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徽省六安市裕安区苏家埠镇南三里地的八里滩苏横路旁,有一个被荒草掩盖的墓地。这里的人们都知道,这是我的嫡亲曾祖父、六霍起义首义独山暴动领导人许希孟烈士的墓地,但只有这里的几户罗姓老人和作为墓主人的后代的我们一家才清楚,这个许希孟烈士墓埋着的不仅是我的曾祖父许希孟烈士的遗骨,还有另一位六霍起义领导人吴干才烈士的遗骨。而在安徽六安市裕安区的西河口镇张冲,有一处六霍起义领导人吴干才烈士墓地,然而只有吴家的几个知情人才知道,这里还有许希孟的遗骨。
两个墓,两个人,每一座坟却都不是完整的一个人,一座坟,两个人,两座坟,还是两个人,这辛酸而悲壮的故事就从二十世纪初说起吧。
清末民初,民不聊生,仁人志士奋起救国,1926年春,在黄埔军校读书的安徽六安苏埠镇土门店籍的中共党员许继慎受党和周恩来同志的亲自派遣,秘密返回家乡,他发展了自己的胞弟许希孟以及王子久、李童等入党,组建了六安西南第一个党小组“土门店党小组”,从此,作为皖西苏埠“成春堂中药铺”老板的曾祖父许希孟加入了浩浩荡荡的救国救民的革命队伍,先后担任了土门店党小组组长,中共六安县委委员,六安三区区委书记,成为了皖西革命根据地早期重要领导人。
土门店党小组及六安特区委成立后,曾祖父许希孟按照中央及特区委指示,组建农民别动队,举办贫民夜校,又西向独山发展,与西河口郝家集的共产党人吴干才发生联系,建立各级党组织。在吴干才、许希孟的领导下,独山、西河口地区成为了皖西革命基础最牢固的地方,成为了皖西红色中心。吴干才小曾祖父三岁,出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大地主家庭,他饱读诗书,知识渊博,爱憎分明,立场坚定,名义上是六安县教育局的局长,却为革命不惜一切,曾祖父许希孟是私塾出身,写一首好文章,他曾受党的派遣赴武昌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在毛泽东等的直接教育下,成为了坚定的马列主义者,许希孟和吴干才,风云际会,惺惺相惜,在如火如荼的革命岁月,结下了休戚与共的战友情怀和兄弟厚谊。
1929年秋,直属中共中央的六安中心县委决定在皖西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大暴动,鉴于吴干才、许希孟领导和发展下的三区管辖的独山革命基础较好,决定在曾祖父任职三区区委书记的独山周围首先起义,具体有曾祖父许希孟任书记的三区区委负责实施。面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曾祖父和作为六安中心县委委员的吴干才几乎每天都聚在一起,秘密筹划着,正当起义计划有条不紊地筹措之时,
1929年11月7日晚,三区二乡的农民协会秘书何寿全和两名女农协会员盛秀荣、李奇仙在开会后回家唱革命歌曲,被当地民团逮捕,何寿全随身携带的农协会员花名册被国民党搜去,形势十分危及,曾祖父许希孟和吴干才、周狷之决定必须立即起义,于是他们立即派人回报六安中心县委书记舒传贤,在取得舒传贤同意后,独山暴动开始了。
独山暴动,打响了六霍起义第一枪,建立了安徽最早的红军游击队,组建了安徽最早的工农民主政府,而这一切无不倾注吴干才、许希孟等人的鲜血和汗水。在独山暴动胜利后吴干才、许希孟又一起参与领导了西镇暴动,他们俩同舟共济,肝胆相照,在革命最危急的关头,始终站在一起
独山暴动震惊了国民党南京政府,蒋介石不得不从中原大战中抽调优势兵力围剿新生的皖西红军。由于敌强我弱,六安中心县委及三区区委受到重创,各级党组织被打散。为了恢复中心县委、三区区委,曾祖父和吴干才不顾安危,于1929年12月26日,利用大雪天气,会同前来开展工作的中心县委军委主任朱体仁在郝家集的高永成衣店二楼开会,被前来搜查的姚子厚民团发现。朱体仁持枪自卫,当场牺牲。曾祖父和吴干才两人被捕后被审讯,尽管敌人如何毒刑拷打,他们守口如瓶,丧心病狂的敌人见他们始终不露一字,就在独山将他们残忍地杀豁。不仅如此,他们还割下三个人的首级,分别写上“共匪匪酋许希孟”等,挂在六安城门头示众多天。
许希孟、吴干才、朱体仁等三位领导人的遇难是皖西苏区的巨大损失,舒传贤、周狷之等县委领导人无不悲痛万分,曾祖父许希孟去世时年仅二十六岁,膝下尚有三个几岁的孩子,作为长子的我的亲生祖父许光耀刚刚六岁,最小的孩子才几个月,而这场灾难对于吴干才一家更是灭顶之灾,吴干才的两个三四岁的儿子完全没有父亲的记忆就永远失去了父亲。
曾祖父遇难之初,二十六岁的曾祖母罗运玘并不知道。曾祖母的二叔上六安办事,路过城门看到挂着三个人头,经询问,才知道自己的侄女婿出事了,他连夜赶到土门店向许家报信。
许家的顶梁柱轰然倒塌了,成春堂中药铺从此关上了大门,此时,许家长子许继慎在上海从事地下斗争,许家老老小小的生活毫无着落,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的许希孟母亲吴氏心力交瘁,三个几岁的孩子嗷嗷待哺,忍痛之余,许继慎的元配夫人汪贤清不得不又向自己的二姐夫高家借了几块大洋,托人买回了许希孟的头颅和遗体,为了不使自己的婆母和弟媳过度伤悲,同时更为了许希孟入土为安,汪贤清又委托罗运玘娘家人将许希孟尸体运到罗运玘娘家所在的离土门店十几里地的罗家所住的八里滩的一个小庄子。而同时,吴干才及朱体仁的家人也想办法运回各自烈士的遗体。
曾祖父许希孟入土的那天,北风呼啸,天降大雪,罗家的几房亲戚怜惜孤儿寡母,为了许家省钱,几个人商议着自己挖坑,许希孟的尸体用简易的四块板简易棺材缓缓下葬,人们好像不忍心似的,一锹一锹的土埋得很慢很慢。两个头顶白布的孩童站在一旁,让人感到无比伤感。
“光耀,给姥爷爷们磕个头”裹着小脚的汪贤清搀扶着悲痛欲绝的罗运玘,妯娌俩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告诉我爷爷,让他作为守孝的长子按照我们的家乡风俗,答谢掩埋他父亲的人,六岁的孩子此刻根本不懂这些丧事的礼节,听了汪贤清的吩咐,幼小的许光耀趴到了地上,罗家的一个长辈抱起了许光耀,也止不住抽泣。
许希孟遇难了,许希孟母亲失去了爱子, 安葬许希孟后,许家并没有就此安稳,我六岁的爷爷许光耀作为许希孟长子,被逮进了禁闭室,遭受非人的折磨,许希孟的母亲吴氏和她的两个媳妇汪贤清和罗运玘在伤心绝望之余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作出决定,一家人准备躲到苏家埠的八里滩那里暂居,毕竟,那里是罗氏的娘家,两年前,曾祖父唯一的妹妹许绍英已经嫁给了八里滩的罗福林,那是许家最亲最可以依靠的人了。
罗家雇来一张两轮板车将吴氏拉到自己儿子的墓地,高祖母吴氏看到昔日英俊的儿子如今和她阴阳相隔,一下子扑过去,她喊着曾祖父许希孟的乳名,罗家的几个亲戚拉住了她,这个二十六年来精心照料的树苗长成了刚直的劲松却被拦腰折断,让吴氏有一种肝胆欲裂的痛惜,她想到了自己的丈夫,想到了这风雨飘摇的三十年,她看看两个媳妇,三个小小的孙子,止住了哭声,撕裂的心痛中她铺开了钱纸,一家老小又一次哭成一片。
一俩人力独轮车过来了,依旧是五十多岁的妇女,她撕心裂肺地摸了过来了,让吴氏和她的两个媳妇一惊,婆媳三人止住了哭啼转而把目光投向了老奶奶和老奶奶身后的老头,老头抽涕着来到吴氏身边,作了一个揖,很有礼貌地问:“请问你是许希孟的母亲吧?”
吴氏用满含泪水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来者一番,见吴氏一脸奇怪,那人擦了泪水说:“老嫂子,你不认识我,我姓吴,我从西河口来的,我的儿子是吴干才,她和你的儿子许希孟是一起被杀的,我的儿子尸体被你们认错了,我找到土门店又找到这里,我的儿子也埋在这里,这里也是我的儿子呀”话还没有说完,老人家已经涕不成声了。”
吴氏听了恍然大悟,她吃了一惊,随着吴干才父亲的哭喊,一下子瘫到在地上。
吴干才许希孟砍头示众后,吴干才的家人最后才得到消息,吴家派人赎回人头和尸体,但快要下葬的时候,吴干才的母亲却发现这个尸体不是他的儿子,仔细想想,自家运回的尸体应该是我的曾祖父许希孟的尸体,于是连夜来找,想不到曾祖父的头颅和那句躯体已经下葬了。
一座新坟的亡灵突然间出现了两个在世的母亲,乡亲们闻讯,也是感慨万千,罗家的亲戚更是老泪纵横。
前来迎接许希孟母亲的许希孟的岳母拉住了吴氏:“吴姐呀,人死不能复活了,你还要带着媳妇们孙子们生活呀,这样下去会哭坏了身子”可是吴氏依旧无法止住悲痛,和吴干才的母亲紧紧抱在了一起。
“人已经死了,尸体弄错了也就算了,反正孩子们都是一起的,有句俗话说割头不换颈子,所以,我们的意见还是将错就错吧,以后,我们会把这两座坟都当成自己的儿子吧!”见吴干才的父母伤心欲绝,许希孟的岳母拿出了主导方案安慰起了这两家苦命人,事已至此,吴干才的父母和许希孟的母亲也只有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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