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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逸民:“踏平东海万顷浪”——张逸民海战故事之二:海鹰出击(上)
2019-03-22 10:14:58
作者:张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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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会议由陶司令亲自主持,这不只是破格,更显得这次会议的重要。甚至应当这么说,这个会由陶司令亲自主持让我吃惊不小。其实这只算是一惊。陶勇是位老红军,又是位沙场上的有名的战将。这兵团一级的大人物,竟然主持大队级的车运大会,而且各方面都讲得头头是道。我原以为只是“原则领导”,工作如此过细,又了解方方面面的具体情况,真让我感到很惊奇。例如在研究车运中,他提出:进站吃饭时,一定要让列车将快艇专列夹在中间,不能让敌特察觉;又提出专列过浙闽交界的最高坡时,一定要有备用机车,确保不能滑坡。第二惊,陶司令想得很仔细,为保证艇员有足够体力,入闽后立即可以精力充沛地投入战斗,他提出给艇员安排一节硬卧、一节软座。我的第三惊,就是要将快艇装上车,还要将车体变形,提出一定要让敌特猜不出装的是啥东西。如果敌特猜出是水陆两用坦克也可以。于是他亲自给快艇1大队从南京军区要来一百多套陆军服,在车运前全部脱掉海军服装,全换上陆军服饰。第四惊,后来快艇吊上火车后,他又来装车现场一条艇一条艇的检查是否钉牢固了?结实程度?能不能耐久?直至每条艇都合格后,他才放心地下令发车。

    从7月28日开车运会议始,至我们快艇专列驶离上海止,其两天半时间,是我最贴近首长的三天。这三天陶司令给我留下什么印象呢?概括起来就是:勇于创新、敢用新人、关怀下级、办事严谨、作风细致;大事深入一线,有调查研究,决不主观发号施令。这三天与首长紧密相处,甚至可以说是首长对我的一次最实际的“传、帮、、带”。陶司令这种宝贵一言一行,最真实的影响了我的一生。这次成功的快艇车运,专列安全、平稳、秘密进入厦门前线,是陶勇的光辉杰作之一。事情虽小,却能以小见大。又能从小事中,看到陶勇的光辉一生。

    陶勇在陆军时,曾在解放战争中任23军军长。我当时是在四野,没机会与其相随。但从报刊到中得知,23军在解放战争中,是打死和俘虏国民党将军最多的一个军。据说抓获国民党将军有一百多名。我想,这恐怕是个创纪录的数字。而这些创纪录的数字,必然与陶勇打仗的创新精神有关联。而陶勇将军调到海军后,任华东海军司令员后,他的创新得到了全面发挥。同时,他的这种创新精神,又都与东海打胜仗紧密相连。海军高速炮艇的出现就是他的首创。“首创”的概念是什么?这不是设计的概念,而是领导给设计部门提出任务和要求的概念。高速炮艇的诞生,首先是陶勇首创,我估计此事在他心中已经酝酿很久了。我记得在1956年一次图上作业演习,我们1大队有机会参加这次演练时,陶司令问我:“张逸民,你说说,小快艇上的主机,装在小炮艇上行不行?”我当即表示:“肯定行,肯定跑得很快。”陶司令说:“张逸民,有你这句话,我的信心更足了。”等到1958年我入闽参战途径厦门时,我在火车上就看见有三艘高速炮艇在集美铁路桥汇合了。只有短短的两年时间,没想就成了现实。高速炮艇问世,使得沿海的对敌斗争占据了主动,因此陶勇是有大功的。高速炮艇问世没多久,国产的双管“37”炮也问世了。“37”炮问世本该是件喜事,也该庆祝庆祝。但我听到的都是反对的声音。说:“这是陶勇用权,私造枪炮,海军不仅没批示,甚至都不知道。”于是,我在朦胧中认识到,凡是那些没创新的单位,权力比创新更重要,权力都当成宝贝锁在单位当成镇海之宝了。而陶勇运用自己手中的权力为打胜仗造成大炮、造成舰艇。或许,这就是我陪首长三天最大的感受吧。

    我最近距离与陶勇司令相处,本不该信口开河地乱评论,况且我的水平有限。但有一条我认定绝对不会有错:我认为,没有军事上的创新,就不会有军事上的胜利。这不会错,我相信陶司令的创新精神,这是东海舰队的荣誉。

    1958年7月30日凌晨,陶司令又一次来到了张华滨火车站,最后亲自检查了每艘艇固定程度,都感到满意了,才发话说:“很好,现在可以放你们专列走了,我放心了。”这时候已到7月30日凌晨4点了。东方已出现鱼腹色,天亮在即了。我和刘春志政委、尹大法副大队长、郑鸿儒副政委和王济亭副政委等1大队领导,齐聚陶司令身旁,向首长敬礼!告别!

    军列缓缓启动运行了,那天清晨雾很大,10多米远看人就不真切了。我们挥手向陶司令告别、向铁路局领导告别。我的心情真的有许多特别的感受和激动。就在半小时之前,陶司令还曾向我交待说:“张逸民,这趟军列还特别给你挂了一节硬卧,一个软座车厢,你要组织好部队休息。要保持部队有充足的体力。很快就要打仗了,不可以有非战斗减员啊。张逸民,你就是这趟专列的指挥员,有事直接与专列的列车长多商量就行了。”我首先把陶司令的指示,传达给大家,然后对专列运行期内作了临时分工:有关专列运行事宜我负责;政委为总管;有关专列运行的吃饭、休息安排由副大队长管。

    专列在上海市区内,运行得十分缓慢。每路过一个路口,行人都投以疑惑的目光。这疑问:似乎都在猜想,这是装载的什么呢?这么大的体积,又这么大个头,谁想判断都很犯难?这晨雾让专列在朦胧中走过。这趟专列有个特点,开动后首尾车厢是不相通的,我本想早些跟列车长谋面,只好等待中途停车了。我们大队部就在硬卧车上,我与刘政委交谈着。我把与陶司令这三天来全部活动,都仔细向他汇报了,希望与他分享这份教诲。

    我跟刘春志是三海校的同区队的同学,我们间也称得上是挚友、是同窗。他在陆军当过连长、也打过仗,有一定的战斗经验。三海校毕业分配时,我们是同一个中队,但到华东海军后我被编入1中队任2号艇艇长,他则被编入2中队的2号艇长。1956年他被任命为1大队的政委,我则被悬在半空几个月后,又被任命为1大队的参谋长。我对他改行当政委,没法说是正确是错误,就个性而言,我倒觉得让他当大队长更恰当些。我与刘春志关系一直比较好,是好战友。1958年打完金门海战后,他于1959年调海军军院学习,我于1958年年底提升为1大队大队长。调学后,我们只在1959年8月他从暑假归来时在牛轭港与他见了一次面。交谈中,他谈到回家时在故乡见闻。我曾告诉他:这些事回到海军学校别跟其他人多谈,这是属于农村中负面的东西。说多了容易出事。但他没有警惕,后来在海军学院被抓了辫子,随着反右不断扩大,他也成了受害者。1967年我受命去上海吴淞港参加接待阿尔巴尼亚国防部长巴鲁库时,因乘坐上海基地所属高速护卫艇41大队的护卫艇游览长江口时,无意中见到了刘春志。此时,他被降职在41大队任副大队长。我们间仍是好战友,我真的很同情他的不幸遭遇。我们见面只能安慰,别无任何作为。到2008年,我发生脑梗到上海411医院住院治疗,在病区中见到了他。他告诉我:上个世纪末虽给他平反了,安排在吴淞水警区任副参谋长,后来在副参谋长任上离休的。似乎他还有一肚子苦水没处倾诉,仅此而已。是啊,中国的政治运动这么多,哪次政治运动,不都是以伤害好同志而告一段落的,政治运动被伤害者一荐又一荐,有人说超亿,我相信,许多老人早已过世了,谁给他们以关心,以同情,以平反?

    刘春志坚持要我在硬卧车稍休息一会,等停车再会见列车长。我在卧铺上躺了一会,因为需要思考的事太多,根本没睡着。就在这似睡非睡中,陶司令的音容笑貌不停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临行时陶司令说:“张逸民,到了厦门前线,那里的一切行动全听彭副司令的指挥。到了厦门,他会在你停车处等你们!张逸民,我在这儿等待你们胜利的消息!”我深深感到首长的期望很重很重。我会以生命为代价去“谋求”胜仗的。一定会不辱使命!此刻,我更深刻理解无条件执行命令的含义:上级命令,固然很重要,毛主席亲自为解放军制定“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条就是服从命令。若能再加上战友深情,那命令的力量该有成倍的增长啊。

    专列运行得十分平稳,过了杭州,在一个不大的小站停车吃午饭。停靠在小站是精选的,停车的位置也是精选的。说实话,仅就这精选就够费足脑筋了。大热天,我们专列被塞进两旁全是满载的专门运输车,不仅高大且密不透风。我们军用专列,像塞进口袋一般,一丝风都进不来。大热天,吃的是两菜一汤,真是热上加热。一支能打仗的部队,那是不挑食的,给啥吃啥,也不管饭菜冷热,一喊“开动”,就大口大口的下肚子。

    吃完午饭,我向刘政委告别后,独自登上首车。大约有一刻钟后,列车开动了,列车长始回到首车来。我与列车长相识是在张华滨,是上海站长给我介绍相识。但相认后没机会交谈,就各干各的事了。军用列车开动后,我开始跟列车长闲聊起来。

    列车长是上海人,年龄与我相同,他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当过排长,从朝鲜回国后,就转业到铁路局,任列车长至今。列车长身材比我略高一点,大概有1米75吧,人很精干又非常爽快。现在虽是专列的列车长,可他的军人气质、军人的习惯都在。可以用风彩依旧来形容。列车长很稳重,又善于言谈。我俩相处几天真是十分开心。同列车长相处后,我学到了许多铁路知识,也知道不少关于各种专列的编成知识。列车长还告诉我,我们这个专列,机车组是专门从锦州调来的,这个机车组全体成员,全是清一色的抗美援朝时的老铁路、老模范,又都是抗美援朝战争中立过功的锦州机务段的名人。这个机车组将伴我们这个专列一路,要一直送我们到厦门啊。我听到这儿,十分激动,立即产生了想马上去会会这些抗美援朝的老英雄们。由此,我觉得我们这趟专列是在中央军委挂了号的并且由铁道部指定的机车组,这既是我的使命重大,更是我们1大队的光荣啊!

    说实话,这不是什么政治待遇,而是军委首长、舰队首长对这趟专列的安全重视程度。由此更认识到我们1大队南下的重要性了。于是我又联想到荆珂刺秦王的典故。在中国常常把荆珂过易水时的诗歌感叹“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来形容壮士一去不归的壮举。而在我今天看来,荆珂算不得什么壮士,顶多算是死士而已。因为荆珂是将自己出卖给了燕国太子丹,是以死相报太子丹的义举。我们今天虽是军委的一支打头阵的突击队,甚至可以说是一支海上敢死队,但我们是自觉自愿的,是准备为祖国而战死的,我们有独立的人格,有独立的尊严,前线杀敌,报效祖国,这是军人的本份,军人的责任。因此,我们此行没有“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凄凉与悲愤,而是“风烈烈兮闽江甜,壮士征蒋兮庆凯旋!!!”

    专列在浙东平原上运行一直很平稳。即使进到山地,坡度也不大。就在我们专列即将到达金华时,却发生了一次意外事故。专列突然紧急刹车,列车长说,不好,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于是我和列车长跳下车,都往前方机车处跑去。我想,可能有牛羊挡道了。可到跟前一看,方知是机车碰死了一个大活人。我和列车长赶到机车组时,有2名公安人员也赶来了。经公安人员一说,大体知道内情:就在附近有座劳改农场,撞车自杀的是个劳改犯人。当时他在农场劳动,大概事先预谋好了,能跑掉就登上货车跑掉;登不上就自杀。当我们专列过来时,他见到车速度不快,就从劳动场所突然奔向专列,监管人员立即喊叫站住,犯人根本不听监管人员命令。靠近时才发现车速很快,根本无法登车,大概感觉逃不掉了,就自杀了,于是就以身撞向专列。当场头碎身亡。死者被机车弹出约有数米之外,倒在血泊之中。列车长告诉公安:我们是军事专列。公安一再说,此事与你们无关,让我们继续前行。最后列车长与公安握手告别,专列缓缓继续前行。

    专列南下福建厦门,此事确实是很大的意外。个别水兵说:还没打仗呢,先见红了。所谓见红,表示流血嘛。意思是犯人撞车流血不是吉利事。我一生从不迷信鬼神,我对战士们说,在古代,军队出征要用敌方人员的鲜血祭帅旗的。今天就算是用劳改犯人祭旗吧,可以看成是血祭。

    傍晚,接近衢州,专列到了这里,便是进入丘陵山区,地势逐渐拔高。专列向西南方向挺进,快到上饶了时,天很快暗下来了,但不久,洁白的月亮慢慢升起,给近山、远山洒上朦胧的银灰色。祖国的河山多娇美啊,让我感到心境特别的舒展。作为一名出征的军人,我真爱这眼前的一切。转眼到了鹰潭铁路,列车长对鹰厦铁路地区知道的趣闻趣事,比我可多得多了。不仅知道,有些甚至还非常动情与鲜活,我完全被他的故事所左右。

    鹰潭铁路贯穿于大山之间。真是洞连着洞,桥连着桥,在虚无飘渺的白云晨雾间运行着。专列不断伸向高坡。两辆机车在前方牵引,后边不知何时又增加一台机车在用力推,专列虽是爬坡,却像走平原一般仍是十分平稳,十分从容。我是第一次乘车在鹰潭铁路上,听列车长讲修路之难。七月份的连雨天,加上经常暴雨倾盆,暴雨又引发大山洪,已将鹰潭铁路冲刷得面目全非。据说,今年7月起,全线之所以能保持铁路完好,均为军民死守、抢修及时的结果。是啊,老天爷的山洪常来袭击,我们军队、民兵是边冲毁边重建,显示了人定胜天的决心。我常想,这一条鹰潭、鹰厦铁路有多长啊,又有多少军民共同奋战啊,我们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他们的巨大付出,要永远怀念他们的功劳。

    即将拂晓时,专列开始翻越铁牛关,按理说,这儿是鹰潭铁路海拔最高处。又是坡度最大处。专列是三台机车前拉后推,喘着粗气缓缓过关的。登上铁牛关,从车窗极目远望,那是一种东南大山尽收眼底的感觉,真是一派壮阔、气象万千啊。这时天也亮了,专列也过关了,从此顺势南下,直奔厦门而去。我们这趟专列很特殊,不仅是由战将陶勇亲自出面组织车运、组织伪装,亲自送我们走出上海站;中央军委还专门为专列从东北锦州调来了抗美援朝的功勋机车组送我们南下福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殊之处,一天三顿饭都由沿途铁路给包了,真的,一片感激之情,都一个个涌上心头啊。就因为有许多人为我们这队人马服务过了,我从不敢忘怀,我的回忆录里,他们才是真正的主角,没有他们能成书吗?

    若干年后,有作家、有电视台记者来专访,我仍能熟记铁路部门给我的专列代号:“10689”我仍能熟记于心,他们觉得很惊奇。其实,对此我毫无惊奇之处,尽管我指挥这列专列只有几天时间,但这个代号对我而言,那是武器、那是利剑,我会铭记一生的。

    我离开上海站时,上海铁路局党委书记拉着我的手说:“张逸民同志,这趟专列的军号是10689,你一定要牢记,记牢号码的每一个字。专列不管运行到何处,凡遇到问题,就向沿线的各铁路部门报告,不要通报部队的番号,不要说你个人的身份,就说你是10689专列的指挥员,你就会得到最大限度的援助,任何困难都能解决。”我得知这个数码这般神奇之后,真是兴奋不已。我可以确认,这就是铁路部门的“现代圣旨”嘛。我有这个数码当护身符,绝对不会遇到任何解决不了的困难,绝对能顺利到达目的地。据此,我信心十足的表态:“请上海铁路局的首长放心,我已经牢记这组数码,我代表快艇1大队的全体指战员向首长表示感谢!感谢上海铁路局领导对我们的关心和爱护!也感谢上海铁路局全体员工对我们的全力支援!”就因为这组数码是我们1大队的保护神,就因为这组数码太重要,我一生不忘实属正常。每当我想到这组10689数码时,浑身都是力量。说实话,虽然我没机会动用这组数码求援,可我心里知道,这组数码就是中央军委颁发给我们的通行证,就是铁道部全体员工对解放军的热爱、关心和信任。这份情一直留在我心中。

    说真话,我有许多机会能搞清这组数码的每个阿拉伯字确切含义。但我又一想,彻底弄明白了,就失去了朦胧状态。我以为,朦胧状态未必是坏事。因此,直到今天我对这组数码仍处在朦胧之中。我认为,我的职业就是打仗,就是操纵鱼雷艇在海上用鱼雷击沉敌舰。因此,对我的专业,如何使用鱼雷,如何更有效地在最短时间攻上去,如何操艇射雷,还有海上无论到哪能走得了。这些都是我的职业所在,不仅要搞明白,而且很透彻,成为佼佼者。还要研究怎样才能打胜仗,这些,不仅不能有半点朦胧,而是得清清楚楚,一点含糊都没有,才是真正的革命战士。

    我这二下福建的目的地,就是厦门。一方面是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厦门,而另一方面,又是惊天动地,八方支援下安抵厦门的。“八一”建军节时,我们1大队一路平安的到了厦门。

    四、炮击金门

    1958年8月1日,是解放军建军32周年纪念日。就在7月31号晚上,我们1大队在车运途中开了个建军32周年庆祝晚会。晚会很热闹又很简短,真的是一路欢快又一路歌啊。凌晨时分,列车通过集美大桥,向厦门市区挺进。集美是个环境幽美又很宁静的地方,因有陈家庚先生捐款建设的集美中学而闻名中外。另一方面,集美这地方,又是厦门岛与大陆连接的集美大桥所在。因此,集美又成了交通枢纽,往返于此的车辆、人员都比较多,而且又很集中,所以这儿呈现出一派繁华景象。我们是初次通过这里,之后的数日里,我们又组织艇长、中队长来此熟悉海区,算是将集美大桥看了个够。集美大桥不算高,也不如内地许多名桥那么美观与雄伟。说实话,集美大桥不仅不够美,在我眼里甚至还有几分土气。用军人角度看,美观固然好,但桥的实用价值才更真实。说起来真是无巧不成书。我的眼力多敏锐啊,就在专列通过集美大桥瞬间,我居然在桥下看到了3艘75吨高速炮艇正在桥下通过。这两支都是打头阵的兵力,偶然在集美大桥上下汇合,谁能说这不是巧夺天工啊。一个是从陆路走到这里,另一个则是从海上远航到围头,昨夜从内航道至此,我们拂晓汇合于此,分秒不差,这巧合中有天意。天意不是上帝的安排,是自然生态中自然形成的。我说我看到桥下的高速炮艇了,很多人说不可能,你一定看花眼了。我说这好办,等安顿好了之后,我打个电话便知道真假了。后来作战指挥室回答道:“高速护卫艇3艘,今晨拂晓利用高潮进入市区。”

    专列穿越时断时续的轻雾进入市区,在市郊的一个隧道口旁,缓缓停下。我已经发现副支队长陪着彭德清副司令,正向我们专列走来。我们乘坐硬卧车厢的车门打开了,大家相继跳下,去迎接首长。彭副司令老远就认出我来,大声喊着我的名字:“张逸民,你们可到了。欢迎你们到我老家来作客哟!”又一再说,“大家辛苦了。”彭副司令是位老红军,他在我的心目中,不只是老红军,老首长,而且是位非常爱护下级、关心士兵的好领导与长者。同时又是位善于学习、有事能与下级商量的好首长、好伙伴。对于我又多了一层,他是我的好师长、好引路人。别看我好强争胜,可我心目里对彭副司令佩服得五体投地,甘心折腰。我晓得彭副司令的性格,他肯定要去看各艇。于是我一下车就通知各艇,以艇为单位迎接彭副司令。

    刘建廷副支队长对大家说,彭副司令昨天通宵没睡。凌晨2点时,首长说你们4点就可能到厦门,我陪首长来这里等一个小时了。此刻,首长拉着我的手说:“张逸民,可把你们盼到了。大家一路辛苦了。今天没其他任务,就给你们一天休息时间。一会儿,机车就会推专列进山洞防空,目的就是防止敌机骚扰。刘建廷一会儿就给你们安排。”接着又对我说:“张逸民,你跟我走。我得让你好好看看厦门。就是让你好好看看我的老家嘛。”刘副支队领悟了首长的用心,说:“张逸民,你陪同首长去吧,家里的事有我和刘政委呢,别着急往回跑。”

    说句心里话,首长这么高看我,这既让我饱尝着首长对部下的关爱,同时也让我担心同行们会产生嫉妒。首长这是对我的一种特殊礼遇。在上海,陶司令特别关心我,全大队的事,全由我一个参谋长代办了。在上海装运全过程压根没有跟其他大队干部谈过话,甚至在专列离开前都没有直接见过。今天到了厦门,彭副司令又对我特殊关照,只将我带走,其用心之良苦,我完全知道和领悟。首长这般突出我,就是让部队懂得,我虽是参谋长,其实我比大队长还大队长呢。据我所知,任何一位进入福建执行作战任务的大队长,甚至包括那些福建基地的护卫艇大队长同行,没有一个享受到我的这种特殊礼遇的。

    首长的伏尔加车,拉着我们在厦门市区转悠。依我的直接感受,伏尔加轿车的视野不错,市容所包涵的那些闽南信息,我全然感受到了。首长首先让我看的是水警区机关人员抢修的足有500米长,靠近码头的专用铁路。这段路,是为快艇下海而抢修的专用线。首长说:“这段路不算长,可这是司、政、后机关人员昼夜不停抢修的呀。首先是机关干部、家属包括子女全上阵了,整整抢修了一周,才抢修通。”我听到后,真是感动啊,我能肯定,其中也一定包含着首长带家属子女在内的抢修劳动啊。首长看看表说:“该回招待所吃早饭了。”说:“我们一起到招待所吃早饭吧。”就这样,伏尔加沿着一条林荫小巷进了招待所。

    此地俗称虎头山招待所。虎头山之所以出名,得益于绿荫大道,安静幽深。院内又种有许多大叶白玉兰,花开时清香四溢,甚至整个虎头山皆白玉兰的清香味。下车后,首长对警卫员说,给张逸民安排个房间,让他先洗个澡,之后再吃饭。进了招待所大院,始知这里有多幽静啊!院里的大叶白玉兰正在开放,真是满院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我进了招待所,三下五除二,不到十分钟该办的事全办妥当了。我又来到庭院享受早晨的宁静与幽香。不一会儿,首长又来到我身旁。说:“张逸民,今早我请你吃我家乡的米线,这可是美食哟。你过去吃过吗?”我说:“报告首长,过去没吃过。”首长亲自拿来一碗米线说:“你品尝品尝,你一定会喜欢。”我大口吃着,再喝口汤。不断连声叫好。首长很高兴。说:“你若喜欢,以后来福建打仗,我都会请你吃闽南米线。”我说:“谢谢首长,只要首长能把打仗的任务交给我,我一定到首长身边来吃米线。我保证每次都不会掉队。”首长哈哈大笑,说:“我们福建米线多着呢,你十个张逸民,我也请得起。”

    说到米线,那首长可是一诺千金啊。初到厦门,首长请我吃了第一次米线;8月24日金门海战后,因击沉“台生”号坦克登陆舰,首长又第二次请我吃了米线;9月1日第二次金门海战,这次并没有击沉敌舰,但我的指挥艇被自己的快艇撞沉,被撞之前已被敌舰“维源”号打中一发762炮弹。我落水了,后又被救起。首长亲自送我去养伤。三日后,首长在醉仙岩指挥所内,又请我吃了第三次米线素面;1962年我紧急战备奉命来到崇武,因去厦门开作战会议,首长又请我吃了第四次米线;1965年11月因击沉“永昌”号,我第五次吃了首长的米线。那是在上海四所,曹达元所长亲自端给我一大碗米线,说:“我奉彭副司令的指示,专门送来米线。”我看到这碗米线多受感动呀,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真是泪流满面吃下这第五次的米线。

    当2002年我听到陆其明告诉我,彭副司令在北京逝世的恶噩,我潸然泪下。彭副司令的知遇之恩我还没报呢,他就默默地走了。我立下宏愿:如有来生一定报答!

    说句心里话,老首长先后五次请我吃米线,这在福建前线,扩大一点说,在东海舰队,能得到如此特殊优厚待遇的,恐怕只有张逸民一人呢。米线是寻常食品,但在这里却包涵着特殊的政治意义。那是首长对下层特殊的关怀、重视和爱护;那又是首长对海战取胜的最殷切的期待;还是首长对海战指挥员具有敢死精神的信任和敬意。那决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吃得到的。我没有辜负首长的期望,我也用胜利回报了首长。

    我是1大队的参谋长,首长对军中干部的使用原则,彭副司令是再清楚不过了。他是位老红军,且又是陆军时代就是师长、军长,而且是相当有名气的军、师长,他不仅越级看中我,并且非常突出我,似乎1大队谁都不能与我相比,这关键是什么?我看只有一条,那是在同行中无人能与我相比对的,甚至在所有鱼雷艇同行中也是拔尖的,这就是我的那种军人敢死精神。我觉得首长突出我,意在发扬这种革命军人的献身精神。我的那种近战夜战舍身放雷精神,值得发扬光大,值得请我吃米线,值得在一般人中突出我,值得一切破格从优。我觉得彭副司令这位老红军,有一点他是具军中大将气度的,或是他的超人之处,是他在千军万马中最赏识勇冠三军的战将,他的眼光具有非凡的洞察力。

    早餐后,首长说:“张逸民,我先带你去看看厦门市容,然后再去虎屿,看看为你们新建的营房。”我们驱车来到了主要街道,下车步行看过一趟大街。厦门本来是个非常干净、非常整洁的现代城市。如今已是一团糟的局面。这儿的一切乱相,全来自于老蒋天天打冷炮。打冷炮最突出效果,就是让老百姓天天处于恐慌之中;打冷炮让学生整天在不安中听课;随时准备钻防空洞;打冷炮也让老百姓整天不敢出屋,生怕上街,一旦遇上报警时,来不及躲藏而出现意外;就因为防冷炮,街道本来干干净净,如今全是土围墙,一眼望去,街道全是一片破败,一片狼籍的世界;在短时间里,我已遇到两次冷炮的警报,看着这扶老携幼奔跑的群众;听着孩子惊恐哭号的声音,真有点令人心碎。这是老蒋的罪行,这是胡链的罪过。冷炮惹恼千万群众,我亦是站在感同身受之列,是可忍,孰不可忍!

    去虎屿途中,路经江浦。碰巧,路边有一户农家,正在办理丧事。首长的专车司机说:“就在两天前,老蒋的一发冷炮飞来,正好落在这户农家的屋顶,爆炸后,屋顶被炸塌,这户农家的老祖母被炸成重伤,因抢救无效而离世。”我很动容,收紧双拳,就想上战场,好好教训老蒋的那些帮凶。

    首长的车子停在码头处。一下车,首长就问我:“张逸民,喜欢虎屿这块地方吧?”我看着这清沏的海水,又看看身后的绿绿的小山,不仅视野开阔,且能防风,码头也起不来大浪,真乃一处难得的良港啊。我说:“首长把我们送到了一块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啊!这座快艇基地该是中国第一,出港就能打仗,太好了。”

    首长接着给我讲了三件事,不仅令我感动不已,也让我一生不忘。实际上我这次跟首长出来,绝不是游山玩水,而是提前受到一次适应战争的启发教育,厦门的一切,就是我的一次爱国主义生动的实践课。

    首长意味深长的说:“张逸民啊,虎屿这个点,并不是我选的。这是舰队陶司令于1953年刚上任后没多久就选定了。就因为北边的三都岙快艇基地,闽中的竹屿口快艇基地动手早,这儿的快艇基地就晚了半拍。好在码头建设好了,能停靠了,马上可以使用。营房也慢了半拍,只好让你们临时住在竹棚里了。这竹棚子也不简单啊,这是粟裕总长下达号令后,这才开始突击施工,用了十来天的时间,突击完成的哟。虽然简陋,却能防风避雨啊!你们若与炮兵部队比,你们就好多了。等部队进驻后,你一定要向部队代我作宣传,多作教育,多讲明真实情况。”

    老首长站在码头上,指着东南方的高炮阵地说:“张逸民,有件事你要记在心上。为了保护虎屿快艇部队的安全,福州军区首长特意调来一个高炮营。等部队进驻虎屿后,你们大队主要领导要去山上去拜访友军。这既是老传统,又是加强陆、海军关系的大事。张逸民,你可不能以邻为壑哟。”我回答说:“请首长放心,我们大队会与陆军老大哥搞好关系的,绝不会出现以邻为壑的情况的。”

    首长又告诉我:“你们大队的伙食供应问题,全部都交给水警区后勤管了。据我知道的情况,水警区已经为你们大队的供应,作了全面安排。副食每天都要从市区运来,目前暂时由水警区雇一条木质机动船,每天运送一趟。先是试用,如还有困难,以后再另行解决。码头暂无淡水供应,一周之内肯定通水。目前暂时的办法,由水警区的水车运水来,保证食用水和码头用水。”

    首长最后说:“张逸民,估计今夜快艇不能卸载,要等铁路部门从东北的齐齐哈尔市调来大型号专用吊车后方可卸载。据说,铁道部也就这么一台。由齐市调来厦门,路程太远,估计今天就会有个准确的到达时间。现在部队第一位的任务就是休息。张逸民,你要记住,部队一定要休息好,养足精神,准备打仗。目前,最重要的不能有非战斗减员。”我说:“请首长放心,首长的指示,我们大队会一条条的落实好的。”最后首长问我:是跟他一块回去,还是留下?我说:“首长,我留下好,因为部队来了要住宿,这里是新环境,会有许多事要安排。”就这样,送走了首长,就开始安排部队进驻虎屿的全部工作。

    我对厦门,可以用全新的字眼儿来形容。所谓全新,就是跟浙江比,跟闽北比罢了。相比之下,生活环境,全是新的了;快艇也是进了全新的海域;作战环境也是全新的了。我们必须迅速调整,让全大队人马能迅速适应新环境,否则就会人仰马翻,弄得不可收拾。

    全新生活环境中,提出三防:防疫、防食物中毒、防特。

    快艇也要适应新环境:这儿水温高,快艇保养格外要加强;这儿水气大,注意防湿潮,许多装备容易长毛变质;尤其是弹药要勤检查勤保养;这儿潮差大,大潮时,有7米的潮差。

    作战环境全新:要熟悉停泊码头周围的水域;要熟悉好厦门港全部水域;要熟悉好作战待机点的水域;要熟悉好方圆百公里内的水域。我准备好至少带领大家三次熟悉海区。

    我的工作重点放在两处:一是抓紧时间熟悉好海区;停泊码头周围的海域详情,不是一般熟知,而是心中记牢;二是厦门港区要先熟记好,哪里有暗礁,航路标志是什么性质的光质,白天如何看,夜晚如何观察?哪里可以通行,哪里绝对不能通行等等,都要记牢、要测验。一个中队若有1名艇长不合格,一个中队都不能出海作战。三是作战海域熟悉,有三点必须记牢:打完仗如何回到集结点;待机点周围的地形、地貌有何特征;作战海域的水深,有无障碍物,周围明显的观察目标,敌人在哪个方向,我应往什么方向去?

    我请来水警区航海业务长给大家讲厦门海域的航海经验教训。这位业务长素质蛮高,有“活海图”的雅号。虽只讲了两个小时,却让大家收获颇丰,那种“我要学”的精神油然而生。我本身就受到了一次活生生航海教育,觉得不仅需要学,而且深知不学好不得了,非出事不可,那是一种如饥似渴的求知欲啊。

    到厦门的第三天我就带着艇长、中队长们去熟悉海区了。我特请了厦门的航海业务长讲解他们的亲身体会,把厦门港熟悉个透。第四天就乘坐护卫艇31大队的护卫艇,又从厦门港出发,一直熟悉到东山港,沿途主要港湾航法全熟悉完,返回时又专门熟悉定台湾。

    这次出航,我特别关心下一步如何瞒过敌人从厦门神不知鬼不觉的航渡到定台湾的任务。我问陪我们去熟悉海区的艇长:你们出海巡航活动,一般情况下每月有几次?回答是:每周至少有一次,有时候是两次。出航和返回时间有固定吗?这出航时间不太固定。大多数是晚出早归;但也有早出天刚黑返回的。我又问,每次出去巡航是什么队形,艇与艇间隔有多大?他告诉我基本都是单纵队,队形变化很少。艇与艇间距离要求不严,大多数是不能超过一链的。我再问,出海巡航都是什么型号的护卫艇?回答都是老艇,艇航速一般就是12节吧。巡逻吗,就是慢悠悠的。我觉得这些对将来从厦门港进入海湾很有参考价值,至少我可以伪装成护卫艇出海巡航,非常合适。

    说实话,谁若想在近战作战中,能带好部队并能打胜仗,首先他必须是位能带编队走路的干将才行。否则,你会将部队带得七零八落,或是碰撞、或是搁浅。如若出现这种情况,你是没办法向组织交待的。知识也好,航海学问也好,都是学而知之,世界并不存在生而知之的现象。我还认定,熟悉海区,就是为自己航行减少阻碍,熟悉的越多,越细致,就是为自己走路拆除了越多的障碍,自己走路就会越顺当。我觉得自己这番工夫没有白费力气。这次出海熟悉海区,心里觉得亮堂了,知道该怎么走了,那可不是用高兴一词所能表达的了。应该说,我为胜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似乎又回到了久别的陆军时代,那时候我所在43军,那是一支以能打会走而成为林彪麾下的四支虎之一。如今我十分重视走得快,走得快,其实不就是陆军老传统在海上的发挥与创新吗?

    鱼雷艇下水后,立即恢复战斗力。

    车运一千多公里后,专列到达厦门,应即刻恢复战斗力,这既是上级的要求,又是全体指战员的愿望。

    快艇下水前,主机都属正常。因车运要求卸下的螺旋桨,安装亦正常完成。待艇下水后唯一要做的每艘艇必须在港发动主机并跑跑航速,看轴系是否正常。经请示,水警区答复是:港区北部敌雷达不能发现,试验航速可在夜间进。遵示,下水后都在8小时内,完成了航速试验。

    装雷工作,遇到了预想不到的麻烦:因厦门的潮差太大,高低潮时有7米之大。一个潮时,如果调度不好,完全把时间浪费掉。经过再三试验,一个潮时内可完成全大队9艘艇的装雷。如何利用潮水,丰富了1大队装雷的知识与经验。

    熟悉海区后没多久,舰队前指在厦门召开作战会议。会议当中,彭副司令交给我一项新任务:“你们研究一下,如何能非常隐蔽,确保快艇神不知、鬼不觉的平安航渡到定台湾去。”其实这件事我已早有准备。我接受首长交待的任务返回虎屿后,就跟大队部有关同志及中队长、艇长们开始研究办法。大体经过十天左右的酝酿,最后向水警区报两个方案:一是自航方案:各中队3条艇成右梯队的密集队形,以最低航速航行,中队间距离在1链以内,伪装成护卫艇出巡逻,向定台湾进发;第二方案:由护卫艇并拖。在护卫艇左右舷各一艘快艇,尾部再拖带1艘,如护卫艇动力不足,并拖的两艘快艇可单伡开动,给护卫艇增加点推力。此方案施行,必须在风平浪静的天气条件下进行。报到水警区后,舰队前指,最后选用快艇自航方案。彭副司令说,自航方案好,我赞成自航。其实快艇用自航办法,我早在年初从31大队调给1大队雷达艇后,我就在杭州湾作过试验:3艘快艇成密集梯队航行时,在雷达上根本就分不清是3艘艇,而看成是一艘艇了。这是在雷达荧屏上有过明白记录的。没想到这份看似毫无用处的资料,今天反倒能派上大用场,可见指挥员脑子里,各种各样资料越多越好,这就叫有备无患啊。

    老首长又是个不眠之夜。根据舰队前指的命令,决定我大队9艘艇编队于8月22日的22时,自虎屿启航,自航进入镇海角以西的定台湾内待命行动。此次出海的关键,在于隐蔽与安全。这两者都必须完整做到,缺一不可。假若做不到隐蔽,稍有疏忽露了马脚,那就是前功尽弃。据此,我与副支队长刘建廷有个约定:镇海角雷达站站长,在1954年底曾在高岛雷达站任主要号手,识别快艇有丰富经验。我说你(指刘)一定要让他亲自上机,认真仔细的观查。若分辩不出来,或是总觉得很含糊,那就是我们的成功。

    8月22日夜,晚饭后部队就集结在码头上。编队进入待命状态。先由大队政治委员刘春志同志做了政治动员。部队各个摩拳擦掌,士气高昂。那份跃跃欲试的战斗精神,着实令人鼓舞。此时,福州军区政治部工作组,正在我大队检查工作,其中有军区政治部的青年部部长李怀义中校;有政治干事张泰玺上尉,他们坚持要与部队同行。经请示首长后,得到舰队前指的同意,后来安排他俩随指挥艇航行,以保证领导机关的人员不出任何差错。

    8月22日21时58分时,我向舰队前指请示编队出航离码头。作战指挥室指示:同意于22日22时准时离码头,并向我传达首长两条指示:既要保证隐蔽,又要保证安全;沿途注意灯光管制。

    8月22日22时,1大队准时启航,编队在厦门内港走的是西航道,即靠近嵩屿航行。事先有规定,保持无线电缄默,各级只收听,不能发任何信号。在鼓浪屿以北,各中队就成密集梯队航行,航速最低,行动很迟缓,真像老车拉车一般,既很稳当,又很安全。但我也从这次低速航行中,发现了致命重大缺陷:艇恐怕要加不了速了。为什么?快艇走过后,后面有一片黑烟,这是不曾有过的现象。

    当夜的气象条件相当好:偏南风3级;微波有小涌;视程良好,再加上满天星斗,真是少有的好天气。

    编队航行中,各中队都使用减音器。减音器工作后,主机隆隆声没有了,而代之以快艇前行的分水声。一路很平静,似乎艇上的个人交谈声都能听。说实话,快艇出行很少能遇上如此安静。

    这一路,我想得最多的,就是镇海角雷达站的站长在雷达上观察的结果是什么?是否被他辩认出是快艇。

    当夜23时30分,编队顺利、平安到达了定台湾。各艇均靠上了预先安排好的大型机帆船队。每2艘艇靠1艘机帆船。大队指挥艇专门靠到最靠岸边的1艘机帆船。这艘机帆船有两个特点:一是装有一部直通岸上指挥所的电话;既是1大队的指挥所,也是厦门市渔业公社捕捞大队的指挥船。184艇靠上指挥机帆船后,船老大立即指挥全船人员给快艇搞伪装。快艇除掉自身的伪装布、伪装网之外,在机帆上又将四条网具拉到主桅上,外面看上去,就是渔船正式晒网。其实,今天的作用就是专门将快艇藏于其中。
我一靠好指挥船,迫不及待想知道这次到底隐蔽的如何?我马上拿起电话向刘副支队长了解个究竟。他接到电话说:“老张啊,今天是大成功啊,我再三让他猜,他始终未认出是快艇。后来我告诉他,这是快艇时,他仍怀疑,怎么就没认出来呢?”刘副支队长又说:“半夜了,机械检查完毕,抓紧时间休息。老张,不多说了。”就这样,22日顺利度过,进入待机海域正式开始。

    战斗部队有一大特点,指挥员一声令下全体休息。下令不超过五分钟,指挥船上、快艇上,不只是一片安静,同时传来入睡的鼻息声。但是岗哨警惕的眼睛,照样还是明亮而闪光的。我和政委两人被安置在全船最高处,既能看清全港,又能看清天空。此刻,我还能听见部队入睡的鼾声。

    舵楼上面,其实可睡四、五个人,大概为关照指挥和开会的需要吧,这里只有我和政委两个。舵楼上面,不仅视野最好,夏季这几天又是最凉爽的地方。那海风习习吹来,真是沁人心肺的凉爽啊。刘春志虽说已经躺下闭上双目,我知道他没睡呢,还在思考这一天的大事。我的工作只有他的支持,才可能开展起来。他绝不是等闲之辈,我从内心敬重这位政治委员。说实话,尽管今天方方面面都比较顺利,但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我还有个毛病,心里一有事,就很难入睡。此时心里就这两件事,弄得我难以入睡:一是水温这么高,海蛎子又长得如此之快,艇加不上速,怎么办?明天天亮防空又是个大难题,真是分分秒秒的熬时间啊?

    政委轻轻用手碰了我一下说:“老张,睡吧,天快亮了,明天还有一大堆事要你去做呢。明天要炮击了,说不定我们也会出击呢。”我应声躺下,并说:“政委,航渡中看到那浓浓的黑烟了吧?”没等我说完,政委说:“别想了,赶紧睡。”就这样,硬逼着进入梦乡了。

    厦门地处东南沿海,这儿的早上来得特别早。拂晓时分,天就很亮了。这是因为海洋反光性特强,再加上天空又特别的蓝,天空特蓝就显得格外光亮。我虽然睡得十分香甜,可我这个人属于那种觉睡得轻,有点动静就能醒来的人。突然有人喊:“参谋长,岸上过来一辆小车子。”随着喊声我马上坐起身来,向海边张望。是一辆淡绿色的车子,我马上意识,彭副司令到了。我马上喊刘政委:“彭副司令来了!”我边穿衣服边喊:“佬大,备船!”我背上枪,向舢板船奔去。

    凌晨4点钟,果然是彭副司令光临定台湾。我和政委站在小舢板上,望着彭副司令的身影,真是有无限感慨啊。感慨之一,我们这支前线敢死队,在首长的心头,份量重啊;感慨之二,老首长年长我们许多,昨夜肯定又是个不眠之夜;感慨之三,首长真是老红军的楷模啊。人们都说诸葛亮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在这一点上,有许多老红军都是超越诸葛亮的模范。他们这些老红军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活着楷模啊。指挥船距岸边不到百米,首长向我招手看得清清楚楚。从舢板距岸边还有10多米远,首长操着闽南口音的普通话喊道:“张逸民,你们大家辛苦了!”我和刘政委齐声回答:“首长辛苦了!”小舢板一抢滩,我和政委就大步跳下船,径直奔向首长。首长拉着我俩的手说:“我还怀疑呢,这里恐怕不是定台湾呢?怎么就是看不见快艇呢?看到你们俩来了,我才晓得你们的伪装搞得好啊,连我这个老兵也被你们给蒙骗了。”

    首长说:“我现可以放心的往回走了。你们伪装这么好,证明你们的工作很出色,我完全放心了。告诉你们俩,今天就要炮击金门了,你们要准备好,如果炮击后,料逻湾的敌舰想外逃,你们就要出击了。白天的防空要搞好,千万不能发生意外。”我和政委一再请彭副司令到船上吃顿早餐,首长婉言谢绝了。并说:“不行啊,我得赶回去蹲指挥所了,这次出来没请假啊,军区首长还不知道呢,我这是偷着跑出来的。”我们俩陪同首长上了一条乡村公路。临行时,首长秘书说:“你们大队自虎屿出发后,首长就离开指挥所往定台湾赶。先得用船载小车,上了岸就不停的往定台湾赶,足足跑了五个小时,首长已经一夜未合眼了。回去又得五个小时,到家就吃午饭了。”首长的不眠之夜,让我感动一生,世界还有什么比首长的身教更有感染力呢。

    此后我自己告诫自己:此生要向首长那样,要为祖国崇高荣誉、尊严,为民族繁荣、幸福和有个光明未来去奋斗一生;也要像首长那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深知,功名地位都是累赘,都不值得我去追求。我该去追求的东西,就是祖国的尊严,就是民族的繁荣昌盛。如果说这份奋斗中也包含了自己的话,那就是自己留下一份清白、一份忠诚,有这两点,我一生别无所求了。忠诚这个东西,对中华民族而言,每个民族成员都是平等的,又都是中华民族每个成员都能实现的崇高目标。忠诚,既不分大小,又不分轻重,凡是对祖国的忠诚皆重如泰山;凡是对中华民族的忠诚,皆可歌可泣,代代相传。中国的许多大学都有校训,而校训是什么?就是学校给全体师生员工的一种教导,教诲,也可称之为学校给师生的教育法则。说白了,校训,就是这座学校的名号、口号、举出的旗帜,倡导做人的法则。我认为这就是今天的名牌的牌号。在诸多校训中,我唯独欣赏厦门大学的校训:“自强不息,止于至善”。而这八个大字中,我又特别欣赏至善两字。至善是什么?我的理解就是一种做人的人品的最高境界。我是军人,军人最高境界和老百姓是相同的,就是对祖国的忠诚,对中华民族的忠诚。至于清白,我的理解,就是不能人为的沾污它。一个人从生到死,没有人为的污点,就是纯洁。我希望自己,纯洁地呱呱坠地,又纯洁地不带污点离去,此生足矣!

    1958年8月23日,炮击金门。炮击金门,是近代中国军史上,一曲空前绝后的胜利凯歌。这曲凯歌唱响之后,余音嘹绕,曲调嘹亮,似乎唱到今天仍很振奋,毫无停意。我是亲历者,因当时职务所限,所经历的只是此役很小的一部分。此役之后,快过去半个多世纪后,许多细节末稍,也逐渐公之于众,因此,那些属于微小的局部,也能彰显其本质。顿感眼界大开,事情虽小,可彰显全局。

    这次炮击金门,是偶然突发事件,还是别有其他解释?依我所见,此役绝非偶然事件。若以全球政治形势而言,中国炮打金门则纯粹十分正常。说到底,这是中、美、苏三家的一次合乎情理的明争暗斗。可以说,炮击金门是美国战争政策的产物。我想,第一个该从金门战事中汲取教训的,该是超级大霸美国;炮击金门的战事,本来与苏联毫无瓜葛,然而赫鲁晓夫、布尔加宁为何要跳出来呢?无疑,赫氏是挑着水桶来中国救火的,究竟是受美国之托还是自告奋勇,我就不知道详情了。总之,这种救火的角色很不光彩,但真若事成,说不定能从美国领点小费啊。要依我看,苏修领导难道不该从救火中得到一些卑躬屈膝并不容易成功的道理嘛。毛泽东非建国前的毛泽东,中国也绝非是建国前的支离破碎的中国。炮击金门有句著名的口号:“打在老蒋身上,痛在美帝心里。”今天再重新品品这滋味,或许尚可品出点新味儿来。依本人所见,“8.23”炮击金门,这炮弹打的是三家:美帝、苏修、老蒋。老蒋是该遭严惩,谁叫老蒋挑衅在先了,遭炮打,活该!美国佬称霸全球,全球到处伸手,到处充当国际宪兵,忘记了中国人不可侮!毛泽东敢说“不”!赫鲁晓夫依仗手中的指挥棒,也想步美国后尘,但他也忘了,中国人不好惹,毛泽东更不好惹。中国党是独立的,而中国更是独立的,我们不是附佣。

    1958年8月23日,这一天我过得非同寻常。这一天的经历,真可谓是酸、甜、苦、辣、咸五味儿俱全。这一天既是一次磨练,又是一次大挑战。这一天里,既有欢乐,又有失落。

    这一天里,我心中的头等大事,就是防空。定台湾里就是一点儿巴掌大的水面。湾子本身就小,有一半的水域是暴露在敌占东椗岛的目力监控之下,而余下的这小半边,又一下子拥进来五条大机帆船.这五条大船的船帮又靠着9条鱼雷艇,其密集程度是可想而知的.别忘了,那9条艇上还装载着18颗战雷啊。在敌人眼皮子底下防空,我能不忧心如焚吗?若是一旦被敌人发现,有敌机来袭,掷下一颗炸弹爆炸,定台湾就会火烧连营。每条艇上有三千公升燃料;每艘艇有2条战雷,这一片火海中又有鱼雷爆炸,那定台湾有什么后果,真的不敢多想。说实话,把快艇的待机点,选择在定台湾,那是冒着很大危险的。

    说真话,在定台湾防空,那不是按天来算日子,也不是以小时来算计的,而是按分秒来度过的。我们1大队运气很好,再加上全大队上下一心,共同努力,我们完成了防空任务。

    厦门的8月,正是最热的季节,水温大于24度;定台湾内,快艇甲板有渔网遮荫的情况下,仍有45度。我只好下令各艇泼水给甲板尤其是油舱甲板降温。这一千四百四十分钟,全大队都如临大敌,丝毫不敢懈怠,事事都得认认真真的去干,就是睡觉,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行啊。这既是苦,事后又感到甜。

    艇底长满海蛎子,这事既揪心又不安。快艇是8月3日下水的,虽说艇下水只有20几天,可厦门的海水温度高,适合海蛎子生长,这海蛎子长得如此之快又如此之大,太让我惊奇了。早饭后,几个中队干部来找我,说艇底长满海蛎子不算,还这么大,请示我该怎么办?我下令各艇派人下水铲海蛎子。上午轮番下水铲,尽我们所能吧。下午一切作业都得停止,保证部队午休。今天傍晚要炮击金门了,准备有随时出击的可能。记住,出击打仗,不让敌人跑掉是第一位的大事。一切服从战事。说实话,从前大家都认为张逸民的办法多,难不倒。可今天遇到海蛎子也被难倒了。这类事,我真的认输了。我认输事小,可出去打仗,真刀真枪的冲杀,加不上速就问题大了。我决定将此事报告给刘副支队长。为什么?因为他是主官,又是岸上指挥者,必须要有个加不上速的精神准备,免得到时候抓瞎。我深知,世间有许多事,降临头上了,急也没用,于其急,还不如暂时接受。说不定到现场会来了转机。

    1958年8月23日上午近9点,我带着大队鱼雷副业务长尤志民,到各艇检查一下鱼雷情况,因为从装雷到今天已半月有余,不亲自看看,心里总是不踏实。转完后回到指挥船,将我所见所闻向刘政委作了汇报。我告诉政委,鱼雷全部正常。艇底的海蛎子,我发现手工作业去铲,铲不下来多少,还消耗掉艇员的大量体力。我看到许多人脊背、肚皮,都被海蛎子刮的鲜血直流。175艇艇长的背上,就划了几条长长的口子,血流个不停。我建议立即停止。政委说:“你下令吧,从现在起,停止刮海蛎子了。”我立即下令,停止人工刮海蛎子,组织部队休息,准备好有健康休魄去迎战。各艇立即转入休息状态,准备出击迎战。

    8月23日下午,因为天气特好,万里无云,蓝天如镜,因此也引来了骄阳似火般的烘烤。湾子里没有一丝风,我坐在舵楼上,这是最风凉处,还在汗流浃背,那艇员们体力消耗,肯定要比我大得多。我参军后,既经过大冷,在零下40°照常行军打仗;又经过大热,南海岛热吧,也是40°以上的高温,也是照常行军打仗。我的适应能力算是很强了。今天在定台湾,也觉得这是在过热的大关啊!全大队的官兵都在默默的接受这热的考验。

    下午3时,岸上指挥所下达命令:今天要提前开饭,要求在17时30分前吃好饭;17时30分部队进行一级战备,做到一声令下,立即行动。我立即将此命令首先报告给政委。政委说:“你下命令吧。”我们16时准时开饭,16时30分全大队就能处于待命状态了。我立即下达命令。全大队上下一齐行动,很快进入战斗准备状态。此刻,我们指挥船上那些民兵炊事员们,一看我接指挥所的电话,估计有行动,都已私下行动了:切菜的切菜,淘米的淘米,伙房一片碌。说真话,这些船上的妇女都很能干。使船是把好手,做饭更是把好手,她们个个都是能干的多面手。今天写回忆录,此时我除了向她们敬礼之外,我要高呼:妇女万岁!

    船佬大告诉我,这次来的五条大机帆船,全是厦门渔业合作社的民兵社员。这些社员在船上都是组织得很严密的。社员中有三分之一是女社员,这些女将,可不能小看,干什么都是好手。开饭时,两菜一汤端上来了,她们听说吃完饭要出征了,每条船上都有套锣鼓,她们早已备便,时间到了,她们会亮出本事的。

    17时正,岸上指挥所命令:待命行动。炮兵部队将于17时30分开始炮击。刘政委说,立即将炮击时间向部队通报。定台湾的军民,此刻都将观察迎接即将到来的大炮战。这炮击规模有多大?炮击时会有多大的震撼?炮击时间会持续多长?这许多问号,都在定台湾军民心中返返复复的回荡。在定台湾里,我当兵的资历不是最老,可我们经历中,炮有多大威力,自然我领教的最多。炮在过去,一直奉为战场上的战神,为什么?我的体会:从一定角度看,它能主胜负,因为它能震撼战场上每一个人的心灵。

    部队于17时30分按照指挥所的要求,已进入一级战斗准备了。我于17时30分前,向指挥所作了报告:“快艇1大队9艘快艇,已完成一级战斗准备,正在定台湾里整装待命中”。指挥所命令:“保持待命状态。上级有令,立即行动。”

    我没在艇上的指挥位置,而是坐在舵楼上,守在电话机旁。我背靠船舷壁,合眼处于待命之中。我是老兵,肯定比一般老兵有更多的战斗经历。火炮有多利害,我领教过很多很多。我深知这炮兵究竟有多大威力。国民党军队的王牌,日本侵略者所谓什么陆军之花,包括美军的王牌,其实最关键的武器就是火炮。一是火炮多;二是步炮协同训练更出色;三是指挥员对炮的理解、使用更有讲实效。1947年四野开始组建了自己的炮兵纵队,战场的形势就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参加了解放辽阳、鞍山的战役,那时起,火炮成了我军的王牌。我想,今天炮击金门,一定会比解放鞍山时,强上十倍百倍,究竟是什么滋味儿,等一会儿就会体验了。

    1958年8月23日17时30分,解放军各炮群准时对金门发起炮击。胡涟是败将,当他在金门打洞子钻到地下的时候,腰板多硬啊,敢打冷炮,敢惹事生非了。可他怎么就没想到,一旦没了规矩,那还是要受到惩罚的。今天,解放军是用百吨千吨的钢铁来严惩蒋家军,自己作了孽自己独受吧。我只能想象被打的屁滚尿流,但究竟狼狈到何种程度,我是没法猜的。

    这次炮击金门,其特点非常明显:首先是火炮口径大,参战的火炮全是105毫米以上口径大炮。其次是炮火消耗炮弹数量特大,两次急击各20分钟,共发射炮弹三万多发,相当于六百吨钢铁,从天而降,真够劲了。我相信,今天解放军这场炮战,一定是创造了许多中国战争史上的第一,真是够刺激了。

    说实话,这六百多吨的钢铁,就在这两次的四十分钟的急袭里,铺天盖地般飞向金门,那该是让金门发生一种什么样的败相呢?这只有天知道。而此刻,停靠在料逻湾的敌舰被这顿暴打,现在该怎么样对待这次的生死轮回呢?逃回台湾吧?又怕半路被截,不逃吧,也难免受炮弹威胁之苦。只好在料逻湾里挣扎着。

    这一夜,我们没有等到出击的号令。

    这一夜,我们虽是枕戈待旦,睁一只眼又闭一只眼,总还是休息了,而敌人比我们难熬,他们是天翻地覆中焦头烂额、火烧眉毛般的危机中度过的。敌舰不准返台,胡琏有响当当的理由,怕中途被歼。这只能说是顾虑之一。然有大批伤员要运台,多余人员也要送回台湾以减轻金门的压力。而胡琏抓住舰船不放,是因为在他心理上,有舰船在,就是对他的一种支撑。心惊肉跳的胡琏,他需要船舰来支持他。会逃命,是胡琏一生戍马生涯里最有成效、最成功之处。炮击金门时,我一直都认为是我强敌弱,敌我强弱不成比例。但在若干年后,敌我实力见于报章后,始知两家实力其实旗鼓相当。若论火炮绝对数量,我确实占优。是408对308,略优于敌。但我军是老少爷儿们一齐上阵,最老的是抗美援朝战争中缴获的105榴弹炮,当然也有自制的最新火炮。而国民党的火炮则是全新的美制火炮。公平地说,就质量而言,大体相等,不相上下。蒋军虽数量少,但他是环岛布防,火炮必须面对四面八方,而一旦需要一个方向,则不足百门。因为数量税减,实力一落千仗。胡琏再能,也解决不了这个数学大难题。此刻胡琏亦无计可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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