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初冬的一天清晨,位于南京市郊外的中山陵,寒风凛冽雪花飘飘。一位戎装整齐、愁眉紧锁的军人沿着苍松翠柏的山路,拾阶而上,来到肃穆宁静的中山陵前。只见他神色凝重地眺望远方,声泪俱下地大声朗诵起诗句:
谒陵我心悲,哭陵我无泪。 瞻拜总理陵,寸寸肝肠碎……。
在孙中山灵堂前,他久久徘徊,默默悼念。忽然,他解开衣襟,掏出佩剑,猛地刺向自己的腹部。顿时血如泉涌,皮开肉绽。游客和灵堂工作人员目瞪口呆……。
这位挥刀自裁的军人叫续范亭,时任国民党陆军新编第一军中将总参议。
1893年11月,续范亭出生于山西省原平县。早年加入同盟会,追随孙中山革命,后组织西北护国军,讨伐袁世凯。他憎恶军阀混战,寻求救国救民的道路。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到1935年华北事变,日本帝国主义步步紧逼,将其侵略的魔爪由东北伸向华北。面对亡国灭种的严重危机,国民党政府实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投降政策和不抵抗主义的反动路线。续范亭目睹国民党当局置国难于不顾,屈辱退让,镇压学生运动,痛心不已。他找到蒋介石苦口婆心地归劝他停止内战,蒋拒不纳谏。
1935年秋,续范亭以国民党老党员和西北代表的身份赴南京参加国民党五大。他一路奔走呼号,陈述抗日救国大计,同于右任一起向国民党中央慷慨陈情。可代表们整天忙着请吃请喝、跳舞看戏。续范亭在南京呆了一个多月,竟然无人理睬。身为将军,报国无门,续范亭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有朋友建议他到中山陵“哭陵”,他慨然地说:“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只有用热血,才能把这些败类冲到人类行列之外。”悲愤不已的续范亭决心以死明志,写下《敦促抗日绝命书》:“余今已绝望,故捐此躯。愿同胞精诚团结,奋起杀敌。”1935年12月26日,他穿戴整齐,在好友刘定安的陪伴下,来到中山陵前,剖腹明志,冀以一死震惊全国,唤醒国人抗日救国。
续范亭的壮举极大地激励了中国人民的抗日热情,消息传出,一时在国内外引起巨大反响,报刊称誉续范亭是“热血大丈夫”、“中华好男儿”,国人无不深受感动。
将军出事后,身边的好友刘定安急忙抱住续范亭,为他捂住伤口止血,并大声呼救。幸亏守陵卫士和几位中外游客全力救助,及时送至中央陆军医院抢救,才保住了性命。救护人员在他衣袋里发现了血迹斑斑的《绝命诗》。诗中写到:
赤膊条条任去留,丈夫于世何所求? 窃恐民气摧残尽,愿把身躯易自由。
在医院期间,续范亭收到杨虎城、邓宝珊等好友的慰问电。少帅张学良专程到南京看望续范亭,砥足长谈。1936年12月12日,爱国将领张学良、杨虎城发动“西安事变”,实行兵谏,逼蒋抗日。续范亭坚决支持张、杨的爱国行动,在国民党亲日派何应钦等叫嚣以武力解决“西安事变”时,续范亭陪同杨虎城将军检阅军队,震慑了国民党中央军。
遇救不死的续范亭继续为抗日奔走。他赞同共产党停止内战,团结抗日的主张。对共产党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和平解决西安事变,更是深深地钦佩,从此坚定了拥护共产党的信念。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续范亭接受了周恩来副主席的建议,回到故乡——山西抗日前线,任第二战区民族革命战争战地总动员委员会主任委员,与共产党人合作创建山西新军,任新军抗日决死队总指挥。1939年,阎锡山发动“十二月事变”,密谋消灭晋西北抗日武装。续范亭不顾个人安危,中途逃离晋绥军的军事会议,快马加鞭直奔八路军120师358旅通报情况,与彭绍辉旅长、罗贵波政委研究对策。危机时刻,续范亭率领暂1师和358旅并肩作战,粉碎了国民党顽固派阴谋,保住了晋绥抗日根据地。关键时刻,续范亭坚定地站在了共产党和人民的立场上。
1940年,续范亭任晋绥边区行署主任兼晋绥军区副司令员,为晋绥边区的军政建设呕心沥血。1940年冬,日军对晋西北根据地实行残酷的大“扫荡”,续范亭率行署机关日夜转战,积劳成疾,终于病倒。1941年5月,续范亭赴延安疗养。
在延安治疗、休养期间,续范亭受到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周恩来副主席等中央领导的亲切关怀和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视毛泽东为良师益友,交往密切,感情甚笃,并写下了一首歌颂诗:
领袖群伦不自高,静如处子动英豪。 先生品质难为喻,万古云霄一羽毛。
续范亭敬重毛泽东,毛泽东也欣赏续范亭。续范亭的这首诗被毛泽东当作自警的“座右铭”。中央档案馆至今保存着毛主席在延安时写给续范亭的14封信函手稿,封封情真意切。两个人年庚相当,所有信中毛泽东称呼续范亭为范亭兄。得知阎锡山与日寇暗中勾结,续范亭愤然写下《寄山西土皇帝阎锡山》的一封五千言书,以三国时诸葛亮的口气,历数苍鬓老贼的罪行。最后又说:“我知道骂不死你。王朗能被诸葛亮骂死,是因为尚有羞耻之心,而你却无羞耻之心。”毛泽东看过后十分赞赏地说:“廉顽立儒,振奋人心,是一篇檄文式的文章。”
续范亭将军不但是操戈疆场的武将,也是才华横溢的文人,尤其擅长传统诗词,如他的《绝命诗》:
宇宙谁为贵?大地我独尊!无畏精神在,身死国犹存。
诗的格调豪迈激越,表现了为民族和国家、正义和尊严,赴汤蹈火、舍生取义的凛然正气,有岳飞之遗风。
他善作对联。蒋介石竞选中华民国总统时,续范亭戏作一联:“井底孤蛙,小天小地,自高自大;厕中怪石,不中不正,又臭又硬。”蒋介石又叫蒋中正,此联把蒋介石的丑态勾画得维妙维肖。
他不遗余力地利用自己特有的身份和影响,卓有成效地开展了对国民党上层人士的统战工作。为巩固和发展革命的大好形势,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做出了积极贡献。
1947年,胡宗南进犯延安,续范亭随陕甘宁边区党政军机关分散撤离,在行军途中病情加剧,病逝于山西临县。临终前,续范亭给党中央和毛主席写了一封遗书,提出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请求。他说:“范亭自辛亥革命以来,即摸索为民族和人民解放的真理,奋勇前行,在几经波折之后,终于认清了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道路,才是中华民族彻底解放的道路。”
1947年9月12日,这位叱咤风云的人物,辛亥革命的元老,被社会各界赞为“最有血性的爱国将军”续范亭,带着对中华民族解放必胜的信念,走完了自己光辉的一生。党中央接受了他的请求。在他去世的第二天,追认他为中共正式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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