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六安,革命摇篮,这片鲜血浇灌的沃土,走出了无数抛头颅的英烈,他们英勇献身才有了我们今天安定幸福的生活,毫不掩饰地说,这点,对于红色家庭走出的我,比同龄其他人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提及红色六安,自然会想起我的大爷爷许继慎,也会想起我的爷爷许希孟。我是两位爷爷八个孙子、孙女中唯一一位参过军的晚辈,兄弟俩的革命故事耳熟能详,始终伴我成长。
我的爷爷许希孟,原名许绍贤,是许继慎唯一的亲弟弟,爷爷1926年入党,是土门店党小组负责人和武昌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学员,在毛泽东、阮啸仙的教育下成长为坚定的无产阶级战士,1929年,爷爷同周狷之、吴干才一起领导发动了震惊中外的独山暴动,拉开了六霍起义的序幕,26岁就壮烈牺牲的他以原六安县正团县级第一位烈士的身份名垂史册。
爷爷牺牲时,爸爸许光曙才四周岁,大爷爷被诬陷杀害时,爸爸也才六岁,爸爸的记忆里根本无法有两个爷爷的影像,记得小时候,每当逢年过节、茶余饭后,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就围绕在爸爸的身边,听爸爸将他从他的奶奶和我两个奶奶那里听到的有关两个爷爷的故事说给我们听,每当讲到两个爷爷不幸牺牲,砍头示众,特别是大爷爷尸骨无存,爸爸都会几度哽咽,不能自己,每当他从记忆里回到现实,总是抱着幼小的我,激动地说“丫头,你爷爷很了不起,你要好好学习,为你爷爷争气”,从小时候起,徐向前、舒传贤、刘英、肖方、周维炯、漆德玮、周狷之、吴干才、毛正初、朱体仁等等先烈的名字和故事也就成为了我永不褪色的红色记忆。
那时候,爸爸就告诉我,大爷爷许继慎在外面娶了一个姓谭的奶奶,生了一个小名叫“民庆”的孩子,可惜下落不明,爸爸说到这事,满含热泪,现在回想起来,我终于理解了爸爸心情,爸爸是孤独的,这也是每一个烈士遗孤背井离乡无以用语言表达的情怀。爷爷许希孟和奶奶罗运玘生有两个儿子,爸爸许光曙是小儿子,我的大伯许光耀自小过继给大爷爷许继慎和大奶奶汪贤清后遭遇了不测,爸爸在大伯死后作为大奶奶当时唯一健在的亲侄子,主动承担了大奶奶汪贤清养老送终的责任,爸爸也成了许继慎、许希孟两个知名烈士名下唯一的精神传承人,毕竟,爸爸和我的这个下落不明的亲堂叔(许民庆)是这个世界上无论从血缘到情感和宗族,都是最亲的两个人了。
我家祖籍城北马头集,清代早期搬迁至城南土门店,两个爷爷和大伯、爸爸他们当然也出生在土门店,太爷爷是个读书人,也是当地“成春堂中医药铺”的老板,太爷爷死后,为了支持大爷爷到外地读书,读了十年书的爷爷毅然决然放弃读书,重新开启了成春堂中医药铺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爷爷参与领导六霍起义牺牲后,一家人受到牵连,太奶奶和奶奶以及共同生活的大奶奶三个不幸的女人带着大伯和爸爸这两个四五六岁的孩子,被迫远走他乡,直到大爷爷带领红一军打六安,才经党组织批准,让一家人随军生活,当时,一家人在麻埠街七里桥的后方医院旁边租住一座民房,过“供给制”的生活,但大爷爷许继慎被张国焘杀害后后,全家又流离失所,刚开始时,还因为我的爷爷是被反动派杀害的知名革命烈士,红一师师长刘英将军特意给予关照,给十块大洋希望一家人度过难关,刘英将军还建议让太奶奶和奶奶他们离开,一家人才幸免于难,但当先后失去两个儿子的太奶奶带着媳妇和孙子再次回到土门店时候,却因为系“共匪家属”,遭到隔壁亲邻的欺凌,不得已,我的奶奶罗运玘做主,太奶奶就带着两个儿媳和两个孙子避难到苏家埠南边的八里滩,因为那里有我奶奶的娘家,罗家是方圆数一数二的大户,一般人不敢欺负孤儿寡母三代人。我的兄弟姐妹四个也都在苏家埠的八里滩长大。土门店对于我们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也像马头集一样,成为了我们的祖籍地。由于两位爷爷的原因,这里也成了我们最熟悉的红色记忆。
小时,依偎在父母身边听着爸爸讲述两个爷爷的故事,虽清贫但自豪而温暖,我的童年相比大哥而言是幸福的,没有大哥经历着两个奶奶相继饿死的生死离别的场面,更没有爸爸幼年流离失所的艰辛,妈妈是桐城方苞望族出身,自幼在南京六合县聚族而居,让子女读书是她再困难也不会枯萎的信念,爸爸虽然因为爷爷早逝、家境贫寒,没有机会读书、目不识丁的他勒紧裤腰带也要让我们兄妹读书,于是,我作为女儿,从没有受到歧视,跟我的哥哥们一样,读到了高中毕业。
1986年,苏家埠战役胜利五十五周年,曾经参加过六霍起义的老红军宋文和赵俊两位将军,从镇党委领导那里获悉身为许希孟和许继慎的后代的爸爸就住在苏家埠八里滩的农村时,当即驱车前往看望,当他们问爸爸有什么要求,当时,我的大哥许明祥通过自己的努力已经中师毕业,在镇中心小学当校长,小哥许明胜蒙徐向前元帅及朱蕴山副委员长及省、地、县民政部门安排已经成为供销社正式职工,姐姐许明霞已经出嫁,爸爸就指了指站在旁边的我说“小闺女刚刚高中毕业,崇拜她爷爷,想当兵,望首长们给予帮助,了却姑娘的心愿”。
记忆中的1986年夏天,六安县委镇党委负责人吴之信叔叔、县党史办负责人《许继慎将军传》的作者鲍劲夫叔叔,以及军分区领导来到我家,特意告诉我,经过领导批示,我参军入伍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那年,大哥送我报到,在安庆116海军医院入伍,后来,由于调动,我来到了北京延庆工作,在部队期间,赵俊和宋文两位首长还先后通过大哥,写信勉励我好好工作,为两位爷爷争光。
1992年,在党史部门领导及有关部门的关心下,我转业到了六安市水电局三八电管站工作,工作的几十年里,我一直铭记赵俊等前辈首长的话,低调做人,即使有一段时间事业单位经济处于困难时期,我也鼓励家人开办力源离子水公司,补贴家用,度过难关。
1981年,胡耀邦总书记在建党六十周年纪念大会上的讲话时提及大爷爷是早期人民军队杰出将领,大爷爷许继慎的事迹就越来越被国家所重视,家乡也为两个爷爷修建了陵墓,特别是随着大爷爷的嫡子、叔叔许民庆与家乡恢复联系后,各级组织对我们家的照顾更加精心,感谢组织的努力,让我的爸爸在有生之年还能与他这个唯一的亲堂兄弟见面,也让爸爸和死去的先烈们含笑九泉。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身为许希孟直系亲属、许继慎在六安的嫡系亲属,我们一家已经延续了几代,而我们每一代,也像其他烈士后辈一样,都在各自岗位上默默耕耘,以自强慰先人。
那场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早已经过去,党也在风雨兼程中走过了一百年,作为皖西党组织的创始人之一,爷爷也牺牲九十多年了,近百年风雨,那些牺牲的先辈们,并没有在我们的记忆里淡化,他们的故事和精神反而代代相传。
爷爷许希孟与周狷之烈士先后牺牲后,周狷之烈士的儿子周仲勋长大后远在玉门工作,但千里之遥无法阻挡他和爸爸之间的兄弟情谊,周叔叔每次回老家,总是以弟弟之礼来看望爸爸,而这种感情也延续到我们这一辈。不仅是周家,熊受暄、舒传贤、曹渊、肖方、吴干才等等许多先烈后人也与我们保持密切地沟通,特别是前年五月,叶挺将军长孙叶大鹰导演专程来大爷爷陵园祭扫大爷爷,通过我的堂妹许智文引荐,我也有幸与叶家同辈交流那段历史,让祖辈的那段深厚友情得以继续传承,我们也会相互勉励,为祖国繁荣各自贡献一点微薄之力。
爸爸许光曙作为许继慎、许希孟留在六安的唯一亲子侄,生前一直深受徐向前、朱蕴山、万里、李世安等领导及各级组织关心,但爸爸总是以自己不识字,不能很好地为党做贡献为由,从不敢以任何名义向组织提任何过分的要求,他总是教育我们兄妹要谨慎做事,不要给先烈丢脸,而政府对我哥哥许明胜及我本人的工作上无微不至的照顾也让我们永感党恩,兢兢业业,争取以实际行动,奉献社会、回报社会。
最近几年,国家在打造红色文化上做了很大努力,着力搜集和党史、军史有关的资料,发扬革命传统,我们一家几代也在为此极力努力,我们用详实的文字记录和宣传那段历史,我的大哥许明祥发表过《回忆朱蕴山》、侄子许挺发表过《走向阳光的红色家族》、《以自强慰先人》、《从马头集到土门店到苏家埠》、《两座传奇而悲壮的烈士墓》,堂妹许智文发表过《怀念曹云屏伯伯》、《我的奶奶谭冠玉》等,如今,退休后的我也即将加入这支大军,以我的感受去讴歌那段如火如荼的历程,承接着百年鼎盛的家族文化香火。许多人不一定真正了解我的家族,家族里的每一个人,以至于出现偏差,这些文字也正是我们以自己的力量去对当今地方上许多张冠李戴、认识上出现错误的一种甄别。长期以来,我们兄弟姐妹一直低调做人,埋头勤奋学习,甚至逐渐被各界淡忘,但这种淡出丝毫不影响我们去伪存真、按事实说话的要求,我们绝不愿意许多有损先烈声誉的人和事的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