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富群行政九级工资256元,1988年获得二级红星功勋荣耀章。
今年是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作为一名老红军,对这个纪念日备感亲切。长征不但保存和锻炼了革命的基本力量,为开展抗日战争和发展中国革命事业创造了条件,而且将中国革命的大本营转移到了西北,党中央迅速纠正了陕甘苏区党内“肃反”的错误,在屠刀之下挽救了刘志丹的生命。作为刘志丹同志的警卫员,我也获得了新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长征胜利纪念日就是志丹同志和我的重生之日。
1931年初,我参加陕甘红军,跟随刘志丹转战陕甘根据地。1935年, “左”倾路线在陕甘党内占统治地位,推行“左”倾政策,“肃反”就是恶果之一。
1935年10月的西北高原已经寒气逼人,刘志丹时任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指挥红二十六军、红二十七军粉碎了敌人对陕北的第二次“围剿”,并与红二十五军并肩作战,取得了崂山、榆林桥战役的胜利。之后奉命奔赴北线,我作为志丹同志的警卫员,跟随他一起行动。这时突然接到要志丹同志去瓦窑堡开会的通知,我们骑马向瓦窑堡方向飞驰。途中,碰到给二十五军团送信的通信员,那封信的内容是主管肃反的保卫局长,要二十五军团逮捕刘志丹的命令。送信的通讯员不认识刘志丹,恰好把命令送到他本人手里。志丹同志接信展读,眉头微皱,后平静地把信交给通信员并说:“你回去就说,我已经去了瓦窑堡了。”信中内容我事后知晓,是逮捕部队高中级指挥员的名单,其中包括刘志丹。那时,陕北红军、地方游击队以及当地群众对刘志丹非常爱戴,他本人却为避免引发红军内部冲突,冷静对待,毅然将个人荣辱,安危生死置之度外。
我们继续赶路,天黑前抵达瓦窑堡。谁知一进屋,几个素不相识者分别缴了我和志丹同志的枪,并将我随身携带的几十块大洋和一些烟土搜去(大洋是我在洛河川战斗中荣立一、二等功,志丹同志给的奖励,我舍不得用,用布包起来带在身上,烟土是负伤时止痛用的)。我们被捆绑起来,这时,我拼命地挣扎,叫喊:“你们这是干什么?”他们不语,只是动作麻利地又给我们带上死铐,然后被推进一个黑暗潮湿的窑洞。为防止我们见面说话,用一人高的墙把我们隔开,每人只有一米见方的空间可以活动。同时关押的有:高岗、杨森、习仲勋、张秀山、马文瑞、张仲良、张策等红二十六军的高级干部。
时近初冬,天气骤冷,可我们仍穿单衣,他们既不给被褥,也不给饮水和干粮,晚上只能在阴冷潮湿的地上,拥着干草蜷缩过夜。外面重兵把守,偶有响声,便冲入查看,严厉喝斥,后来连翻身都要报告,允许了才能挪动身子。
几天后,有人押我去审问。因几天水米未进,腿发软眼发黑,但我还硬挺着踉跄前行。走进一间屋子,几个人坐在中间,其中一人客气地问我:“你知道刘志丹是什么人吗?”我回答说:“他是我的首长,共产党员,好人呀。”那人态度陡变,恶狠狠地说:“刘志丹是反革命,托洛斯基派,你跟他这么多年,要揭发他的反革命罪行,老实说了就马上放了你,要不然枪毙了你!”当时我还不懂什么是托派,但心里明白,志丹同志是好人,他出生入死,率部杀敌,怎会是反革命。想到这,我坚定地说:“他是好人,不是反革命!”他们看我态度坚决,不听招呼,便露出狰狞面目,皮鞭雨点般落在我身上,诬蔑我是托派分子,让我交代“反革命罪行”,由于身体虚弱,多次被打得晕死过去。最后,他们看实在逼问不出有关志丹同志的罪证,又把我押回监所。我和志丹同志仅一墙之隔,但彼此有话不能说,有冤不能诉,心里那个憋屈。虽然地凉刺骨,伤痛钻心,又背着反革命和托派分子的罪名,但我相信志丹同志是好人,是革命的,就是被杀头也不能诬陷他。
我们被关押时,每天都能听到皮鞭的咆哮和同志的惨叫,不时有人被押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这样,在非人的折磨下,志丹和我的身心都受到极大的摧残,并且随时有被枪杀的危险。
据史料记载,1935年9月红军长征到达甘肃的哈达铺,在当地邮局看到天津的《大公报》。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博古他们翻阅报纸,从中确切地知道陕北有苏区根据地,有红军和游击队。这真是喜从天降,因为长征以来,中央一直想找到一个落脚点,创立新的根据地。究竟上哪儿,谁也不明确。开头想去湖南西部,没有成功。后来想跟二、六军团会合,又遭重大挫折。黎平会议曾决定以黔北为中心建立根据地,遵义会议根据当时的情况又予改变,有在川西发展的设想。在懋功与四方面军会合,跟张国焘争论就是反对他南下西进在川康落脚,而坚持北上向东建立根据地。现在得知陕北有一块红军的地盘,很自然,就决定到陕北落脚了。张闻天提出:“陕北23个县有红军、游击队活动,延安等5个县是刘志丹领导的苏区根据地,刘志丹的红二十六军主力有3个师1000多支枪,下面还有14个游击队。我们应该同红二十五、二十六军会合,建立苏区”。9月28日在通渭的榜罗镇召开了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正式决定将陕北作为长征的落脚点,到那里保卫和扩大苏区根据地。
1936年初,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后,毛泽东同志得知刘志丹被关押,并马上要杀头时,火速饬令“刀下留人”,并派周恩来副主席赶到瓦窑堡,亲自审查并辨清这一冤案后,当面怒斥那个保卫局长:“像刘志丹这样的‘假革命’,是越多越好。像你这样的‘真革命’,一个没有才好。”要求立刻放人,挽救了志丹同志和尚未被害的红二十六军营以上干部的生命,记得当时砸铁铐就砸了一天一夜。
被解救的刘志丹马上见到了周恩来,周副主席向志丹同志传达了毛泽东的指示,当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时,志丹同志有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如果没有红军长征到达陕北的胜利,如果没有党中央和毛泽东的拨乱反正,刀下救人的义举,志丹同志和我早就含冤九泉,向马克思去哭诉了。我看着志丹同志消瘦的面庞,深陷的双眼,虚弱的身躯,但他铁骨铮铮,气概不失,没有向“左”倾路线低头,保持了一个共产党员的气节。跟随志丹同志转战陕甘多年,血雨腥风,恶战频频,无论身处险境,还是中弹负伤,我都不曾掉一滴泪,可此时,百感交集,不觉眼睛一热,泪如珠落。这时志丹同志转过身来,看见我在哭,无声地拍了拍我的肩头,又转过脸去,我察觉他的眼角也已湿润。周副主席走到我身边,微笑着问我:“小鬼,害怕了吗?”我立正报告说:“我想回家,我受得了苦,可我受不了这委屈。”周副主席听后,沉思片刻,端详了我一会儿,扶着我的肩膀说:“小鬼,家不能回,还要革命。”然后和志丹同志商量:“我看小鬼留在我身边吧。”虽然志丹同志旧情难舍,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我依依惜别了敬爱的志丹同志,从此在周副主席身边开始了新的工作。不久,志丹同志接受中央指示,组建了红二十八军,并任军长,率北路军东渡黄河,奔赴抗日前线,后在中阳县三交镇战斗中不幸壮烈牺牲,时年33岁。1936年4月24日,中共中央在瓦窑堡举行追悼大会,沉痛哀悼刘志丹同志。毛泽东题词:“群众领袖,民族英雄”。6月,中共中央决定将保安县改为志丹县。
70年过去了,跟随志丹同志南征北战的情景,他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在眼前,他对我教诲和关怀,永世难忘;他的高尚品质、英雄气概,坚定信念和献身精神,激励我走过大半生。长征精神万岁,志丹英灵永存。

右数第六人是作者张津棠
作者张津棠系张福群之女,1970年参加天津警备区报训队学习报务,后分配天津市电报局,从联通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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