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太姥爷名张俊,1971年悄然逝去。我家祖辈人长住在河北省成安县的一个小村庄,爷爷,奶奶都是知识分子,爷爷在文化馆工作,奶奶是一名教师。这是一个尊重知识、光荣而革命的家庭。奶奶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姥爷是中国最早一批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人,曾赴英国勤工俭学,后投身革命事业。但奶奶从来没给我讲过太姥爷的故事,甚至从来没有提过这个人,好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也许,正义的荣光遮不住心里的痛。
家里其他人对太姥爷的事都噤若寒蝉,尤其是在小孩子面前,所以我只能从他们偶尔的只言片语里去堆砌,揣摩,猜测。故事也许不够动人心魄,但真相往往令人震惊。我只知道太姥爷原来是一名海员,他在某次出海航行时遇到了一帮人,说了一些话,从此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太姥爷后来已经秘密加入组织,初涉革命。更不知道那帮跟他讲话的人中,有一个人,叫邓小平。
由于频繁的工作变动和隐藏身份的需要,他并不能与家人经常团聚。时值土改初期,农村的封建势力对土改运动的抵抗很顽固,太姥爷所在的镇子仍是一潭死水,为响应号召,太姥爷临危受命,回到村子里指挥工作,“改造社会、打倒豪强”,他的这些“越轨”的思想和行动彻底激怒了当时的地主阶级,一时之间竟成为众失之的。夜晚,外面突然几声枪响,来不及言语,来不及交待,我的想象中,画面是黑白无声的,太姥爷和其他几个人翻墙而过,向远处的玉米地里跑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也许与你想象中的英雄事迹有所不同,但现实就是这样惨淡直白。在那个战乱的年代,共产党人的牺牲如草芥般默默无闻,并不像现在战争神剧里演的那么惊天动地,慷慨激昂。时隔多年之后,太姥爷的战友曾来家里看望过他的家人,对于太姥爷的罹难,只能扼腕叹息, 深究于此,国弊民穷,山河破碎,封建余威尚存,反动势力虎势耽耽,都促成了其誓死革命的决心。
后来的后来,我见到的太姥姥,常常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的大枣树下,整个人沉浸在日光里,没有表情,不作言语。有时候,奶奶走过来,把她的头发轻轻的散开,慢慢的梳通,再挽一个低低的发髻,真美,我心里想。她给予了这个家最深沉的爱:毫无怨言,只求心安。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太姥爷的故事。
如今,在河疃三村的路口,矗立着一块不起眼的石碑,那是人们为太姥爷立下的,以前每次回家,爸爸都会停下车来,站在碑前缅怀片刻,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回去只知道骄傲的告诉小伙伴们:那里有一块碑,碑上刻着我的太姥爷。长大后,停在这里不敢走下去,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回味,石碑上刻下的离别,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多少不舍与无奈,多少崇敬与惋惜,怀着这样的心情,我想把太姥爷的生平事迹探个究竟,我找当时的见证人作笔录,联系县党史办要资料,不停的与知情人探讨当时的社会环境、工作条件、生活状况等。我挖掘得越多,却觉得越困惑,觉得自己对那个年代和那个年代的人知之甚少,甚至,我为自己这种盘根问底的行为感到迷茫,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弄情太姥爷的履历吗?在这种状态下,我偶尔看到了中央电视台的一档节目,叫《信中国》。节目中,一封封抗战家书深深震撼了我,它们既是浴血奋战,艰苦奋斗的备忘录,亦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教科书。
“夫今死矣!是为时代而牺牲。人终有死,我死您也不必过伤悲,因还有儿女得您应。”这是共产党员吉鸿昌在走上刑场前,写给其妻的遗书。
“我最亲爱的孩子啊!母亲不用千言万语来教育你,就用实行来教育你。在你长大成人之后,希望不要忘记你的母亲是为国而牺牲的!”这是烈士赵一曼就义前一刻,留给儿子
“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要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决不半点改变,愿与诸弟共勉之。” 这是英雄张自忠战死沙场前的告将士书。
…… ……
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在逝去的影像模糊以前,请记住他们。时间也许可以抹去记忆,却抹不去情感上的共鸣,透过当年一笔一划写下的文字,我发现那些遥远的先辈们,原来是那么可爱、生动,那么至纯,至诚。而我也越发接近那个一直在追寻的灵魂,仿佛听到他在耳边低语:你能看到多远,就向前走多远。 是的,谁能断言,中国没有一个光明的前途呢?不,决不会的,我们相信,中国一定有个可赞美的光明前途。中国一旦挣脱了帝国主义的锁链,肃清了封建余毒,得到了自由与解放,她的创造力,将会无限地发挥出来。此时此刻,中国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到处都是充满创造的生机,到处都是蓬勃发展的活力,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往后,索性不再停,不再叹,不再寻前方未知的路,因为对于那路的方向,我心中似乎已有个答案。
如真有天堂,愿他在天堂里完成梦想。
|