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王富河听刘帅夫人汪荣华讲在涉县的峥嵘岁月

    一九四二年夏季太南反扫荡作战，是刘伯承元帅九死一生的军事生涯中最为危险的一次。按他本人的说法，在突围转移中“敌我杂处，煮一锅饭，敌我都吃，走一路敌我相混，可谓是极复杂、极残酷、极危险、极机动的一次。”他在晚年常常忆起，子女们也耳熟能详，以至在二000年抗日战争胜利55周年时候，长子刘太行来到涉县，坚持要亲自走一走父母当年突围时的行军路线，以体验一下当年父辈的艰难困苦。

    同年，原中央政治局委员、军委委员、空军司令员张廷发为写回忆录，带着夫人和撰写人员回到涉县。我时任涉县县委副书记，因工作原因，也与张老较为熟悉，全程参与接待和陪同。见面后，张老首先就讲起一九四二年夏季反扫荡：“刘师长让我指挥警卫部队阻击敌人，掩护部队和机关人员转移，在南委泉一座山的制高点与敌对垒血战，圆满完成了师长交给的任务。我的成长都是师长手把手教的，刘师长既是首长，又是长者。”崇敬之情，溢于言表。到涉县后第二天我就陪张老前往南委泉，却始终没能找到当年与敌血战的战场。实际上，张老是在涉县黄岩附近的大石磨垴阻击敌人的，突围后到南委泉休整数日，故对南委泉的地名印象深刻，而对大石磨垴战斗的地名没有留下印象。说明当事人的回忆，也会出现“记忆偏差”，在具体细节上也有不够准确的时候。当年的亲历者，一二九师参谋长李达、新一旅旅长韦杰、政委唐天际、二团参谋长陈皓、副团长李化民等，对此次经历都有回忆文章，但在具体时间、地点、经过、主要节点都不尽相同。

    本文通过查阅大量资料，对每位当事人回忆的时间、地点、经过，进行了认真的核对、疏理和甄别，基本上还原了刘伯承师长在一九四二年夏季反扫荡战斗中的日日夜夜。

    一、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从一九四二年二月三日开始，日军实施了第一期驻晋日军总攻击。以第三十六师团、独立第一、第六混成旅团各一部共一万两千余人扫荡太行区；以第四十一师及第三十六师团各一部共七千人扫荡太岳区。

    紧接着他们又秘密策划了第二期驻晋日军总攻击，即称为晋冀豫边区肃正作战（c号行动），企图彻底消灭长期驻扎在涉、黎、辽三县结合部的八路军总部和一二九师师部及其它党政军领导机关。

    四月二十七日，集总（就是八路军总部。八路军曾改为“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因此简称“集总”）通报敌人近期收买大烟鬼、地痞流氓，经短期培训，派到我根据地散布鼠疫苗、刺探我军情报。保定特务机关开办的日华训练班，已提前毕业，化装成难民、商人和学生，潜入我根据地收集情报，进行各种破坏活动。

    四月三十日，敌人由正太线经阳泉向西运送了六百只狼犬，阳泉已增一千二百余人，并在城郊到处抢牲口，周边其它地方也有增兵迹象。

    不久一二九师又得到临汾敌工站情报，日军第四十师团，近期调赴德州，走时不沿铁路，途中对太岳扫荡；沁县又增加五百日军，五月十日，太行第一军分区报告，胶泥沟敌人近日对附近老百姓每家要砖三十块。

作者王富河与刘帅长子刘太行、蔡树藩女儿蔡乃雅，讨论正在创作中的刘邓塑像

    五月十一日，太行第一军分区又报：“据临汾敌工站二日报，北支派遣军饭沼守中将拟于五月份扫荡太行、太岳区，闻敌正在调集兵力，主要目标为武安、涉县、辽县、武乡、邢台、沙河，目前己将情报人员派往我军方向。”刘师长看到报告说：“情况已很紧急了，敌工站的同志做了贡献，只是二日发出的情报，送到一分区已是十一日，说明传递很困难，不能等了。”

    五月十二日，师部正式又向部队下达反扫荡命令。十四日，敌人即以三十六师团、第十一师团和第六混成旅的八个大队约七千余人对太岳根据地展开了大规模扫荡。这是敌人第二期驻晋日军总攻击（C号行动）的开始。

    刘伯承同志根据各方面情报判断，日寇将对太行区发动规模空前的大扫荡，他指示迅速收集研究日军此次扫荡的战术特点，提出针对性的对付办法。他安排政治部副主任黄镇到太行第六军分区指导反扫荡作战，并要其去时取道麻田向总部汇报敌情、一二九师的部署情况，并建议总部从速转移，及太行六分区、二分区随时准备接应总部转移的安排。

    二十一日下午，刘伯承召集蔡树藩、李达开会，研究部署反荡作战，李达汇报，日寇这次扫荡的总方针是所谓：“广大广大的开展，紧缩紧缩的消灭，即铁壁合围，铁桶战术，大部队出发前，以先遣队佯动，声东击西，以隐蔽其作战意图，转移我军视线，挺身队先于主力化装成八路军，捕捉我军首脑，搜集我军情报，指引日军方向。用军鸽、狼犬等传递情报。当合围圈形成后，敌人即以空中飞机轰炸，四周以梳篦队形逐步向中心压缩。还在合围圈外我军可能转移的要道上，布置小型残置部队，专门袭击我突围出来的部队。”刘伯承师长听了以后说：“从日军的布置和战术特点看，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只是他们的胃口太大，他们控制的地域越大，需要的守备兵力就越多，他们的扫荡需要的兵力，又会从其他地方抽调。我们一方面积极反扫荡，另一方面利用敌人抽兵，把内线外线结合起来，力争主动，机动歼敌，使敌人顾此失彼，顾前失后，而且我们吸引扭住大量的敌人，也可以帮助邻区打开局面。”

    正在这时（21日晚7点半），值班参谋送来陈赓、王新亭从太岳发来的急电：

    “敌人这次扫荡太岳、中条山之特点：1.造谣、欺骗、麻痹我军，以隐蔽其意图，如扫荡中条山之敌，则造谣攻浮山。2.行动秘密突然，常以一独立支队，完全夜间行动，作远程拂晓攻击，有的伪装成我军，绕过村庄，向预定目的地直进，奔袭我后方机关。3.敌人估计我可能转移的地方（特别是重要高地）预先秘密设伏，如发现我军即重重包围，企图一举歼灭之，采取飞机猛烈轰炸、扫射阻止我部队行动。”

    刘师长说他们归纳的这几点很有参考价值，特别是敌人派出的伪装独立支队，而且是夜间秘密行动，说明敌人已查明我统帅机关、后勤机关的所在地，要通知各部队严重注意，机关现在马上转移，咱们这个师部摊摊这么大，往往是招摇过市，敌人的特务不可能找不到我们，现在立即分头准备，今晚先到固新。

    二、乘着夜幕，悄悄转移

    五月二十一夜晚，师部从会里村出发，刘师长、李达率师部在前，蔡树藩率直属队殿后。一路上，刘师长还一直在思考如何粉碎敌人的扫荡。边走边对李达说“敌人是以假定我们的主力缩入腹地中心作战，重演敌进我退，诱敌深入的老规律，所以，才从各方朝腹地来一个铁桶大合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不能敌进我退，那样，只能退到鬼子的包围圈里。我们应该来一个敌进我进，但不是盲目同他硬顶，而是选择适当的时机和地点，跳出他的铁桶，乘虚而入，攻击敌人最薄弱的据点，或者主动转入外线背击敌人，让敌人的且进且击变成且进且挨打，这是反扫荡的上策。如果情况不允许，则仅与一方来的敌人略为接触，随即跳出合围圈，这是中策。倘若被敌人越压越缩，钻进四面八方的大合击圈中心，我们将十分被动，怎么打都十分危险，这是下策，我们极力避免这种情况。其中的关键是掌握好利害变换线，无论何种情况都要派出小部队，同前来合击的敌人接战，以掩护主力的真实行动。现在敌人急于围歼我们，闻枪声必然集结，使小部队接战更有利于主力和统帅机关的转移。”李达知道刘师长已胸有成竹，心里自然踏实了。

    二十二日早晨六时，师部一夜行军到达固新，刘师长没顾上合一眼，就草拟了一份电报，嘱李达用刘、邓、李名义发出。

    “敌人开始对我太行区实施夏季新的全面大扫荡，各部应即：一、派精干小部队深入敌扫荡基地接敌侦察；二、派得力干部小队深入下层，领导县区村指挥所；三、基干团加强便衣活动，乘机进行机动；四、各领导机关力求精干，派干部帮助下层。”

    师部在固新刚落脚，侦察员就报告说，师部转移后仅三个小时，有一股伪装成新一旅的敌人就到了赤岸。得知师部已转移，又急忙追赶。后来从天津《东亚新报》获悉，原来这就是以取刘伯承首级为目的的“大川特别挺进队”。

    二十三日，收到第五军分区报告：小曲峧发现穿灰衣服、皮鞋的敌探100余人，有向王堡、会里前进的模样。这些地方离固新都不足一天的路程，在李达的建议下，经刘师长同意，于二十四日又转移到固新以南35里的合漳村。

    住下后，立即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即凡有关军事行动和住地，一律不准在电话、电报中明述，以免被敌探截取。

    二十五日一二九师与总部联络突然中断。下午五时左右，三八五旅电台总算有了消息：“总部与北方局机关在南艾铺已经分路突围，由于联络中断，突围详情不明。”

    由于得不到进一步消息，晚十时，刘伯承向延安发急电报告：“总部在涉、辽之间南艾铺一带遭日寇合击，总部和北方局机关人员正分路突围，因电讯联络中断，余情不明，查实待报。”

    随后各方联络再度中断。

    三、敌进我进，釜底抽薪

    二十六日中午，师部收到侦察分队报告，由于日寇抽兵扫荡，长治现在只有敌人约500人左右，而且大都是辎重部队，壶关只有70多人，潞城和微子镇的鬼子一共才100多人。

    刘伯承师长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说：“好了！我们现在乘虚而入。” 立即拟了一个电令。

    “命令一旅和第四军分区乘长治甚空虚，一旅即组织一个突击营，于长治附近迅速勇猛打击摧毁伪组织与补给线，捉杀汉奸，展开政治攻势。”

    匆匆吃过午饭，刘师长又口授两个电令：

    “第一军分区及所指挥新一旅部队，应一方面利用太行山谷东西机动，或打圈游击，或打击敌人补给线，但不可轻易脱离本区自缩一团，遭敌聚歼，各县、区、村全面展开对敌攻势。”

    致黄镇、宋任穷和刘志坚同志，为侧应总部转移，“配合一、五军分区反扫荡作战，你们立即派主力向营井、武安线，一部入武邯线西段，积极破袭，毁敌补给线，展开政治攻势。”

    二十七日凌晨四时，己中断联络数日的三八五旅七六九团来电：“总部于二十四晚在偏城以南的杨岩、李堡、麻田、阳邑三千敌人的压迫下，被合围于窑门口、南艾铺，于二十五日中午被包围，后向石灰窑方向突出重围，电台五全失，左权阵亡，罗主任、立三（杨）部长向黑龙洞突围，详情不明。”

    刘师长手持电文，泪流满面，久不能语。一阵沉默后，对在一旁一直安慰自己的李达说“我们从苏联回国时，他才二十多岁，今年也不过三十六岁吧？他年轻有为，是我党的一代英才，他的牺牲本可以避免，要不是机关宠大，工作人员特别是后勤人员不会军事行动，是不会发生这种不幸的。”

    刘师长采取“敌进我进”战术，指挥太行、太岳部队，分头向敌空虚据点，补给线、铁路干线实施全面破袭。

    五月三十日，三百多日军押着驮载粮食和财物的骡马队，在辽县苏亭被我七六九团一营教导员王亚朴带领三连伏击。共毙伤鬼子一百四十余，缴获骡马八十余匹，解救被鬼子抓去的大批民夫，我军仅伤亡各一人。

涉县的大石磨垴

    第二天，新一旅报告，副旅长黄新友带领突击营，奇袭长治飞机场，烧毁敌机三架，汽车十四辆，汽油库两座。同一天三八五旅也攻入虎亭、五阳、黄碾等据点，还摧毁了潞黎公路敌人补给线，成功伏击经拂有村、东流村前进的敌人和由石城经阳高撤回潞城的敌人，以及由古城经东岗撤回观台的敌人等。这种釜底抽薪的战法，迫使敌人不得不抽回兵力保护。在我军的打击下，日寇提前结束了对太北地区的扫荡，把扫荡部队集结于邯长公路沿线和清漳河两岸，准备对太行山南部再行扫荡（即C号行动的第二个阶段）。

    四、惊险突围，转危为安

    六月八日早晨，据新一旅二团观察所报告，有大批鬼子由黎城向东开来，并有骑兵，估计敌人进攻目标是二团驻地宋家庄和师部驻地。

    当天下午，刘师长、蔡树藩碰头研究下一步行动方案。这次鬼子扫荡的目的是要合击我们师部，李达说：“这次转移必须来一个大的跳跃才能摆脱敌人的包围圈，至少要跳跃到黎涉公路以北。根据总部突围的经验，直属队这个摊摊最好分开，搞前后两个梯队，不要挤在一起。”

    刘师长一边看地图一边说：“不走大路，走小路，尽量晓宿夜行，行动要秘密，从涉县、黎城敌人的结合部突围，把握比较大点，树藩同志带后梯队，李达跟我在前梯队，我们在前面为后梯队开路，两个梯队要轻装，把可带可不带笨重的东西坚壁起来，包袱越小越好，由新一旅二团担任掩护任务，后梯队警卫部队由作战科长张廷发同志指挥。”

    当晚师部从合漳出发，沿浊漳河北侧，经前峧、马塔、和峪，经过一夜的行军于九日凌晨四点到达距涉县三十五里的黄贝坪。

涉县的黄花山

    转移途中，刘伯承骑马来到汪荣华（任一二九师供给处党支部书记）身边，抚摸着妻子怀中仅三个月的女儿解先，缓慢的说：“荣华，这次鬼子扫荡规模很大，很残酷，你还是把孩子托到老乡家里，不然你和孩子都很危险，谁的命都保不住。”

    妻子也深情地对他说：“你也要多加小心啊！” 刘师长毫不在乎地笑着说：“自打从军起，我就做了准备，路死路埋，沟死沟埋，狼吃了得个肉棺材，这样反而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你不用担心。” 说完纵马离去。汪荣华按照刘师长的要求，将孩子寄养在前峧村徐太宽、王改云夫妇家里。

    师部在黄北坪稍事休息，备了干粮和水，第二天（6月10日）吃过午饭，于一点多出发，两个小时后到达张汉。

    刘师长说：“再往前走，可能就到敌人包围圈的结合部了，随时都可能遇到敌情，从现在起两个梯队要拉开距离，缩小目标，今晚如能穿过涉黎公路，就脱离危险了。”

    李达迅速传达了师长的指示，并嘱咐担仼联络的同志，加強联系，注意保密。夜幕降临后，伸手不见五指，摸黑在山里行军十分艰难。李达向师长请示说，现在不好辨别方向，闯到敌人的宿营地就麻烦了，不如原地休息，天亮再走？“好，通知原地休息”刘师长说完沉吟了一下：“我们这么大的摊摊，走了几十里路，鬼子的特务很多，不可能不暴露目标，在这里过夜，可能会遭偷袭，让大家打个盹，连夜返回张汉，鬼子怎么也不会料到我们还返回张汉吧，这叫出敌不意！”

    在漆黑的夜里，走崎岖的山路，七拐八绕，第二天（6月11日）中午才到张汉。警卫部队从望远镜中发现，有一小股敌人正在不远的地方搜山，刘师长命令避开敌人，马上翻山到杨家庄，这时，南面的敌人占领了宋家庄西侧的一二二八高地和东下庄，用九二步兵炮和迫击炮集中轰炸宋家庄，新一旅一团二连担任宋家庄方向的正面掩护任务，边打边退，将敌人引至东南方向的石城一带。

    二团主力则按照预定计划，到王家寨集合，尔后和师、旅首长、两级直属队、边区政府党政机关一起沿着杨家庄、雪寺、神头一线突出合围圈，横跨邯长公路到佛堂沟去。

    午后二时，日军己从四面八方对黄岩一带形成合围，东面日军已从原曲、固新进至云头、李家河、坪上村，积极向黄岩推进。西面宋家庄已被敌人占领，西南面敌人已从马塔、河峪进至岩坡、大岭洼，形势十分紧迫。李达当机立断令张廷发带警卫部队西上黄花山，占领大石磨垴，为师部转移创造条件。

    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在崇山峻岭中行进的时候，从后面传来阵阵枪声，对面山上也打起枪来，刘师长站定，四面观察了一下，扭头对唐政委说：“告诉二团的同志们不要紧张，这几股敌人是我们偶然遇上的残置部队和抉剔小分队，除非必要，我们不要开枪，哪怕是撞了对面，只要鬼子没认出我们，就不要先开枪，沉住气，别忘了现在鬼子是闻枪声必集结的。赶紧去看看，后梯队为什么没有跟上来？”

    登上一个山头，隐约发现对面山坡有一支队伍迎面走来，开始大家以为是落在后面的警卫部队赶上来了，就向他们靠拢，当走到距离只有几十公尺时，才看清对面走来的是日本鬼子，刘师长说：“不理他们，不要慌，不要开枪，我们悄悄绕过去。”

    我们的队伍有条不紊非常肃静的钻进另一道山沟，这股敌人尽然没有发觉我们。

    深夜终于甩掉了敌人来到一个山凹里，刘师长说：“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一等后面的同志。”李达坐在一块石头上，长长出了一口气说：“要不是天色己暗，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刘师长摘下眼镜，擦了擦汗水，也找了一块石头坐下说：“好险啊！差一点让鬼子抉剔掉去见了马克思，刚才跟鬼子打照面的时候，连他们的胡子我都看清楚了。这个抉剔扫荡使敌我杂处，煮一锅饭敌我都吃，走一路敌我相混，可谓是极复杂、极残酷、极危险、极机动的斗争了。”这么危险的环境，刘师长还这么轻松幽默。

    李达站在一处较高的位置用望远镜四面观察了一下，在距这里四、五里地的一个村庄，火光四起，枪声犬吠声混杂，说明那里有鬼子。李达走近刘师长说：“鬼子离我们只有半小时路程，后梯队有蔡主任率领，后面的枪声也不紧，估计没有大的问题，至多是迷失了方向，集合场他们也知道，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刘师长坐在石头上，严肃的望着李达：“再派人去看看，杨秀峰、李雪峰他们跟上来了没有？他们那么多人没跟上来，我怎么走？要是出了问题，我怎么向中央交待！”

    已经到了深夜十一点了，李达对刘师长说：“你和二团先走，我带一个排回去找二梯队。”

    “太危险了，要是找不怎么办？”刘师长不放心的说。

    “我们可以打游击嘛！”

    “好，你去吧，回来到北社、港东方向找我们。”

    刘师长一直坚持等到凌晨一点，才在唐天际、陈皓的一再劝说下，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前进。

    一过前后雪寺，进入宋家庄北侧的一二七九点七高地，山高坡陡，怪石嶙峋，荆棘丛生，又黑又深的峡谷给人以恐怖的感觉。二团政委任小风劝刘师长坐担架，师长说：“大家为了革命走到了一起，我怎么能坐在上面呢？还是和大家一起走好啊！”前面传来口令，注意右侧悬崖！在下方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口令还未传到队尾，咕咚一声巨响，一个沉重的东西堕了下去，有人说：“糟糕！师长的骡子掉下去了……”刘师长哦了一声：“我那个行李袋里还有《苏军野战条例》译稿呢噢，本来想请左权同志帮助校阅一下呢……”团参谋长陈皓立即安排侦察班长贾清水带人摸到谷底，直到天明才终于在日军控制的申家庄村后的山谷中将行李袋找回。

    经过紧张艰难的一夜跋涉，十二日早晨七点多来到了响堂对面一条十分隐蔽的山谷——南井峧集合，稍事休息后，李化民副团长说：“同志们，我们已经胜利了，希望大家再加一把劲，继续前进。”到香炉峰后，天气炎热，大家口干舌燥，陈皓给师长端来一碗水，他边喝边问，早晨在山谷里喝的水好像有羊粪味？陈皓答，那本来就是牛羊饮水的小溪，师长风趣的说：“我们这一夜走的是牧羊道，喝的是羊粪水。”忽然师长以手扶额，眉头紧皱，他告诉大家，老毛病犯了，头疼的厉害。大家劝他赶紧躺下休息一会，他紧接着问：“侦察派出了没有？”陈皓回答，派出了，据了解，方圆十五华里内没有敌情。师长说：“在胜利的时候要防止麻痹，在疲惫的时候尤要加倍警惕。”

    十二日下午从香炉峰出发，黄昏时分终于到了最后目的地东黄须。可是李达参谋长和后梯队没有消息。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师长更是心急如焚，他对李化民说，李达参谋长目前处境一定很困难，电台又联系不上，我考虑你带二营返宋家庄一带去找他们，你们熟悉地形道路，又有反“扫荡”经验，我已与五旅电报联系，他们在响堂铺、神头一带侧击敌人，配合你们的行动。李化民表示坚决完成任务。

    李化民带领二营于十二日晚九时越过邯长公路，通过松树山、岩井村，于十三日上午终于在宋家庄东侧的一个大庙附近与李达参谋长和二梯队会合。

    原来二梯队在杨家庄村北受到敌人封锁部队的阻击，又受到南边扫荡云平、黄岩敌人的威胁，他们克服困难，轻装整编，集中了所有带武器人员，击溃了搜山敌人多次封锁进攻，并得到五旅的侧应，终于突出重围，转危为安。

    二梯队在李达、李化民接应下，十三日下午四时终于到了东黄须与等侯在这里的刘师长会合。

    刘师长与他们紧紧握手，连连说：“你们吃苦了，你们吃苦了！我们能安全突围出来，让敌人的计划落空，就是一个不小的胜利。”

    杨秀峰同志久久握着师长的手，威慨万分：“感谢师长关心，两次派人接应我们，我们见到你心里才踏实。”刘师长对杨秀峰、李雪峰、蔡树藩说：“这一带鬼子抉剔过了一遍，附近也没有发现敌情，咱们今天在这里休息一下，明天十四日，如果情况允许，再休整一天，等一等掉队的同志回来，十五日转移到南委泉。”杨秀峰幽默的说：“有师长在，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刘师长也风趣的说：“不见到你们，我也睡不着呵！”他扭头对李达说：“你清点清点人数、文件，统计一下。”

    十四日，李达把统计结果向刘师长作了报告：“师直两个梯队、新一旅的同志在十三日下午和晚上大部分赶到，个别掉队的同志今天全部到齐，除了几匹牲口夜间走山路掉到崖下，损失部分文件外，未伤亡和丢失一人。”

    至此反扫荡斗争胜利结束，彻底粉碎了日寇妄图消灭我一二九师首脑机关的图谋。

    一九四二年十月十日，太行各界公葬左权将军等在反“扫荡”中牺牲的诸先烈和朝鲜友人大会，在清漳河畔石门村山麓隆重举行。刘伯承、杨秀峄、罗瑞卿、滕代远同志和朝鲜独立同盟代表及5000名群众参加。刘师长亲自为左权墓穴掩埋黄土，并站在阶梯青石方墓前讲话，他号召大家继承先烈遗志，学习发扬他们勇敢坚决顽强的斗争精神，强化游击战争，准备反攻力量，彻底把鬼子赶出中国去！罗瑞卿也在墓前作了演讲，给烈士行礼还没有完毕，就说今后要做三件事：第一是报仇！第二是报仇！第三还是报仇！

    刘师长、罗主任低沉凝重的声音与5000名群众复仇的呐喊交织在一起，撼天动地，在清漳河畔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