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春节后，《现代声像档案》杂志龚万幸主编突然给我联系说，今年是建党100周年，“看到你对缅怀先烈，传承红色基因的事宜做得挺出色，发表很多关于红色家史的文章，一定有许多好的宝贵经验，想请教你”！30多年来红色家史和红色革命史研究成为我的一大爱好，每当有人讲起革命先烈和革命先贤的革命经历都能深深地吸引我。

    他告诉我，他的祖父龚永龙是1928年大革命时期，国民党反动派实行清剿时被杀害的，当时他的父亲不到六岁。新中国成立后，他们五姊妹，一直未弄清楚祖父的革命经历。最近，家乡--秭归县茅坪镇志办有了新的结果，认定龚永龙属于为革命因公牺牲，其革命经历写进了茅坪镇志，即将印刷出版。

    我听到这一消息后，非常高兴，开始收集大革命时期，我党在鄂西的革命活动轨迹。经过2个多月的整理，从大量的历史资料中梳理出一个基本的头绪。

    谷雨时节，我沿着当年川东农工游击队峡江暴动的行动路线，踏上了宜昌、秭归、兴山这块革命故土，开始寻找大革命时期，峡江暴动的红色历史文化遗存，聆听鄂西革命根据地发出的红色声音。

    （二）　　

    2021年4月20号，星期二，这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谷雨节，峡江暴动中牺牲的800名革命英烈在天有灵，得知我们前来祭拜化作倾盆大雨下个不停。

    我们一行三人，革命后代龚万幸、龚万庆驾车陪同。穿过雨林，翻越坡陡弯急的山间小道，来到宜昌市点军区土城乡落步埫村。落步埫村的白云观、夷陵区三斗坪是峡江暴动遗址。1928年正月初九，白云山战役就在这里发生。这里原来属于宜昌县西乡，史料记载大革命时期也曾发生过“西乡暴动”。

    龚万幸打开随身携带的党史和文史资料，一会儿翻开中共长阳党史办编写的《中共长阳党史大事记》（1925-1949），一会儿翻开中共秭归党史办编写的《中共秭归党史》（1925-1949），给我详细介绍1927-1928年峡江暴动始末。

    1927年10月26日，川东农工游击队夜袭三斗坪、茅坪，攻打驻扎的国民党峡江自卫团取得胜利后，在白云山建立了革命根据地，积极准备与鄂东黄麻起义，湖南秋收起义部队取得联系，形成遥相呼应之势。

    但遭到沉重打击的峡江自卫团反动势力怀狠在心，伺机报复。驻扎在秭归、长阳的国民党四十三军李孝渊部也惧怕这支革命队伍发展壮大，一心要灭掉川东农工游击队。

    这时，因被10.26沉重打击的峡江自卫团团长高玉伯迫于威慑，心生胆怯，临阵脱逃。从国民党四十三军李孝渊部潜回建东乡的反动军官皮秋宾接任峡江自卫团长。皮秋宾当上团长后高喊：“只有集合队伍，再拼命”！“我决与峡江共存亡，生死在此一举”！誓言要亲自清乡围剿龚永龙所在的川东农工游击队。

    皮秋宾，其家父是当地大地主，本人早年就读武汉中央大学，毕业后参加国民党军队。四.一二后，皮速从国民党四十三军返乡，参加峡江自卫团，积极配合国民党反动派，干起反攻倒算，清乡围剿革命队伍的勾当。

    皮当了团长后，反革命嘴脸暴露无遗。他从当地驻军购买大量枪支弹药，培训操练团防队伍，实行军事化管理，然后威迫民众加入地方神兵组织，组成敢死队，在他的指挥下统一行动。在皮秋宾的精心策划下，先后两次配合国民党四十三军李孝渊部攻打围剿白云山、三斗坪川东农工游击队，致使遭遇重挫，屠杀了大批革命人士。

    1927年12月初，峡江自卫团长皮秋宾与胡元伯、黎其渭等，开始处心极虑谋划围剿驻扎在白云山（观）川东农工游击队，做梦都在想消灭这支革命队伍。皮派人携带亲笔信秘密联系驻长阳四十三军李孝渊部请兵围剿，获得苟同。再与长阳神兵组织蔡临川、石××联络，决定共同攻打白云山。

    攻打前期，皮秋宾布署调动所部，先将马枪队进驻位于建东乡背后岩上口的火石嶺一带，与先期到达的胡元伯、黎其渭带领的数佰人后备队汇合一处，后将团队都换成便衣，见“敌究不知虚实”，过了几天，又把手枪队集合上了岩。“又住了两天”，待长阳国民党四十三军李孝渊驻军和蔡、石的神兵敢死队就位后，正式发动进攻。

    民国十六年冬月卄五日晚（1927年12月18日），“长阳在天阳坪伪攻，皮秋宾带着团队“走了通夜，绕道宜昌平善坝至落步埫百步梯，拂晓偷袭”。此刻，白云山（观）的川东农工游击队三面受敌，黄维成、刘幹遗率队英勇抗击，战斗十分激烈，凭借白云山易守难攻的优势，沉着应战，打退了联合部队的多次剿杀。川东农工游击战士作战勇猛，反复出击，在与国民党四十三军所部一个营的交火中，致使对方惨遭失败，营长被打死。皮见状，无心再战，随即率团队撒回建东乡。至此，白云山围剿战役告一段落。

    据《中国共产党在长阳土家自治县革命斗争大事记（1924-1949）》、《中共长阳历史大事记（1925-1994）》第6页人民自卫团、第二章党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分别记载：12月18日，在白云山反围剿反清乡战役中，川东农工游击队击退国民党四十三军李孝渊部所属营，打死该营营长，长阳、秭归两地团防败退，首战告捷后，沿途高呼口号：“打富济贫，消灭土豪劣绅！”中共鄂西特委得此情况后，决定进一步加强党对川东农工游击队的领导，引导队伍扩大影响。鉴于敌强我弱的形势，提出联合组织参加年关秋收暴动。指派张国清、陈泽南、胡荣仁深入白云山，面见龚永龙、黄维成、刘翰遗，大家则晓以大义，并以“袍哥”身份建立了关系。明确同意在暴动指挥机关一一鄂西革命委员会领导下，举行秋收年关暴动。继而，策划黄维成、刘翰遣的队伍佯受四十三军招抚，以资取得军响供应，扩充队伍，伺机暴动。四十三军当时无力进剿，承认招抚。随后，龚永龙、韩哲、王宝亭分别到城区、茅坪筹集军响物资，为暴动做准备。

    1928年元月，川东农工游击隊刘翰遗率部返驻三斗坪，筹集军响。驻长阳馒头嘴的黄维成武装人员到城子乡催交粮响。刘翰遣部到达三斗坪后引起秭归建东乡峡江自卫团皮秋宾的注意，加之刘的队伍中出现叛徒，向皮告密川东农工游击队为准备暴动筹集响粮，皮知事关紧急，即火速通告长阳、秭归两地国民党四十三军驻军。三天时间内，国民党四十三军的长阳驻军派出李孝渊部二师四团王增美营，秭归驻军派出了李孝渊部袁祖明师特务营，皮秋宾团队更是倾巢出动，出动了自卫团长枪队，短枪队几佰人，纠集了一千五百人的神兵敢死队，共计四千多人的兵力，杀气腾腾，叫喊：“战则我请先死！”誓要一举歼灭川东农工游击队。

    不料长阳方面，黄维成部派出到馒头嘴催交粮响的武装人员遭遇该地团防阻击，发生枪战，黄部捕杀团防十余人，胡荣仁得知暴动计划已经暴露，被迫同黄维成提前举行暴动。

    1928年“1月11日，胡荣仁、黄维成率部200余人进军县城龙舟坪＂途中，遭遇“四十三军第二师第四团王增美营的伏击，黄部死伤六人，被迫撤退。王营紧追至偏岩”，情况危急，“胡荣仁带本地10余人乘夜分路转移。黄维成率部退至宜昌境内三斗坪（今夷陵区三斗坪），与刘翰遗部汇合。不久又遭到皮秋宾等的更疯狂的进攻与血腥围剿。

    正在城区筹集暴动物资的龚永龙，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火速与王宝亭赶往三斗坪，与黄维成、刘翰遗一起面对突发战事，商谈抗敌之策。龚永龙淸楚知道，这次要对付的敌人皮秋宾，阴险狡诈，兵力强大，地形熟悉，必有一埸大仗恶仗，因此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牺牲自己，也要保住这支革命队伍。

    民国十七年正月初九（1928年1月29月）凌晨，峡江自卫团长皮秋宾、神兵总领韩明钦（解放初已判刑）利用新春总佛堂开会游行，吞道符，喝“神兵歌＂，在古城寺聚集所有队伍，兵分五路向三斗坪川东农工游击队发起猛烈进攻。

    “龚发杰执大旗为前驱，总领韩明钦手捧香炉，踩罡步诀前进，其次为道友（神兵）1000余人，皮秋宾率自卫队300余人押后”，绕道在三斗坪两里地外青树湾的川东农工游击队驻地山下，哨兵看见是游行队伍，放松了警提，被手持大刀的神兵砍杀。旗手及总领都大喊有“土匪”，率众攻上三斗坪后山头。黄维成、刘翰遗知敌偷袭，便率部向后山匆忙攻击，但挡不住神兵的冲杀，颇多伤亡，便向后撤退至三斗坪街，依托断垣残壁向敌还击，一直坚守至下午四时，黄、刘率部逐向东撤退至大沱。皮秋宾见天色已晚，也带着队伍退回建东乡。由于川东农工游击队岗哨麻痹，队伍遭遇偷袭，战致人员伤亡达200多人，在三斗坪小学战斗中，未能撤出的战士57人包围被俘。皮秋宾令将其押回建东，拘于二圣寺（乡公所，团部）马厩中。

    翌日拂晓，川东农工游击队为营救关押的57个兄弟，龚永龙与黄维成、刘翰遗又率领400名战士发动反攻，行至青树湾，兵分两路，一路占领断水坳制高点，另一路过茅坪河占领下尾子，但遭遇众多的神兵反击，被迫退过茅坪河。占据断水坳的黄维成、刘翰遗居高临下，神兵屡攻不下。皮秋宾又调集全部人马与四十三军特务营的两个连，对断水坳高地反复强攻，“血战终日到晚”，川东农工游击队才停火，从阵地撤下，往东沿江向高家溪、大沱方向撤退。队伍撤退时，皮秋宾率队拼命追杀，被杀的战士尸横遍野，许多战士为了不做俘虏，被迫投江。龚永龙为掩护黄维成撤退，把黄送上小木船推向江心后，腿部中弹负伤被捕，同时被捕的还有王宝亭。黄维成与卫兵上船行至江心被敌炮击中，船毁人亡，黄维成与卫兵壮烈牺牲。

    听着他的介绍，不知不觉到达落步埫村党员群众服务中心，村支部书记马军因开会不在村委会，有两名村支委在值班，他们给我们倒好茶，示意我们在一张圆桌前，先坐着休息一会，他们来联系马书记。

    马书记来服务中心后告诉我们，要了解1927年至1928年，白云山暴动的情况，附近有一位老党员，对当时的情况比我们年轻人清楚，他安排党支部别委员陪同我们，驱车前往这位老党员的家中。

    这位老人叫向启文，家住白云古道旁的黄州坪村，今年92岁，身体非常健康，是195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老党员。

    老人见我们到来非常高兴，他讲宜昌秭归方言，但是我用普通话与他交谈，他听得不是很清楚，龚万幸老师和别委员用方言补充介绍，我来的目的是想了解民国16年、17年，“棒老二、棒老三”，在这一带打富济贫，发动武装暴动的事。

    向启文介绍当时的“棒老二、棒老三，”他们只是打富济贫，专门劫匪，而不伤害穷人。民间至今还流传着一首民歌：”棒老二、棒老三，睡你的瞌睡打你的鼾，没得穷人屁相干！”民国时期，峡江两岸盛产烟土，四川的棒老二、本地的棒老三，在这一带卖肥、取肥获利，他们没有吃的，一路走一路抢。当时正逢暴动的农民自卫军从宜昌出发，困在村后的白云观，被国民党峡江人民自卫团和神兵围困，神兵是地方武装，号称称刀枪不入，老人指着村后的山体告诉我们，当年神兵就住在白云山根（山脚），这个村里有几人在里头，有统一的服装和标志。他们家的老四为了躲抓壮丁，在秭归住过几年，附近村里面有一个长阳人，叫杜立艳参加过当年的暴动，后来被战死，解放后追认为烈士，他听说地方马上要复修白云观，这里是宜昌、长阳、秭归交界处，是进川的必经之路，部队打仗都要经过这里。那时候，他没有记事，后听说农民自卫军有七、八百号人，扛的是栗炮，在山上砍到栗树将树心挖空，在树心塞上火药当炮用，他们被困在山上没有吃的，群众涮（到过来）坛子给他们送玉米、送红薯，提供粮食，后来这些人在毛里坪（茅坪、三斗坪）被杀害。

图为张志奇、龚万幸在龚永龙烈士遇难的河滩祭拜后合影

    龚万幸、向启文的介绍，清晰地勾勒出当年残酷的战斗情景，我无法想象，1927年冬月至1928年正月，800名缺衣少粮、缺枪少炮的川东农工游击队，自制武器，是怎样与国民党正规军、地方军以及他们操纵的神兵武装4000余人，持续战斗11个月的，仰望白云观、三斗坪战斗遗址，一股对革命先烈的敬仰之情，由衷而生。我们在立有落步埫村牌的古战场遗址，为当年牺牲的革命英烈，敬上90年来的第一柱香，燃焚第一张纸钱，鞠躬叩拜。

    接着我们前往相距55.3公里茅坪镇（村）志办公室，主编谭承尧是该镇原党委副书记，退休后返聘编写镇（村）志，是个茅坪通。见面简单地介绍后，谭主编谈起自己的看法，关于峡江暴动这段革命历史，发生在大革命时期，时间久远，当时是国民党政府统治，当地群众对这些革命先贤的革命事迹认识比较模糊，国民党军队和国民党统治下的神兵说这些暴动的农军是棒老二、棒老三，是匪，群众也跟着说他们是土匪，所以当时说他们是在闹革命，群众不接受。现在清晰了，通过系统收集、甄别宜昌、秭归、长阳的党史和文史资料的记载，特别是1950底镇压反革命时，对当时国民党峡江人民自卫团团长、兴巴归三县剿共总指挥皮秋宾审讯资料解密，揭开了历史的真相。追根溯源，这支部队由刘伯承援鄂失败后失散在鄂西的土著部队、巴兴归苏维埃政府组织的农工游击队组成，是中国共产党早期在鄂西的革命火种。黄大鹏、张华甫、龚永龙都属于这一时期，龚永龙是从四川参加革命后回到茅坪老街的，革命时间更早。

    龚永龙（1902-1928年），男，又名龚子丰，字兴祚。1902年10月6日生于秭归建东乡茅坪镇街（现茅坪镇西楚居委会）。生前居住宜昌城区环城南路白衣安街(现西陵区陶珠路步行街)。幼年入读私塾，，饱读诗书，写有一手好字，且崇尚习武，少年怀志，心襟阔达，一表人才。1919年，经亲戚作媒与黄牛乡三斗坪镇陈光秀结为夫妻。翌年6日13日，育一子龚发均，乳名女娃子，已逝世。1920年经宜昌轮船领江陈玉国的父亲举荐考入法国人在长江经营的“齐平"轮船上，做包伙食（餐饮）工作。

    1921年，从“齐平"轮转“江河”轮，担任船上“伙食长”。当时，军阀混战，董必武先后几次经过宜昌、秭归，入川请兵支援湖北自治，刘伯承率部攻打宜昌吴佩孚部队。8月，董必武在巫山参与指挥鄂西军战斗，刘伯承率劲旅出战宜昌南岸告捷，增援北岸时，龚永龙所在“江河”轮船被战事征用，帮助四川援鄂部队运输物资，通过接触援鄂战争，激发了他内心对时局的了解与思考，也因此结识了刘伯承所部的许多有志之士（如黄维城等），为日后参加部队走上革命道路产生了积极影响。

    1924年冬，国民党宜昌督查处赵二虎追查龚永龙在“江河”轮帮助刘伯承的四川部队秘密运送紧缺物资一事，同船工友岳会林、龚发谦得知后及时报信，帮助他得以脱险，出走四川，参加了刘伯承援鄂失败后失散的留驻队伍。

    1926年12月，北伐军三路大军攻克宜昌，12日底，国民革命军王天培部占领秭归、巴东，在革命洪流推动下，秭归的工农革命运动同其它地方一样轰轰烈烈地展开。这时，龚永龙秘密从四川回到茅坪，与参与北伐的同乡韩永林取得联系。韩永林，又名韩昆生，茅坪建东乡九曲垴（现茅坪镇九曲垴村）人，韩永林受北伐军九军二师五旅旅长刘成渠北伐革命的宣传影响，积极参与北伐战争，思想进步，他俩经常接触，讨论新文化，新思想，交流甚好，双方觉得应该肩负革命重任。于是俩人商议，将韩永林的养蜂埸设在龚永龙家的屋后菜园地，韩永林当时未成家是单身，对外称在龚永龙、陈光秀家搭伙，实则是以蜂埸做掩护，常与茅坪附近的进步青年熊子高、高宏修、望作泽等在一起集会，传播革命思想。

    1927年初，共产党员朱正宜、韩哲先后回到家乡，向民众宣传马克思主义、共产党的主张，宣传北伐战争的意义，宣传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筹建国民党茅坪区党部，组建茅坪农会和赤卫队。龚永龙、谭家修、韩永林等积极响应。3月，韩永林任中国国民党茅坪区党部区党部书记，龚永龙担任区党部副书记，积极投身农运革命和武装斗争。2月，龚永龙、高宏修、熊子高等40余人，参加在茅坪老街召开的农民代表大会，以“减租退押”、“打倒为富不仁”为行动口号。3月上旬，已有100多名农民和各界青年代表报名参加。3月下旬，茅坪农会成立，韩永林为农会主席，龚永龙、高宏修、尤子瀛、傅永成、望西明等农会成员，茅坪的革命活动迅速开展起来。朱正宜，韩哲、韩永林、龚永龙等经常在一起交谈，考察时局，召开会议，运筹一系列革命活动。3月下旬菜花时节，龚永龙、韩永林、谭家修经数次串联后，与高洪修、尤子赢等40多人在茅坪古城寺召集开会，公开宣布成立茅坪农民协会，以“减租退押”，“打倒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为行动口号，组织群众开展活动。3月底，茅坪区第一次农民代表大会召开，茅坪区农民协会成立，代表们选举韩永林为农会主席。4月初，召开第二次代表会，宣布组建国民党茅坪区党部。5月上旬，召开第二次农民代表大会，大会期间发动200多人揪斗土豪郑恢三、崔永炳和秭归县税务局潘必岩等，并将三人戴高帽子游乡。游行队伍从茅坪老街出发，途径文九昌阁、三坝溪、二圣寺、九里庙、过河口丶经铁炉坪、赵家坝、杨贵店返回茅坪，沿途自愿加入游行队伍者达2000多人。当队伍经过二圣寺古庙时，龚永龙、韩哲、韩永林、望西善、王宝亭、谭家修、韩永富等十多人冲进二圣寺庙内，将神像捣毁。会后，龚永龙、王宝亭、熊子高、尤子赢、望西善丶付永成丶望耀先丶韩永富丶杜寿三丶高宏修丶望作泽等30多名农会积极分子加入了国民党。茅坪区党部成立后，谭家修、龚永龙等人以国民党预备党员为主体，动员农会积极分子参加纠察队。5月上旬，成立了一支近百人的纠察队，谭家修任队长。农民协会与纠察队的革命声势使茅坪地区的土豪劣绅惶恐不安。

    1927年4月12日，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新右派在上海发动反对国民党左派和共产党的武装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员、国民党左派及革命群众， 使中国大革命受到严重的摧残，各地地方党组织、农会均遭破坏。1927年5月，驻守宜昌的独立师师长夏斗寅和四川军阀杨森奉蒋介石旨意，进攻武汉政府。楊森领军顺江东下，沿途捣毁国共合作的县党部及所属组织，抓杀共产党人，镇压革命力量。茅坪地区也未能幸免，茅坪农民协会丶纠察队遭到破坏被迫解散，区党部转入地下活功。龚永龙、韩哲、韩永林、朱正宜等5人，为避抓捕，撤离到长阳的偏岩子深山隐蔽。直到6月下旬的一个夜晚，龚永龙带着韩永林等5个人深夜秘密回到宜昌住家（白衣安街）。城里天气已经很热，但龚永龙等人仍还穿着棉袄棉裤，衣褲上净是泥土，身上还长了跳蚤虱子。妻子陈光秀见状，紧忙安排保姆烧水让他们洗澡，做饭他们吃。在龚永龙家，五人都住在二楼，由于被通辑，白天不能出门，晚上才敢出去打探时局，吃饭都是龚永龙妻子从一楼端上楼吃。一个星期后，大家才分头离开白衣安街。韩哲去了长阳，后便到以榔坪为中心贺龙组织的苏维埃根据地活动。韩永林被组织派往广州，进入岭南大学学习。龚永龙则进入川东，加入并组织了川东农工游击队，继续进行革命斗争。

图为：谭承尧接受采访  谭承尧（右）、张志奇（中）、龚万幸（左）

    1927年大革命失败之后，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人民革命斗争转入低潮。为了审查和纠正党在大革命后期的严重错误，决定新的路线和政策，1927年8月7日，中共中央在汉口秘密召开紧急会议（即八七会议），总结大革命失败的教训，讨论党的工作任务，把发动农民举行秋收起义作为当前党的主要任务，决定在湘、鄂、赣、粤等群众基础较好的省份，发动和组织农民举行秋收暴动。会后，中共中央连续发出一、二号通告，阐明八七会议的重大意义，要求各级党组织迅速将会议精神传达给全体党员。会议确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装起义的正确方针。宜昌鄂西特委认真贯彻落实党的“八七会议”精神，发动了一系列武装起义和暴动，建立工农武装，开展土地革命和根据地建设，成为湘鄂西革命根据地的重要组成部分。

    1927年10月26日，龚永龙、黄维成、刘翰遗，带领黄维成领导的四川土著游击部队800人，准备参加秋收暴动武装，从四川碚石乘坐“齐平”轮东下，在兰陵溪登岸，分两路攻打三斗坪的神兵、茅坪的峡江人民自卫团，沿途张贴革命标语，杀死反动武装头目，捣毁富豪户的土纸作坊，烧毁石碾，筹集粮款…，之后，在长阳建立红色根据地，震撼了国民地方政府。

    1928年1月30（正月初八）日，龚永龙、黄维成所属土著游击队按照《湖北省委秋暴计划》，在中共宜昌特委队领导人曹壮富、长阳中共党员胡荣仁的领导下，举行年关暴动，遭到国民党四十三军二师王增美营、秭归县特务营、县保安团队皮秋宾及神兵的联合围剿，寡不敌众，暴动失败。黄维成英勇牺牲，龚永龙、王宝亭等57人在三斗坪小学被俘，兴巴归三县"剿共"总指挥皮秋宾将大部被俘人员在铜包观就地处决，而将龚、王二人带回韩家坝建东乡公所关押，两天后以“武装土匪”罪，张榜“罪行”公开判处死刑，在楊贵店赵家坝河沙滩将其杀害。

    龚永龙遇害时，任四川土著游击队营长，年仅26岁。他在大革命时期的活动，已写入《中国共产党秭归历史》第一卷）和《茅坪镇志》。

图为龚万幸、龚发雷在为龚永龙烈士焚纸敬香 寄托哀思

    下午16点，雨还是下个不停，我们没有畏惧，在龚发雷的带领下，龚万幸、龚万庆、张志奇、谭承尧一同冒雨登上海拔近700米的铜包观遗址，当年国民党峡江自卫团将被捕的57名川东农工游击队员就是关押在铜包观。铜包观上世纪六十年代被毁，墙基依稀可见。

图为龚发雷、龚万幸、龚万庆、张志奇、谭承尧在铜包观遗址

    关押不久，国民党峡江自卫团将这57名川东农工游击队员，在铜包观北面山坡残酷杀害，曝尸荒野。当地群众闻到腐烂发臭的味道后，分两处将这些遗体掩埋。村民龚永和，今年83岁，祖上已经在这里住了几代人，他告诉我们在铜包观下山40-50米的一个山洼就是当年集体掩埋20多名烈士的地方，这里只是一处集中营，他听老人说过当时这支部队被围剿后，光枪就缴了一千多条，沿路走沿路杀人，不知杀了多少人。

    我们找到烈士合葬处，没有一座土堆，没有一块石碑，山洼已经长满杂树，我们行完鞠躬礼后，眼角不自觉地变得湿润。

图为龚永和向谭承尧、张志奇介绍情况

    下山后，我们乘着天没有黑，找到关押和杀害龚永龙、王宝亭二人的韩家坝建东乡乡公所（二圣寺庙小学）、赵家坝沙滩遗址，遗址附近有位杜远红老人，今年93岁，住韩家坝45#。他给我们介绍：当年的建东乡公所、国民党峡江人民自卫团团部是在二圣寺，赵家坝河沙滩已经变为一块绿化地，左边已经建有厂房，杀害两位英烈的溪道河坡正在硬化护理。关押龚永龙、王宝亭的二圣寺庙，后改为二圣庙小学，现在更名为秭归经济开发区小学。

    皮秋宾当年在这里还杀了韩明德、杜艳阳。杀龚发龙的刽子手是龚步清，解放后被人民政府镇反时枪毙。龚从牛圈跑出来，被一枪打死的。皮秋宾的副队长龚子儒解放后在宜昌西坝服刑后跳河淹死。

图为杜远红老人向张志奇、龚万幸介绍情况

    晚上我们拜访兴山烈士徐大孝遗孤、原兴山县委党史办主任、离休干部徐先佑先生，徐老现年91岁，他老伴和女儿全程参加接待，他根据我提问，一一进行回答。他介绍了川军援鄂、泸顺起义、4.12政变后，鄂西农运受到的巨大破坏以及8.7会议后，川东农工游击队的兴起，他思维敏捷，记忆清晰，声音宏亮，介绍时拿出中共兴山县委党史办编撰的《山城精英》一书，介绍其中的相关内容。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为了不影响徐老休息，我们起身告辞。

    临别时，徐老送给我一本《岁月留痕》（1935-2010），这是他离休前编写的，书里记录着他没有见过面的父亲徐大孝烈士的事迹，接过书我向徐老鞠躬致谢。

图为龚万幸（左） 徐先佑（中）、张志奇（右）合影

    （三）

    为了更加全面、客观地了解峡江暴动的历史过程，2020年04月21日，我分别采访了大革命时期的革命先贤韩哲、韩永林的后裔和宜昌市第一任党史办主任陈绍贤先生。

    上午8.00，到宜昌市西陵区张家店小区139#-2#-9#，拜访韩哲次女韩永惠，80岁，在宜昌新城建筑公司二公司退休。三姊妹，大姐永秀86岁，写过《我的父亲韩哲》（2004、07、20）。

    韩哲，1905年出生，就读武汉中华大学附中，19岁肄业参加革命。50年镇压反革命开始后，组织上收到长阳老家的一封举报信，他被抓起来，判为政治土匪服刑，79年平反。他的革命事迹被茅坪镇政协联络组编写的《古镇溯源》收录。文中记载与党史、文史记载完全一致。交谈的过程中韩永惠给定居沈阳的大姐永秀拨通电话，我们就韩哲的这段历史和建立峡江农民武装暴动进行40分钟的交谈，最后永秀大姐表示，今年已经86岁，四世同堂，在建党100周年之际，争取写一篇回忆文章，来纪念这段红色历史。

左起：韩永惠、陈启珍、韩季平、张志奇

    上午10.00，我和龚万幸、龚万庆、韩永惠大姐一道驱车前往住在江北点军区街道办事处紫阳村一组1-7#的韩季平家。韩季平是革命先贤韩昆生之子。共有三子女，其中有两个夭折，母亲改嫁后生了一个妹妹。母亲田玉兰，是父亲在昆明任地下党宣传部副部长时的秘书，经罗衡介绍结婚。他知道我要了解革命先贤韩昆生的历史，将杜芝芳撰写、杜华三供稿《崆岭人物传》1-66页革命火种韩昆生和茅坪镇政协联络组编写《古镇溯源》197-199页《北伐时期筹组国民党茅坪区党部的韩昆生》翻开给我进行了介绍，看完这两篇文章对大革命时期宜兴归革命根据地创建过程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

右起：龚万幸、张志奇、韩季平、韩永惠、陈启珍

    下午，我们拜访宜昌市委党史办第一任主任陈绍贤先生，陈主任现年89岁，失聪，只能用文字提出问题进行交流。他说，今年是中国共产党诞生100周年，宜昌市党史办相关人员，正在了解大革命时期，川东农工游击队举行峡江暴动和宜长秭地区早期领导人龚永龙的相关情况。尽快写成文章，予以宣传发表，澄清历史事实。他说：“习近平时代注重实事求是，大革命时期是党的初创时期，情况复杂，左的右的错误都有，加上反动派残酷屠杀，党的组织没有建立起来，公开资料显示当时被屠杀的就有5万多党员，现在了解真相的人少，完全靠资料、靠调查结果说话。抗日战争时期党组织就健全了。

    时代久远，知情者太少了，要还远历史，拨开迷雾，只能靠调查的历史资料，通过对这些原始资料的好好甄别、还历史本来面貌。

    通过2天8人的访谈，4个战争遗址的勘踏和三个月的梳理甄别，大革命时期由早期共产党人组织发动，发生在宜昌、长阳、秭归三县交界处的这次最大规模的武装暴动，给峡江地区的国民党反动武装以沉重打击，虽然已失败告终，但播下了革命的种子，唤醒人民群众的革命觉悟。今年三地史志部门都在挖掘这段红色历史，是对峡江暴动中牺牲的革命先烈最好的告慰，朱正宜、龚永龙、黄维成、刘翰遗等800革命英烈，应该永载史册！

    参考文献

    1、《湖北革命历史文集》（1926-1927）
    2、《湖北革命历史文集》（1927-1933）
    3、董必武、刘伯承在川军援鄂之战中-傅长德
    4、《宜昌文史资料》（第7辑）宜昌市政协文史委
    5、《夷陵风云录》-夷陵区党史办；
    6、《中共宜昌县革命简史 》（1921-1949）宜昌县党史办
    7、《中共长阳土家自治县大事记》（192424-1949年）中共长阳土家自治县党史征集编研委员会
    8、《中共长阳党史大事记》（1925-1949）中共长阳党史办
    9、《中共秭归党史》（1919-1949）中共秭归党史办
    10、《秭归政协英烈事迹汇编》  秭归政协郑礼昌
    11、《茅坪镇志》秭归县茅坪镇志编撰委员会
    12、《崆岭人物传》杜芝芳撰写杜华三供稿
    13、《山城精英》中共兴山县委党史办
    14、《岁月留痕》（1935-2010）徐先佑
    15、《古镇溯源》茅坪镇政协联络组
    16、原国民党兴、巴、归联防剿共总指挥皮秋宾交代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