窝栖息在人家的外屋棚上。春天,有种鸟类俗名流氛球子,不大,绿色的,声音很好听,也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
一次,看到长春来的青年把粘网架在院子里,旁边是粮食,麻雀争相飞来抢食,于是就被粘在网上,好几十只麻雀唾手可得,让我好生羡慕。
我打麻雀一般用弹弓,弓上的皮筋是医院用的黄色弹力皮,用晒干的泥球或石子作为子弹,我瞄准麻雀拽直了弹弓,随后一松手,直奔麻雀而去。大都打不上,一次幸运的是打掉了一只麻雀。据说中国第一个奥运会冠军许海峰就是靠用弹弓打麻雀百发百中走上射击道路,最后为祖国争得了荣誉。我也曾制作粗糙的弓箭袭击鸟类,却毫无威胁,麻雀叽叽喳喳一路飞远了,似乎嘲笑我的无能。
打麻雀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在晚上。麻雀栖息在房檐下,我和小伙伴用手电筒照住麻雀眼睛,使其迷失方向不敢飞走,随后我们用弹弓或铁钎子猛力刺去,麻雀大都非死即伤。而夏天时候,麻雀开始在房上屋瓦间孵卵产崽,给房屋也会造成破坏,导致漏雨等现象出现。我爬上房去,掀开瓦片,将鸟蛋拿出来。小麻雀飞出巢来,嘴上带有金黄边,东北俗语称人不成熟“黄嘴丫子未退”,就这么来的。这时的小麻雀还不会飞远,很容易被我们抓住。
在我家房后一里多路的田野间有一根水泥电线杆子,离地三米多有一个洞,我凑巧看到有鸟在这里栖息,飞来飞去。有一天我就爬了上去,掏出鸟来。村子西头有棵老柳树,树腰上有个树洞,老看见啄木鸟进出得瑟,终于有一天我把它掏了出来,回家后放在抽屉里,第二天早晨一看,木制的抽屉险些被嘴凿出洞来,我良心发现,把它捧在手里,走到房后,双手张开,让它飞回美丽的大自然。
那时,秋天冬天田野里有些很小的野生动物,比如兔子等等,我就煞有其事带着大黄狗去撵兔子,结果一无所获。
小溪在我家门口流过,我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于是”憋梁(读亮)子”,就是用泥块将小溪拦腰切断,挡住上面的溪水,下面的则渐渐干涸,许多小鱼来不及逃走,就在很小的水泡里搁浅,很容易用手抓住。或者很技巧地光脚用力一踢,将小鱼踢上岸来再用手抓住。
如果下面还有稍大些的水泡子,就把水用腿脚彻底搅浑,鱼儿在里面被折腾得天翻地覆,就到水面上喘气,这时也被我们用手就可抓走。
有一次抓了很多鱼,我在岸边沏个很小很小的小鱼塘,把这些小鱼全放在里面喂养,塘堤上还栽上柳条花草,显得有点“水村山郭酒旗风”。可惜的是,我没高兴多久,家里的鸭子闯了进来,将里面的小鱼吃个一干二净。
非要说家乡有“野兽”,那么最活跃最猖獗的就是耗子,我也没大的本事,就把打耗子当成打猎。不是有句歇后语这样说的嘛:“裤腰上别死耗子,装山区老猎人”。
秋天,是人和耗子决战的季节。这一期间,耗子闻风而动,利用一切机会偷窃掠夺各种粮食,先用爪子拔,然后迫不及待吃进肚子里,吃得滚瓜溜圆后再把赃物含在嘴里,小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一溜小跑飞快地返回洞里,放在一个专门销赃的储藏室里,供一家老小享用。势力大的老耗子可能权力体力都比较大,住的地方也很大,一个洞分为好几个叉洞,相当于五居室甚至别墅那种类型。
诗经中有首诗歌就叫《硕鼠》,是说老鼠欺人太甚,逼得老百姓背井离乡。其实也是用老鼠来比喻统治者残酷压榨。的确,历史上中国贪官酷吏不可胜数,他们不劳而获,巧取豪夺,往往官逼民反,老百姓在走投无路情况下揭竿而起,无论是东汉末期黄巾大起义还是明末李自成起义都是如此。
日本侵占后,东北同胞一出生就做了亡国奴,他们对日本侵占德惠的一致印象是催粮,几个人带着刀,气势汹汹,让人很害怕。
一个德惠老人回忆,1944年深秋的一个黄昏。一个身着黄呢子大衣、黑胖的日本人带着翻译,都挎刀,到现在大房身镇郑家屯催粮,让快一点交。自己家辛辛苦苦一年,要把粮交给别人,还是日本人,只能换回有限的洋布和铜板。
2003年春节,听75岁的赵允良老人讲,12岁时他见到日本人开汽车进村。小孩子第一次见到汽车,很害怕,不敢到跟前去,只是远远的看。村里场院来几个日本人,孙村长召集全村人开会讨论交粮问题。一只活该短命的耗子不识时务地钻进一个日本人衣襟里,耗子和日本人都被吓得吱吱乱叫,旁边人七手八脚把耗子捏死。小孩子们看到哈哈乐。小时候挖耗子洞有着无穷的乐趣,一旦得手,一个洞能有几十斤粮食。而这次日本人来催粮,怕是引起了耗子的嫉妒和憎恨。
在我小的时候,侵略者已经无影无走,贪婪者开始竞相出现,我们没有机会见到,也就无缘与之作战,村里人就开始了一场和耗子抢夺粮食的战斗。
家里有耗子,昼伏夜出,神出鬼没,甚至白天公然跑来跑去,不把我放在眼里。不仅吃粮,还偷肉吃,这还不算,有时还恶心你,搞恶作剧,家里许多地方有它们留下的灰色粪便。就用耗子药,还有带有机关的夹子、土坯设下天罗地网,时常可以看见房前屋后有耗子七窍流血倒在地上死去,结束了它们可耻而又罪恶累累的一生。
我们小伙伴觉得不能只在家里打耗子,那算什么本事,有种到野外决战。于是挖耗子洞,不仅可以为民除害,还能找到一些粮食给鸡鸭鹅吃,也是一种秋收,还有无穷的乐趣。
我们手拿铁锹,拎着袋子,走出家门,走出村庄,翻山越岭,四处奔走。找到耗子洞后,开始兴奋地挖掘,黑土地越来越深,耗子洞越来越短。
我们穷追不舍,沿着耗子洞延伸的方向一路找下去,终于找到储存赃物的粮仓。没看到过耗子高档住宅的人可能不相信,耗子这个小偷,很爱干净,把高粱大豆清理得干干净净,不同粮食一粒粒地分别搁放在不同的地方窝赃。有的耗子可能比较懒,各种粮食混杂堆放在一起,实实撑撑,最多的一个洞要几百斤,让人看了十分心动。可以说,这是地下老鼠世界中一个巨大的硕鼠,头号抢劫犯盗窃犯贪污犯。
挖洞的时候,有时候碰到耗子主人在席梦思上打盹,旁边还有个体型稍显瘦削苗条的母耗子,小红嘴唇,不知道是原配还是二奶。有时甚至碰到一对年轻的耗子夫妻带着几个孩子一家兴奋地吱吱叫着分赃,借此饱尝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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