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五千里长征中,有这样一支队伍:十来个人,两副扁担,四只铁皮箱子。一到驻地,顾不上人困马乏,铁皮箱一放便是桌子,背包一坐便是凳子,就开始工作。
五六个小时后,一份份飘着油墨香的报纸就送到了连队指战员手中,报头两个大字:“红星”。
作为党中央和中央军委的惟一喉舌,《红星报》伴随红军走过漫漫长征。尽管前有险途,后有追兵,但每隔十天八天,战士们就能盼来这份“精神食粮”。
边走边构思稿件
1933年7月,一位个头不高、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匆匆赶往江西沙坪坝白屋子村。他就是邓小平,他刚从红军总政治部主任王稼祥那里接到一个新任务:复刊《红星报》。白屋子村一间十余平方米的小厢房里,留下了一些印报的设备,编辑人员全部上了前线,正因如此,报纸已停办了3个多月。
《红星报》创刊于1931年12月11日,是红军总政治部主办的一份报纸,报头“红星”二字由钱壮飞设计。邓小平接手前,已经陆续出版了35期。
接手《红星报》,邓小平起草了一则“优待投稿同志”的启事,鼓励广大红军将士积极投稿。很快,通讯员超过了500人,一些军团还配备了战地记者,一篇篇生动鲜活的稿件从硝烟弥漫的前线寄来。8月6日,重新编排的《红星报》在停刊几个月后,终于又与红军指战员见面了。这张报纸,版面清新,栏目丰富,文章短小精悍,形式活泼多样,立刻受到了红军战士的喜爱。
1935年10月,编辑部接到通知,中央红军即将撤离苏区,《红星报》随军上路。苏区近百种报刊杂志全部停刊,中央机关报刊《红色中华报》、《斗争》也暂时停办。走上长征路的只有《红星报》,因为它是红军总政治部主办的一份“军报”,行军途中需要它来沟通各部队。
工作人员用两副扁担挑着四个铁皮箱子踏上漫漫征程。铁皮箱里装着办报的全部设备:一台油印机、几盒油墨、几筒蜡纸、两块铜板、几支铁笔和一些毛边纸。其中一台钟灵牌油印机因为太重,过湘江时扔了,换了台手滚油印机。
红军总政治部文书科长、《红星报》编辑赵发生后来回忆说:“我们每天一般要走八十里,最多走一百八十里路,人走乏了,脚也走肿了。负责编辑的同志,一边走一边还构思稿件,逢到休息的时间,就赶紧动笔写稿。宿营时,我们行装一放,顾不得喝水和洗脚,就马上打开箱子刻钢板。负责印刷的同志先睡觉,等我们刻好以后,再叫醒他们印刷。”
“有一次正在印报,国民党的飞机来轰炸,我们险些丧命。不管是遇到什么样的艰难环境,也不管怎样困和累,我们一直坚持十天左右出版一期。记得只有一次,因为一位挑箱的运输员同志患病掉队了,报纸停办了二十多天。后来五军团的同志拾到了这副铁皮箱子,给我们送来了,报纸又继续按期出刊……”
一边行军一边排版出报,《红星报》在长征途中一共出版了28期,每期印刷七八百份。长征中,《红星报》并不是惟一的报纸,一些军团还办过《战士报》、《前进报》等报刊,但《红星报》作为党中央和中央军委惟一的机关报,及时传达战斗号令、鼓舞官兵士气,是一支不容小觑的战斗力量。
文字简单,没什么形容词
离开瑞金的初期,各种各样的疑虑弥漫在红军指战员中:目的地在哪里?为什么处处被动挨打?
遵义会议胜利召开,《红星报》第一时间全文刊载了《军委纵队党的干部会议决议案》,号召全军“一切拥护党中央政治局的决议”、“坚信在党中央政治局扩大会的正确结论与领导之下,一定能团结全党同志像一个人一样,领导全体红军战士在广大的运动战中争取伟大的胜利。”
随着报纸分发到广大干部和战士手中,遵义会议的精神在部队中迅速传达,全军上下为之振奋,笼罩在红军官兵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军心大振。这之后,关于红军往何处去,落脚点在哪里,《红星报》始终追踪报道,既为当时统一思想,也为后世留下珍贵的历史档案。
遵义会议后,邓小平任中共中央秘书长,陆定一接任《红星报》总编辑。
戎马倥偬中,周恩来、王稼祥、博古、朱德等党和红军领导人都曾为《红星报》撰写社论和理论文章。不过,《红星报》刊登的大量消息,还是来自战火纷飞的前线,这些稿件短小、生动、感人。
1935年2月27日,红军第二次解放遵义并攻克桐梓城,俘敌三千,取得长征以来第一个重大胜利。在此战役中,贵州军阀王家烈企图据娄山关天险顽抗,并打长途电话请求救兵,这个电话全部内容被红军侦听到。《红星报》据此刊登了一篇《王家烈叫救兵》的通讯——
“遵义之战王家烈险些被我活捉,幸亏脚快逃跑,连鸦片烟枪和大衣都抛掉了。他的队伍第一、第五、第六、第八、第九、第十五等六个团和特务营,全被红军消灭驱散。王家烈逃到贵阳后,就打电报向蒋介石叫救命,电报里说‘遵义之战部队损失极大,子弹用光了,伙食没有了,军心涣散,快快送钱送粮和子弹来,否则士兵没有饭吃就要造反了!’”
类似这样的战斗快讯,《红星报》几乎每期都有。
1935年1月15日,《红星报》在“前线通讯”栏目以《伟大的开始——1935年的第一个战斗》为题,对富有传奇色彩的红军强渡乌江天险的战斗作了翔实的报道,并刊登了《军委奖励乌江战斗中的英雄》名单,对强渡乌江的战斗英雄罗有保、王海云、钟锦文、江大标等22名干部和战士登报表彰。
红四团政委杨成武对这篇报道十分赞赏:“文字就这么简单,没有什么形容词,几乎都是名字,可是这些金榜题名的英雄,它会像乌江的流水那样,扬名在历史的长河中。”
1935年5月30日,《红星报》长征专号第18期,以《我们已经胜利地渡过了大渡河——四个团的英勇战绩》为大标题,分别报道了红一团、红三团、红四团、红五团抢渡大渡河的主要战斗经过,在《十七个抢渡的英雄》的报道中详细记述了担任先遣团的红一团的战斗经过,“每天总以最强的速度赶路,临到河边的前一夜,更以一百二十里急行军,夜袭敌人。”这篇报道为红军抢渡大渡河、十七勇士留下了珍贵的历史资料。
行军中的服务和乐趣
长征途中的《红星报》,为节约纸张,版面多为每期二版或四版。虽然不大,却琳琅满目。栏目除了“社论”、“前线通讯”、“战绩”等,还辟有“红星号召”、“红军家信”、“军事知识”、“卫生常识”等专栏。
红军开始战略转移时,准备不足,仓促行军,不少战士没有鞋穿,只能赤脚行军。《红星报》发表了《怎样解决草鞋问题?》的评论文章,并提出了具体解决办法:尽可能做到发草鞋不发草鞋费;将没收土豪的烂裤发给战斗员和运输员打草鞋……
部队进入贵州,正在贵阳督战的蒋介石不断派飞机侦察和轰炸,《红星报》及时介绍了防空的办法。很多战士水土不服,报纸又提醒指战员“不吃冷水,每人做个竹筒,装上开水在路上吃”。
长征初期,红军沿路书写的一些标语口号缺乏针对性,教条主义气味很重,如“反对工团主义”“保卫社会主义的祖国苏联”等等。毛泽东很注意这件事,他亲自撰写了十多条口号在《红星报》上发表:“穷人不打穷人”、“士兵不打士兵”、“打土豪分田地”、“打日本救中国”……这些口号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官兵们很快就记住了。《红星报》又提出要求:“凡是能写字的战士每人练习写熟一至十条标语”、“凡是宿营和大休息地的墙壁都要写满标语”,甚至细心提示“标语可用毛笔、炭笔、石灰、石块书写”。
《红星报》辟有“山歌”、“俱乐部”、“小玩意”等小栏目,常常刊登军事测验、猜谜语等有趣的内容。比如这样的军事测验题:“有一位侦察员搜索到了河边,看见河的上游有许多木片流下来,这个时候侦察员怎样判断敌情呢?”战士们互相考验,下一期上找答案:“敌情有两种:一,可以判断河的上游有敌人准备架桥;二,上游河岸如系森林,也可以判断敌人部队正在上游河岸通过。”
谜语编得既浅显又生动,比如“身儿小体儿弱,钢皮肉铁心肠。见着敌人一声喊,穿着红衣上战场。直前无回顾,誓死不还乡。”
艰苦的行军途中,生动活泼的报纸给战士们的生活增添了乐趣,难怪大家爱不释手。红一军团干部彭加伦写给《红星报》编辑的一封信中说:“《红星报》在部队中起到了很大的领导作用,成了我们战士的良友,它是这胜利的革命战争的一只有力喇叭。现在我们火线上时刻的盼望着《红星报》速来,无论在行军、驻军,总听得着我们战士热闹的读报声。”
走一路宣传一路
1934年11月,《红星报》出版了一期号外,要求严肃纪律,提出不要乱用苏维埃国币、找禾草火把不要侵犯群众等等。据赵发生回忆,这是因为之前出了个意外事故,有个青年科长,在驻地点火把玩耍,不慎引燃房上茅草,烧毁了民房。中央军委提出加强群众纪律,并在战士中开展竞赛。
《红星报》上还刊登过一首“赔锅歌”:“我们红军不小心,打破你家一口锅,留下五个袁世凯(银元),赔你一口好铁锅。”这首歌十分生动地表现红军铁的纪律,很快就在战士中流传开来。
经过整顿,红军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很快英名远扬。赵发生说:“1934年底,我们走进一个村镇,看到群众早已在墙上贴满欢迎红军的标语:欢迎废除苛捐杂税的红军、欢迎爱国家爱人民的红军、欢迎不拉夫不扰民的红军……我将这些标语抄下来,刻在当天出版的《红星报》上。”
进入彝区,《红星报》号召部队百倍努力争取彝民的工作,要求“每个战士送一件礼物给彝民,绝对不打彝民的土豪,每个连队与驻地彝民举行联欢。”一张由陆定一起草、红军总司令朱德发布的公告贴了出去:
中国工农红军 解放弱小民族
一切彝汉平民 都是兄弟骨肉
可恨四川军阀 压迫彝人太毒
红军万里长征 所向势如破竹
今已来到四川 尊重彝人风俗
军纪十分严明 不动一丝一粟
……
全文只有156个字,却好似一张红军的宣言书。这张布告里,头一次使用了“万里长征”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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