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见证了火红青春的年代,谱写着波澜壮阔的历程,镌镂着先辈的雄心壮志,辉映着奋斗不息的征程……
我用崇敬写下这段文字。需要说明的是在这里并非子炫父荣,而是怀着祟敬披露一段史实。我曾发表过“烟云浮去始见天”,“琴瑟缭绕醉湖畔,芦荻争香迎朝阳” 等 文章中提及吾父1954年以尤集群副区长之职进城担任县扫盲中心校长。尤集区有史可查的是1932年8月2日至21日我党组织的尤集抗烟暴动(时民国灵璧县第五区),安徽省政府(驻安庆)公文往来中所提域名为尤集。新四军研究会文献中有1945年2月“智取尤集”战斗的记载,四师各旅纵军史中也多次提及尤集据点,但隶属徐州市一说还真是闻所未闻。
我在整理父亲遗物中竟意外发现了一张1950年,盖有徐州市关防大印和市长程泽华、副市长罗荣爱印章的证明书。(证明书 一九五0年元月二十九日 兹有本市张桂忍、石玉喜、王有俊三位同志前往尤集区路经徐州携带步枪叁支(七九式一支,中正式二支)并无其他情形 希沿途军政民团体各机关查照放行 右给张桂忍 石玉喜 王有俊收执(限四天作废)市长程泽华 副市长罗荣爱) 望着这张泛黄了的,盖有四枚印章的路条,仿佛我置身那硝烟初散的建国初期,投入到了那火红的年代,同父辈一道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
父亲参加革命的年代正值国共两党大决战前夕,活动区域称之拉锯区,隶属上时归灵北县,时属萧宿铜县,这两县归属淮北分区。1946年夏山野、华野朝阳集战役大捷后主力东撤,根据地遂沦入敌手。区乡干部十之七八过运东,少数潜伏,基层政权遭破坏殆尽。父亲是按“老陈”托祖父捎来“灯下黑”的指示转移到徐州隐蔽,1947年后归建任谢楼乡乡长。当时斗争形势依然严峻,属半公开化,基本上每晚都要转移住处。基层政权的主要敌手是来自驻扎双沟据点的“苏鲁豫皖边区反共先遣纵队”,司令唐广金,副司令谢方坤这帮顽匪。这些兵痞土匪杂交的乌合之众,仇视人民政权,手段毒辣残忍,常行绑票、暗杀,袭扰我区乡政府。1948年初冬的一天深夜,谢方坤率百余匪兵偷袭谢楼乡公所,父亲接报指挥财粮员、助理员等人分头向刘庵乡转移后,自己从庄东南顺一块棉柴地向南匍匐。突然前面十多米外传来低沉的历喝:“往哪爬”?父亲一听是匪首谢方坤,机敏地回一句:“有埋伏”。谢方坤误把父亲当成自己喽啰尖兵,赶紧说:“传令,撤!” ,这时从周围扑簌簌站起十多个匪兵迅速消失在夜幕里。原来狡猾的敌人一拨从庄北袭扰,一拨在庄南伏击。幸得房东提前报告,亏得父亲指挥大家分散转移,也是父辈们有长期临战经验才挫败了敌人阴谋。谢方坤当年在小高家伪县政府时,距我家一里之遥,他耀武扬威的样子在父亲孩童时就印记心中,而他不知道这个孩童已经成长为共产党的干部,更不知道和他爬顶头的就是他要捉的共产党乡长。父亲手里使用的是一支左轮手枪,子弹却是请扒锅匠用小口径子弹改的,也就是说根本没有把握放响,失去了击毙匪首的机会。可这次遇险不惊的“短兵相接”传奇却成了佳话,气急败坏地谢方坤曾放话要血洗我家呢。
不久淮海大决战拉开帷幕,灵璧县城于11月25日解放,盘踞双沟的匪军大部被奷,少数遁入民间,区乡干部主要任务是组织支前和自卫防匪。随着战役胜利,徐淮地区获得解放。解放战场南移和渡江战役的展开,基层工作重点转入反匪清霸。父亲因是乡土原因,反匪反特工作得心应手。有一回父亲接线报说晚上有股武装土匪要过古城河西行动,时任王集区委书记朱光(音)组织指挥区队和几个乡的干部埋伏在河堤。约摸半夜时分土匪在河东集结完毕开始泅渡,待他们踏上岸边弓着腰前进到阵地七八米时,朱光大喝一声:“打”!手中的快慢机一撸到底,20发子弹撒向匪徒只惜一个也没伤着。紧接着枪声大作,土匪四了崩散逃命,有一个家伙嘴里喊着:“排长,排长,往北跑了!”自己却时西时南乱窜企图逃跑。父亲见他不还击知道他没有武器便紧追不舍,直追到西北里把路才把他按倒在垡地里。那人见人没别人在场便气喘吁吁地求饶:“张乡长,你放了我吧!我救过你的命”……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通风报信使谢方坤扑空的房东。审讯得知他早就被委任为谢楼镇的镇长,这次是他组织潜伏匪特到西山接运武器的。共产党的乡长和国民党的镇长相安一室,明争暗斗,最后战场一搏。如此传奇的情节在当今影视作品中屡见不鲜,可那时却是斗争复杂性、残酷性的真实写照。
鉴于父亲有丰富地对敌斗争经验被调往形势更为复杂的洛涧乡任乡长,到任后父亲严格执行党的宽严政策,以情感人敦促匪属揭发、规劝归正收到良好效果。相继出现了大义灭亲的马树良、李树斌等一批积极分子,后经父亲培养成为革命干部。马叔时值年少,检举亲伯是小匪首,并带父亲和民兵在他大爷锅门起出五支长枪,从此“无家可归”,日夜跟父亲在一起……也就有了乔某有九根钉(驳壳枪名),属下有十多匪徒,藏匿徐州府和微山湖某地的线索(笔者故意隐去乔某名字)。父亲奉命前往捉拿,结果首战不捷,才有了如此珍贵的“路条”。后乔某在政策感召下愿意向我父亲缴枪自首,但前提条件是只向父亲一人投降,也就是说父亲须有只身赴险的勇气。若是不去将失信于民,对于敦促其他土匪投诚工作也将难以为继,尤其是让乔某再次潜逃极有可能成为危害社会的高危份子。在父亲一再请求下朱光书记将自己的花口小手枪和五粒子弹送给父亲护身,叮嘱注意安全说:“如遇不测可以击毙,解决问题就一两发,不要恋战!”,又派公安区员刘恩銮率一班区队抵近接应。他是不忍一个乡长为一个小匪首去冒险,父亲此去也真是吉凶未卜,险象环生。
王集西北岗孜村建在一个坡顶,虽不险峻,可视野开阔。此地处于区公所和乡公所中间,是双方几番议定的见面地点。这里沟坎纵横,确是转移藏匿的好地方。因不是一个乡辖,父亲并不熟悉村里情况,乔某选择这里颇有心计,稍有不测他可以借夜幕遁入西北方的灵山深处躲避追捕。
村东南角一独立的堂屋案桌上点着一盏恶虎虎的马灯,两厢是小秫秸加的薄帐墙,靠西薄帐边放了个软床(木框绳网,现不多见)。虽有灯光,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杀机。父亲进门时那中间人一脸惊恐,结结巴巴:“张乡长,他没来……”说着还客气让坐西边软床上。坐在那里地形极为不利,显然是土匪设计的圈套,如果不坐显得没有诚意,假如坐下去等于坐进网兜,遇有情况很难一蹶而蹴,腰间别有武器也难施展,上了膛的还容易走火自伤。特别是背后暴露给黑乎乎的里屋,土匪惯用的锤击、绳勒伎俩很容易得手。父亲没有考虑个人安危,为争取乔某自首甘愿坐在“陷阱”上,凛然正气,不怒自威:“这可不是他的作派,堂堂一条汉子不会舔自己唾沫星!我们共产党人说到做到”。“张乡长您真是一个人?怎么敢的呢?土匪杀人不眨眼。”“不!据我们掌握他目前没有血债,只要交出武器不继续与人民为敌,我们会区别对待的。”“您可能保证不会铳?不叫蹲?”(指被枪毙和坐牢)沉默了一会,父亲隐约听到里屋有细微动静,于是反问:“他今天来不来?”“今晚黑怕不来了。”“那好!我等他一会,也请给他捎个话,他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不能一条路走到黑呀!老婆孩子还搁家等他呢!”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这时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情况,把原本就紧张的局面推向一触即发……见父亲进屋长时间没发信号,外面接应的同志沉不住气,刘恩銮端着枪突然出现在门口:“怎么回事?”刘区员突如其来的出现把中间人吓得凳倒人翻。这个没有预想的情况也把父亲吓了一跳,他明显听到身后有动静,似乎感觉到乔某搂到二道火(军语: 扳机抠到余量后)而且还猜测到那枪口正指向门口,也想到打翻马灯就地一滚……可门口的同志不可能先敌开火,敌暗我明等于当了靶子。说时迟那时快,大约有几秒钟,为了保护战友安全,父亲异常平静地说“还没来呢!你先回去,我再等会。”领会了的刘区员转身隐去。当然危险没有解除,父亲擦了一把汗对吓得不知所措的中间人说:“虽然我们有准备,但不是来逮他的,而是来劝他的。我们现在也没把他家当匪属,我就不信他想让老婆当匪属?” 所谓中间人就是和双方都有联系的人,父亲判断中间人还是向着我们这一方的,不管父亲怎么问他都没有多少言语,只是“嗯”“啊”“是的”应付着,很显然内心在激烈斗争。父亲抓住时机步步攻心:“不是政治土匪,我们区别对待,摸瞎黑的要有人领呀!” 末了,父亲趁中间人陷入思考的当口突然提高语气:“老乔,你还不出来吗?” “张乡长,我没有脸呢?” 里屋传出颤颤微微地声音。“回脸朝外混的人还怕什么?出来吧!”。乔某出来一直不敢抬头看父亲的眼睛,也不敢坐。“坐下来啦啦!你要把枪交给我是投诚,交待同伙算自首,要是被刘区员缴的可就不一样了。我想你透精的人不会做傻事,赶麻把枪交给我吧!” 乔某回身到里屋拿出一把撅把子(土造,单子,需要掰开装七九式子弹,合上击发)。“不是盒子枪吗?,你不能糊弄自己哟!”,“我哪有那个?……都是人架的,我这就几颗火……(指子弹)俺家后我还埋了两颗手榴弹,我还知道有人搁西南湖拾到马枪没缴。”那人迫不及待。“可以算你自首,必须跟我到区里具结!”“张乡长,我这算自首吗?”“算是的!”“那能不能不绑? 不游街?”“可以!你得带我去起枪!”就这样我父亲成功劝降匪首并说服刘区员没有对那人捆绑,当夜起获长短枪三支和几排子弹,手榴弹两枚,极大地消除了隐患。这件事情的成功处置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果,流窜在外的匪徒纷纷效仿,西山一带几绝匪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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